在鼓足勇气之后,他才拿起话机拨号,当铃声响起之际,他满心企盼着接电话的人会是依依,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当真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铃响第五声,有人接了,但传来的是裘父的口音:“喂……”
古志宇根本没听清楚对方在讲什么,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的心情已完全荡到谷底,他木然看着手上的话筒,在楞了一会儿之后,也不管对方还在出声询问,他便如遭蛇吻似的用力挂断电话。
懊恼、沮丧、还有无边无际的失落感,顿时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他呆呆的坐在那里,心里开始在后悔自己为何要打这通电话?因为那证实裘依依已经离他越来越远,甚至连她最后的背影都即将看不见,而在他内心最幽深及最柔软的角落,他却根本就还没准备好要失去……
听到有人在敲门,他才赶紧调适心情,在重新提起行囊的那一刻,他决定亲自把那只锦盒交还给祖母,但是当他见到白发苍苍的老祖母,并且拿出那只钻戒的时候,祖母却只是笑呵呵的拍着他的手背说:“不到最后关头怎么就要放弃?没关系,阿嬷就先帮你保存着,反正这是留给你未来那位新娘子的东西。”
跟祖母坐了大约二十分钟,古志宇便搭乘朋友的车子直奔机场,一路上他跟两个来送机的朋友照常谈笑风生,没人知道他的心情有多么紊乱和恶劣,一直到飞机起飞以后,他望着窗外的夕照和脚下的故乡,才突然感到一阵心酸,想到年迈的阿嬷和慈祥的母亲,他生平第一次兴起了淡淡的乡愁,而且就在他极目眺望着远方璀璨明亮的云层时,一句也不知他是从哪看来的广告词,蓦地浮现在他脑海中,那句话的意思大致是:“上帝在某个岛屿不小心遗落了一串珍珠……”
而此刻他心里就有着类似的情境和感觉。
在沙漠基地的魔鬼训练营课程结束之后,古志宇的军阶已经跳升为上尉情报官,这是许多职业军人的梦想,也是情报人员少有的殊荣,而他终于挺着结实雄壮的胸膛,昂首阔步的走出了地球上最神秘、也最恐怖的特训中心,这时距离他上次离开台湾刚好整整一百九十天。
清晨六点钟,古志宇所搭乘的航班准时降落在桃园国际机场,但是他并不能立刻回家,在被部队接回去办理完报到及归建的手续之后,他才在午餐时间回到家门,喜出望外的母亲一直等到问清楚他所有的状况、也知道他已成为正式授阶过的情报官,然后才收敛起笑容肃穆的说道:“你知道依依最新的状况吗?”
望着母亲慎重其事的模样,古志宇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只是不动声色的摇着头问道:“她最近来过我们家吗?”
他母亲忧心忡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站起来说道:“妳等一下,我回房去拿样东西给你。”
在古志宇作好心理准备的同时,他母亲也拿了一封信交到他的手上说:“这是依依两个星期前亲自拿来要我转交给你的,她说你看完之后就会明白。”
拿着没有贴邮票、也没有署名的厚重信封,古志宇的心情随即更加沉重,而他母亲在顿了一下以后,突然语带无奈的说道:“依依已经在叁天前嫁人了。”
不仅是整颗心好像掉进冰库一般,就连心肌的每一次绞痛,古志宇也能深刻而清楚的感受到,他在呆了一呆之后,才有些茫然的问道:“依依结婚了?”
他母亲先叹了一口气,随后才按着他的肩膀说道:“依依送信来的那个早上,妈看得出来她刚哭过,至于其他的,你可能要看完信才会知道了。”
也不晓得是因为刚经历过铁血训练的缘故、还是古志宇本来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只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便站起来告诉他母亲说:“我等一下洗完澡之后会先去看看阿嬷,可能晚一点还会开车出去找几个朋友聊聊天,所以不必等我回来吃晚饭。”
古志宇冷静又沉着的反应,让他母亲有点意外,但看到自己的儿子变得这般稳重和成熟,使她似乎也颇感欣慰的说道:“晚上早点回家睡觉,如果要在外面过夜一定要打电话让我知道。”
其实古志宇直到驾车出门以前,始终都没勇气去拆开那封被他揣在怀里的信,因为他毫无把握自己在看完内容以后会做出何种反应,所以在考虑再叁之后,他决定先出去找个安静的角落或是无人的山头,然后好好把那封信仔细的看一遍,就在这个意念的驱使之下,他在不知不觉当中,便将车子开到了汐止附近的山区,他只记得自己曾经穿过两座茶园,最后是把车子停在一条产业道路的尽头。
在树下找到一块比较干凈的大石头坐下以后,古志宇还是拿着那封信凝思了老半天,他知道只要一拆开信封,谜底便会揭晓,那些长期存在他心头的疑惑,亦可望豁然开朗,但他同时也有点害怕与紧张,因为在裘依依写给他的字里行间,必然会有着某些所谓的不可承受之重,而且在裘依依已经率先摊牌的情况之下,他又该如何去面对一个早就输掉的赌局?
