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县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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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县委书记-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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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三是安全保卫领导小组,由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分任正副组长,宾馆和朱书记要去的地方是重点,在重要路口、集市都派民警和工商、城管人员管理。”
    李天民说:“轻车简从,不搞警车开道之类。尤其是不能引起群众围观,影响群众生产。那些什么领导小组也不要搞了。伙食上,可以搞好一点,多搞一点本地特色你们新城有什么好吃的?”大家一齐笑。赵离笑得含蓄,倒把吴斯仁笑得两眼亮亮的,他揉揉眼睛说:“新城的优势是特色菜。这里有四大名吃。”
    李天民有了兴趣,说:“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腊肉炖黄蟮,香椿炒鸡蛋,脚鱼下卤罐,鲫鱼烩挂面。”
    李天民说:“不错,顺口,反映了我们地方的食文化,可是对于接待没什么用处,只能让人想起地主老财的生活。我小时候,村里的张大户一到过节就炒鸡蛋,我就在他家厨房窗户下闻香味,馋得那个我呀,发誓长大了有钱,头一件事就是把炒鸡蛋吃个够。”大家又一阵笑。
    吴斯仁说:“说起脚鱼,过去新城谁也不吃,群众没有油,前卤脚鱼两毛钱一个,买了当零食吃,没想到现在成了名菜。”
    李天民说:“你们可以根据这个思路,搞一个菜谱让卫部长审查一下,本地为主,清淡为主,安全卫生第一,力争有特色。我同你们交个底,朱书记是次要的,他一起来的那些人才是重要的哟,那些个厅长局长神通大得很呢,这些部门的头头要是高兴了,说不定立马就对你们新城有好处。”
    吴斯仁奉承道:“李书记考虑得对,我们思考问题时时都要从实际工作出发。”
    然后几个人又到要参观考察的开发区看了一次,开发区剪彩距今刚刚十个月,李天民还记得去年的生锈剪刀。那时这里只有一套违纪盖成的三四楼房和一片空地,现在已经初具规模,还有很多造型相同的楼房正在施工,一辆辆满载建材和泥土的汽车携带着烟尘在路上行驶,连连感叹说:“有变化。”
    卫文华说:“老吴,你那次的确组织得太仓促,连手都划了。”
    吴斯仁生气说:“还不是体改委的那个谁谁谁。”
    赵离跟着还说起了黄老湾群众吃鱿鱼海参的事,大家一齐嫌腥。到山上砍柴,路上都能踢到它,七几年以前,电影院门大笑。
    李天民说:“你还别说,连群众都知道要吃海参鱿鱼,说明我们的农民群众进步了嘛。”
    当晚李书记就在新城下榻,仍然住在赵离隔壁,那是宾馆最好的房间。一天跑下来,大家都有些疲倦,李书记也放弃了打双抠的爱好,同来看他的几个县上的干部说了几句闲话,就早早睡下了。只有赵离预感到今夜又要难以入眠。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怪毛病,只要白天疲劳,就一定引起兴奋失眠。省委朱书记到新城考察工作,既是对她一年来工作的肯定,也提供了省委领导进一步了解她的机会。她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了,四十四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个年龄坎,往下可以说成是四十岁左右,是一个可供提升的黄金年龄,再往明年,就容易被人说成五十岁左右了。想到不知不觉就混到快五十岁了,赵离不由大吃一惊,心理上还总是以为自己正处在青春年少呢。想想不久前人们还总称赞自己年轻美貌,口里虽然否认,心中却是美滋滋的。现在细细思量,人们的潜台词也许是:“看起来年轻,可你其实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四十四岁,不经意间竟然过了人生的一半,不,一大半。往后的岁月会是什么样子呢?可以预料的是,先是绝经,带着更年期的神经质,看什么都不顺眼,然后皮肤一点一点地松弛,肌肉一点点地萎缩,长着臃肿的腰肢和下巴,两眼无神,唠唠叨叨。