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主要领导意见一致了(至少表面上一致了),大家乐得精神轻松,不再左顾右盼,都纷纷表示赞同。市委副书记陈常年提出自己的顾虑:要是省环保局来人调查怎么办?史朝义说,那就搞成联合调查组呗,难道还一家弄一个调查组不成?那不成了各弹各的调?
政界乾坤 第五十一章(1)
果然,省环保局段处长受局里委托,带了两个工作人员来到河阳,史朝义亲自出面接待他们。在欢迎酒宴上,宾主谈笑风生,叙说着情谊。史朝义说,你们局的詹副局长,原先跟我在同一个县不同的乡工作,开起会来老见面。后来我当县长,他当地区卫生局局长。那个时候可不比现在,文教卫生这两个局都是很穷的庙,但只要詹局长开口,我总是从财政上给予支持。地区的卫生工作年年是省里的先进,没有财力支持哪行呢。段处长说,是的是的,我来的时候,詹局把我叫去,特意讲了这段历史,并说你前两天还给他通了电话。史朝义说,是啊,我在电话里跟他开玩笑说,我们不是冤家不聚头嘛,哈哈哈!
段处长和郭天明曾经是省委党校县处班的同学,郭天明戏谑地说,我们可是“黄埔同期”呀。段处长说,对呀对呀,你是师兄,我敬你一杯,我随意,你喝干。郭天明明明听出他话里的戏谑成分,仍然爽快地说,好,谁叫咱们一起同过窗呢!说吧,将满满一杯足有二两的五粮液一口饮尽,然后用手摸一下下巴,擦去流在下巴上的几滴酒,又将杯子底翻过来给他看。见郭天明真的不讲价钱把酒喝了,段处长不好意思,只得说,郭秘书长你到底有老兄风范,那我也干了吧。两位工作人员想阻拦,其中一个说,处长,我来替您喝了这杯。段处长把脖子一拧,别别别,当着市长的面,咱们可不能显得太没水平,怎么着市长也是咱们局长的老同事,既然这样,当然就是我的老领导了。在领导面前,千万不能表现差了。史朝义抚掌笑道,段处长果然为人爽快。他使个眼色,程雪萍站了起来,说道,这样吧,段处长,您从省城下来工作,我们见到您可真是三生有幸呀。来来来,我来陪你一下,说完,摆着腰肢,款款走到段处长身边,将手中大半杯酒一饮而尽,并用一双火辣辣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段处长被程雪萍盯得脸上发烧,又感到史朝义和郭天明他们都在看着自己,不由有些紧张,他赶紧站起身,将二两五粮液一口干了。
这杯酒下去,段处长的酒量差不多到头了。席上,河阳市环保局长张小奇等其他几个人又劝了几小杯酒,他的脸渐渐红得像着了火一样,舌头也有些不太利索了,但他竟然还要站起来敬酒,并且说,刚才,程、程小、小姐喝了大半、半杯,我、我、我不好意思,我还没敬、敬你呢,咱们也干、干一下,才、才……见他喝成这样,史朝义见好就收,说道,好,你们到我们河阳来工作,有的是时间,来日方长,下回等你们工作圆满完成了,我们还要好好庆祝一下。说罢,举起杯子圆杯。最后专门对郭天明和程雪萍两人说,省里领导来我们这里工作,各项安排都做好一点,不能显得我们河阳的工作没水平啊。郭天明和程雪萍连声说,一定安排好,一定安排好,市长您就放心吧。