终于缓缓撕开了封口,在倒出厚厚一迭折好的信纸之际,一小撮放在透明胶袋里的长发掉在古志宇大腿上,他知道那是裘依依的秀发,他拿起来凑在鼻尖嗅闻着,一股熟悉的发香渗着伊人身上那种独特迷人的体味,立即窜入他的脑中,轻轻触摸着那撮发丝,一阵既温馨又苍凉的感觉顿时涌现在古志宇心头。
米色的信笺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有浅棕色的分行线,一样是古志宇偏好的横书格式、也一样是裘依依工整而娟秀的笔迹,但在尚未展读以前,古志宇便已经闻到了悲伤的气息,或许是一种直觉、也可能是受到母亲那句话的影响,他就是相信自己手上的每一张信纸都有着裘依依的泪痕。
望了望并不晴朗的天色,再深深的吸了一气以后,古志宇才强迫自己将眼光放回信笺上面。
“亲爱的志宇: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呼唤你,因为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嫁作商人妇,其实,你应该知道,我最想嫁的人是你,从小学我们俩同班那一天开始,我便偷偷地喜欢上你、甚至疯狂的爱着你,也一直在期盼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你的新娘,但是,造化弄人,我全心全意在呵护与追求的那场梦,终于还是破碎了。
破坏这场梦的元凶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我曾经答应过你,总有一天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现在就是我要向你告白的时候,只是我想了好久、好久,却不晓得自己该从那里说起,因此若我有语无伦次的地方,你就把那段忽略掉吧。
当我们第一次在河床上作爱的时候,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内心有多么快乐和激动,能够跟你合为一体,本来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愿望,所以那天我虽然流下了幸福的眼泪,但心里对你也多了一份挥之不去的愧疚,因为你明知道我已非处子之身,却是什么都不说、也一句话都不问,依旧在事后把我抱的那么紧、吻我吻的那么深情,因此我经常告诉自己,我的人生有那一天就够了。
虽然你始终都没问、也没怪我把初夜给了别人,但我今天必须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背叛你或背叛我自己,只是事与愿违,就在高中联考放榜的那天,我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强暴了!他利用庆功宴的时候多灌了我两杯酒,半夜便找藉口闯进我房间,我拼命的抵抗和挣扎过,但是我不敢大声呼救,因为我母亲长久以来就是左邻右舍的笑柄,所以我宁死也不愿再让自己成为另一个话题,因此我爸爸还是强行夺去了我的贞操。
那一夜,他不止强暴我一次而已,就在我躲进浴室不断洗涤身体的时候,他站在门外告诉我,我姊姊早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便成了他的性奴隶,他说这是我们姊妹俩欠他的,因为我们有个淫荡而下贱的母亲,所以他也要让我们成为淫荡而下贱的女人,父亲把他对我母亲的恨,完全转嫁到我们姊妹身上,他就像一头变态而永远不会满足的野兽,不仅在进行性行为时非常粗暴,只要稍微拂逆他的意思,他还会使用一些可怕的道具对付我,那天,他就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如果我不自己乖乖的走出去,那他不但会闯进浴室,而且也不会让我去读高中;僵持到后来,我还是主动打开了浴室的门,他当场命令我跪在地上,开始教导我怎么帮他口交,然后在浴室和他的房间里,我连续又被侵犯了两次。”
看到这里,古志宇再也读不下去,他用力捶打着石头,体内的怒火从脚底一路燃烧到他的头顶,假如眼光真的可以杀人,那一定就是他现在那种可怕的眼神,他的右拳已经握到指关节喀嚓作响、拿着信的左手则是不断发抖,在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这该死的畜牲!”