最后发稀齿落,四肢摇颤,口齿不清,就像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受采访的名人,有的患了偏瘫,面对镜头流着亮晶晶的口涎,仿佛是编导有意在恶心观众。你不是名人,可是也有那一天,想起来真是可怕。但也可能来不及活到那些名人的年纪就一命呜呼了。人的一生就这么迅速短暂。回想小时候总是盼望长大,埋怨时间不该这么缓慢。那时候你看到大学生会羡慕,看到上班的工人会羡慕,看到结婚生子的青年男女也会羡慕,恨不能早一点像他们那样。现在你已经经过了许许多多的曾经羡慕过的场景,回首往事,仿佛都在昨天。少年时代的省城,青年时代的老城山区和医科大学,再就是进入中年以后……幸福,骄傲,痛苦,噩梦……窗户没关,隐隐传来一阵阵鼾声,仿佛是有意地刺痛她的敏感的神经,增加她的失眠的苦痛。忽然她意识到这是李天民那边传过来的,意识里一下子清醒了,心不禁跳了起来。以前李天民也是睡在隔壁房间的(不是有意的安排,而是宾馆只有这一套所谓的豪华套房),可从来没有让她有过心跳的感觉。
    自从赵大姐说了那些神经兮兮而又暗藏机锋的话语后,仿佛有鬼钻进了她的心里,动不动就联想起李天民来,现在听到李天民放肆的鼾声,好像他就睡在自己身边一样。可是你的心跳真的是由于赵大姐的多心才种下的么?那么在此之前,你为什么见了他就有一种小姑娘的感觉?你甚至有意在模仿他的讲话口气和姿态。你这是崇拜他还是在暗恋他呢?你堕落了吗?可是李天民不会这样的,他睡得那么香甜。他全力推出你,完全是出于党的利益,是按照党培养女干部的部署来工作的,里面不会有任何私欲。他一脸正气。他一身正气。可是他好像也有些心事,他第一次在你面前流露了退下来的愿望,会不会是上层之间有些什么你不知道的事呢?睡吧,睡吧,你别再胡思乱想了。他的鼾声可真响,不知道赵大姐怎么能受得了,要我早就烦死了。老张就不打鼾。他睡得连身也不翻,头天睡的什么样,第二天早晨还是什么样。
    山山很像他爸爸。以前山山小的时候,睡在妈妈的怀里,可以一夜不动。山山的温软的身体。山山再有两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了。七八九三天。每年都是高温天气。那三天再忙,也要请假回去。为他做饭。也像其他家长那样在考场门口等着。山山爱吃青椒肉丝。西红柿炒鸡蛋。香椿炒鸡蛋。鲫鱼烩挂面。甲鱼下卤罐。还有什么来着?腊肉炖黄蟮,油汪汪的地主的生活。
    从前父亲的生活也是这样。
    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炸响,赵离惊得跳了起来。满世界都激荡着声波,仿佛整个心脏都给它穿透了,那一忽儿她简直忘记身在何处。第二声接着响起,下意识地一阵乱摸,最后想起是电话,摸起话筒,听到里面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喂喂,是赵书记吗?”赵离想不起是谁,问:“是,你是谁?”那边尖笑起来:“小赵,连我都不认识了?”赵离这才从神经质的笑声中听出了,吃惊地说:“是赵大姐啊,这么晚了,有事啊?”赵大姐说:“老李在你那里吗,我要他接电话。”赵离心里猛地一沉,说:“李书记已经睡了。”说了以后,觉得不够得体,说:“李书记就住在隔壁房,那边有电话,你打那边吧。”赵大姐笑道:“你喊一下嘛,你们那里的电话不好打埃”赵离想起新城的程控电话要等到下半年才能装好,打一次电话很不容易,正要开门去喊,又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陷阱,说不定是赵大姐在调查她呢,现在十二点多了,把李书记喊来接电话,不是说明他们正睡在一起么?日后真的说不清了,便尽力地压低声音:“我睡了,你要他吧。”赵大姐还坚持说:“小赵,你喊他一下。”赵离蓦然大怒:“我不喊!”说完重重放下话筒。
    过了一会儿,听见隔壁房间响起了铃声,传来李天民答话的声音,接着,又听见关窗户的声音,显然是李天民怕别人听见。赵离从麻木中醒来,怒火这才有机会从心里升腾起来,这女人太不像话了,这时候打电话,分明是在调查她同李书记是不是睡在一起,真是匪夷所思!一个正常的人能够想像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除了用神经病来解释她的行为,还能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呢?她老是这样多疑,传出去有多难堪!对李天民,对她,都是极为不利的。连书记的妻子都这样怀疑你,别人不是更有理由吗?