散席的时候,省环保局两位工作人员见段处长两脚走路磕磕绊绊的,要过来搀扶他,程雪萍已经抢先一步了。她自己小心地搀扶着段处长的一只胳膊,然后让宾馆服务员搀着他另外一条胳膊,将他扶进汽车里。两位工作人员则在郭天明引导下,进了另外一辆小车。一前一后,两辆车开进河阳市政府宾馆,在一幢小楼前停下。两位工作人员被安排在楼下,一人一间房,段处长则在程雪萍和服务员的搀扶下上了楼梯,在楼上的一个大套间住下。房内空调早已经开好,程雪萍让服务员给段处长搓了热毛巾来,自己亲自替他擦了脸,然后对服务员说,你可以回去了。那服务员一听,赶紧把脏毛巾草草搓一把,搭在卫生间后下楼而去。程雪萍替段处长解去领带、脱去衬衣,然后起身拉上窗帘。段处长伸出一只手一边四处乱摸,一边嘴里哼哼唧唧:干,我要和程、程科长干一下,干一下,来来来,一口、口干了。程雪萍赶紧靠在床前,身子贴近他。段处长醉眼蒙胧中,看见一只雪白滚圆的胳膊挨在头边,同时一股芳香的化装品气息将自己完全笼罩住,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流动得更快了,都要从心脏里面涌出来……
政界乾坤 第五十一章(2)
渐渐地,段处长终于安静了下来。
夏日的栖凤岭,植被丰厚,林木蓊郁,远看黛色苍苍,近看墨绿满眼。河阳市政府和省环保局联合调查组一行七八辆轿车从河阳市出发,一路朝东阳县境驶去。河阳市政府调查领导小组的正副组长都因临时要开会,不能陪同前往,便委托郭天明代表河阳市政府全程陪同。到了东阳县,县领导和县环保局的车也加入了进来,车队便更加庞大了。河阳市环保局长张小奇与段处长同乘一辆车,张小奇一路向段处长介绍栖凤岭的情况。他侃侃而谈,说道,这栖凤岭属于长山山脉,系喜马拉雅造山运动时期因地壳挤压而隆起的。这里雨量充沛,气候温和,适宜植物生长,山上的植物种类非常丰富,有已濒临灭绝的红豆杉、银杏树,仅种子植物就有800多种,蕨类植物有30多种,苔藓植物也有20多种。山上的各种动物也很不少,什么金雕、云豹、猕猴等等,在其他地方基本绝迹,这里偶尔还能够看到。山上负离子含量非常高,在那儿休养可真是太美不过了。市里准备在山上搞个豪华的度假村,以便能够接待高规格的客人。下次你段处长来,就不能老住市里的宾馆,而是要请你到山上小住了,呵呵……
调查组这支车队快行驶到栖凤岭乡政府的时候,上次接待了尹凡的邵书记和徐乡长还像那回一样,在马路边上恭候着,把大家迎进乡政府去。
在乡政府,由郭天明主持开了个简短的座谈会,简单说明一下意图,然后,县领导对邵、徐二人说,内参上讲的污染事件发生在你们乡,你们乡里到底有没有开矿造成的污染?带调查组到现场去看一下嘛!
邵书记和徐乡长两人脸上多少显出一些苦像,他们对看了一下,一起说道,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开矿的事,更不知道污染的事了。内参我们俩也没见到过,按照我们的了解,那上面多半是虚构的吧。
郭天明说,是不是虚构的你们说了不算,要到现场看了才算。今天省里也来了领导,你们就带省里领导上山去看一看。
车队重新启程,朝山上驶去。走了一会儿,前面只剩下坑坑洼洼的车辙印,杂草几乎将车辙印给遮埋了,上面还洒下星星点点牛粪。小车底盘太低,无法继续前行,一干人一起下车步行。走了几步,大家身上就开始出汗。听见路边上哗哗的水响,郭天明拨开浓密的灌木一看,原来是一条小溪潺潺流过。他心中大喜,赶紧呼喊起来:有没有毛巾?拿条毛巾来。又叫道:来,老段,看看这溪水,多清。用毛巾擦把脸,保证你身心俱爽,哈哈!