以后,他才继续看下去。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来不及把完壁之身交给你,志宇,因为我真的好想、好想当你的新娘子,在我失身于自己的父亲之后,我既没有勇气自杀、也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怕事情一爆开就再也见不到你,我好怕、好怕你会因此而消失在我未来的每一个日子里,可是,我又不像姊姊那么勇敢和果断,她在隐忍多年以后,终于选择用离家出走来摆脱父亲的纠缠和掌控,两年前,姊姊已找到自己的幸福,她和一个深爱她的同事步上了红毯,现在也有了爱的结晶。
你时常问我为什么不使用大哥大?此刻你应该知道原因了吧?因为我如果一机在手,等于就是让我父亲如影随形的跟着我,这样我可能连想跟你见一次面都会难如登天,所以为了抓住我心底那份既卑微又无望的爱,我只好让你骂了我好几次是个食古不化的老土,可是每当你这么说我的时候,其实我的心里都充满了喜悦和甜蜜。
姊姊离家出走叁年多以后,才又和我取得联络,那时她已经在电子公司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当她知道我也沦为父亲泄欲的工具时,我们俩抱头痛哭了一整个下午,但是姊姊真的比我勇敢,从那天开始她就不断的鼓励我要设法走出困境、无论如何都要摆脱这场恶梦的纠缠,她甚至也鼓励我离家出走、或是找机会向你表白,但是自惭形秽的我,始终都提不起勇气告诉你片语只字,有一天姊姊本来想自己跑去你家找你,但被我苦苦拦了下来,因为,我必须维持我最后的一丝自尊。”
“傻瓜!依依,你怎么这么笨?”
古志宇除了捶胸顿足,心中还有着更多的不舍,他像是在喃喃自语的说道:“你自己不敢讲,为什么还不让你姊姊来告诉我?”
虽然古志宇跟这个比裘依依大六岁的姊姊只见过几次面,但对她的印象却非常深刻,她不像依依那么丰满和开朗,略嫌清瞿、但却极为秀美的俏脸上,有着一双非常沉静且充满忧郁的大眼睛,那股浓得仿佛永远化不开的哀伤,使她飘逸的身材在柔弱中独具古典之美,宛如是从唐诗和宋词里姗姗而来的一位绝世佳人,古志宇在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便被她恬淡优雅的气质给深深吸引住,尽管她是依依的姊姊,但古志宇还是不免为她迷人的风采而醉心。
他们首次在依依家不期而遇时,她就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古志宇,而古志宇也没有回避,同样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忧郁的双眸,两个人相距还不到四尺,但至少过了五、六秒钟,她才意有所指的说道:“我是依婷,是依依的姊姊,妳就是那个古志宇?”
因为不晓得依依究竟在她姊姊面前提过自己多少的事情,所以古志于宇只是点了一下头说:“我来接依依,我们要去看电影。”
依婷仍然凝视着他说:“你先坐一下,依依在楼上换衣服,很快就下来。”
古志宇就近坐在老旧的事务桌旁边,而依婷则坐在他对面继续看书,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但古志宇望着她姣好的容貌和窈窕的身影,忍不住连想到她们俩的母亲,是要如何一位艳惊天下的女人,才能生出依婷和依依这样一对既出色又各擅胜场的姊妹花呢?
古志宇终于明白,依婷眼里为何会隐藏着那么深沉的忧郁了,他也终于了解,为什么依婷在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会突然莫名其妙的跟他说道:“如果妳真的爱我妹妹,那就赶快把她娶回你家去。”
现在一切都已揭晓,但一切也都太迟了!一想到依婷那娇弱柔软的身躯,被那头畜牲压在胯下饱受凌辱的凄惨模样,古志宇的心房便开始抽搐起来,再想到连依依也惨遭蹂躏的那一幕,他更是有着一股锥心泣血之痛;但是信纸还有好几张,他必须再看下去。
“打消姊姊想去找你的念头以后,我也向姊姊保证我会开始为自己的命运寻找另一条出路,所以我才会利用大学联考的时候,使了一点小技巧、动了一点小心机,好让自己能够远离台北,最后我也成功了,虽然我爸爸为了想要继续占有我而拒绝帮我缴交学费,但在姊姊的全力奥援之下,我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家门,只是,在南部读大学的那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