她抱着双膝,久久坐在那里,浑身都充满了怒气,太阳穴有一根大筋像被人用针挑着,一跳一跳地疼,到了后来,疼痛占据了全身心,几乎麻木,竟感觉不出躯壳的存在,惟有意识爆裂为一点点碎片,在空中飘福五月,天亮得早,第一声鸟叫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时候,赵离竭力把散碎的意识从四下里收拢,装回躯体,各种知觉一点点回到身上,她挣扎着下床,到卫生间洗漱,在镜子里她看到眼睛有了一圈青晕,两只太阳穴疼得钻入脑髓,想起这是夜间紧掐的原故。她懒得像过去那样早起散步,回到床上,又坐了足有两个小时。办公室主任老于来敲门,喊吃饭,她这才起身到餐厅,看到李书记和卫文华已经入座。赵离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吃饭的时候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对李书记半是怜悯半是怨尤。想李书记幸亏不至于官太大,否则为夫人所左右,保不定也会出现党史上革命伟人的悲剧。李天民表情平淡,可赵离明显察觉到他的声音里透着疲倦。两人谁也不去看谁,偶尔两目相接,马上躲开,那情景倒真的像彼此误会的一对情人。卫文华夜间无人查岗,睡得非常踏实,不知道夜来曾发生的事情,兴致极高,大声赞叹新城的睡眠环境难得,早晨空气负离子含量高。卫文华虽然讲话时口才不佳,但闲谈时常常妙语连珠,是调节气氛的好手,大家有节制地笑,使早餐不至于成为最后的晚餐。
    上午赵离陪同李天民等人直接驱车到戚家洼,看了那里的股份林常戚乾成这时已经由戚明全代替,戚明全学着“文革”中处置下台老干部的办法,让他在林场担任护林人。戚乾成看到赵离,仍然有些羞涩,从胡子里面露出一口白牙笑着,一口一个李书记赵书记。可是赵离的心里仍然为昨夜的苦痛啃噬着,一直到同李天民、卫文华告别,也没有一丝笑容。卫文华的兴致依然保持着沸水的温度,始终忘不了要同她开玩笑,拉着她的手说赵书记“在下面辛苦”,要注意身体。赵离知道他是逗乐,联想到昨夜被人查岗,不禁脸红,却又无法同他生气。
    下午坐车返回新城的路上,司机看出她的疲倦神色,说:“星期天也没多大事情,我送你回市里休息一天吧。”赵离叹息一声,骂道:“他妈的。”司机无声地笑起来,赵离到新城以后,终日同农村干部打交道,竟也学会了粗口。赵离说:“你慢一点,我觉得有些瞌睡。”车在山道上摇摇晃晃,把赵离的脖子都晃疼了,就是无法入睡,失眠这东西也同痴心情人一样,会连续几天缠绵不休,便打消了回寝室的念头,索性到办公室看《内参》。看了几本,全无印象,脑子里依旧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赵离默默地伏在桌上,梳理了一遍近期要做的工作,心里忽然沉甸甸的有什么事情悬着……要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她连饭也懒得吃,叫了车,乘着夜色,直奔经州市区。
    一进门,高兴地看到老张和山山都在家里。
    老张惊奇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赵离搓搓脸,说:“就是,我也觉得脸皮扯扯的,笑起来都困难,山山,妈妈是不是老了很多。”
    山山说:“你好像瘦了。”
    儿子不说老了而说瘦了,正是孩子爱妈妈的一种表示。赵离到卫生间洗了脸,出来时心情好了一些,说:“老张,你看山山胖了一些。山山,妈妈又要讨你的嫌了,学习怎么样,高考有把握没有。”
    山山说:“从三月份课程就学完了,现在一直在模拟考试。
    一星期要考三次。人都烤煳了。”
    “现在不吃点苦,怎么能考出好成绩。你打算报考哪个学校?”“当然是清华了,非清华不上。”山山摇晃着圆脑袋,“小野心家。”赵离按着山山的鼻尖儿,“不要翘尾巴T。”
    “考不上,毋宁死。”山山说。
    赵离吃惊地看着山山,斥道:“什么死不死的!尽是胡说!上不上清华有那么重要吗?”山山看妈妈生气,嬉皮笑脸地扑了过来,伏在妈妈的耳边撒娇地,说:“好,我不说了。”
    赵离回á作喜,摸着山山的直竖的脑勺,说:“这才是个好孩子。”
    山山在妈妈身上缠了好一会,捧着赵离的脸说:“妈,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赵离又是一惊,一把推开山山:“去去去!到你屋里去,少在这里跟我胡说!这孩子真讨厌,专拣没劲的说。”
    山山一步三摇地扭回房间,两臂上举成V形,学着白毛女的腔调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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