有的司机的车上备有新毛巾,大家分别蹲到溪边,用清凉的溪水蘸湿毛巾擦脸擦胳膊,郭天明夸张地说,这水呀,哪有什么污染,喝起来都是甜的,你说是吧段处?说完,又哈哈笑了起来。
又走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前面居然出现了一座废弃的矿井,那矿井周围树着的井架什么的木质已经有些朽了,铆在上面的螺帽也锈得发红。矿井边上长满了一尺多高的蒿草,有野兽出没的印记散布在地上。邵书记把眼睛偷偷觑了一眼县领导,跨上一步说道,我们这儿只有这座矿井,据说是大跃进时候开的,那个时候,连我都还没出娘胎呢。要说是这口井造成污染,那至少也得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这话说得流利无比,郭天明听了暗自满意,也和县领导交换了一下眼色。
段处长招呼他带来的两个工作人员凑近看了看,然后对其中一个人说,用相机拍下来,多拍几张照片。回去后可以作为证据。
这时,一阵山风吹来,让人顿生神清气爽的感觉。张小奇说,怎么样,栖凤岭的自然环境,的确不错吧?你看,我们今天不像来调查,有点像夏游一样。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感觉一阵轻松,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返回的路上,却见一个头戴破草帽的牛倌赶着几头牛在路边上慢慢走着,县环保局局长走上去问,老乡,你是这儿的人吗?那牛倌回答,当然是了,我就住在下面不远的村里。你这儿发现有污染的情况吗?什么污染?不知道。我们这里水清得很,空气也好得很,你们城里面哪里享受得到?!
政界乾坤 第五十一章(3)
段处长在一边听得真切,感叹到,可惜没带录音机来,要是把你们的对话录下来,就更有说服力了。
一干人各自上车后,郭天明掏出手机给东阳县领导打电话,说,老兄,你他妈真的有本事,哪里就那么巧,偏偏就出现了个牛倌,两句话还回答得蛮像模像样嘛!
电话里回答,哎呀,郭秘书长,我们这也是将功赎罪呀。内参曝光曝的是我们这里,不把这事给遮掩过去,对不起史市长呀。那牛倌,实话跟你汇报吧,他哪儿是什么牛倌,他真是一个官呢,是栖凤岭乡的农业委员,正宗的副科级干部!
好,有你的。郭天明高兴起来,我会把你们的工作向市长如实汇报。
回到市里,郭天明立刻到史朝义的办公室里,将现场调查情况详细向史市长做了汇报,史朝义满意地听着,不时还问些细节方面的问题,比如那个牛倌的答话,是否事先写了稿子给他?又比如那口废弃矿井,离小飞现在开采的那个矿有多远?问完了,他叹了一口气,说,小郭呀,你看看我这个人,就是儿女情长这一关过不了呀。这个事,差点给我惹出一身骚来。老吕这个人啊,溺爱孩子太过分了,简直不顾一切。我们不讲原则啊、道理呀那些大话,她这个人哪,有时是一点理性也不讲。好在环保局老詹还有这次来的那个段处长,挺支持挺配合的。他忽然想到似的说,哎,对了,给他们准备了点什么没有?
郭天明放低嗓音说,市长,您就放心吧。我请朋友专门到香港定制了两只凤凰,纯金的,上面刻了“梧桐栖凤”几个字,用紫檀木镂雕盒子包装的,给詹副局长和段处长一人一个,作为这次调查活动的纪念。另外,詹局不是喜欢收集古董吗?我让东阳县把他们博物馆里面收藏的两幅明代字画调了出来,让段处长带给詹局。段处长说,他上星期回省城,已经去了詹局家里,詹局对您表示十分感谢,说您还记得老同事,这么讲朋友情谊。
那两个小年轻呢?
那两人嘛,另外备了一套礼品,那是连段处长一块都有的。
史朝义点了点头,说道,这又是考验我们的同志在关键时刻是不是能应付局势,扭转危机的时候了。现在,这个联合调查的事才只能说取得了初步成果,还不能麻痹大意。史飞那儿,我让他暂时将开采的事情停一下,别再惹事捅娄子,这样的事多了可应付不过来。
郭天明堆着笑脸说,这事纯属意外。要我说呀,那史飞倒真有生意头脑。他继承了您的果断,也继承了吕阿姨的精明。他是没有从政。他要从政的话,说不定不比您差呢!
史朝义挥挥手说,别提他了,提起他我就来气。整天就知道躺在老爷子身上过日子,将来我下了台,他还不知怎么混呢。说罢,有些伤感地唉了一声。尽管这样,但郭天明看得出来,史市长对史飞还是充满期待的。
第二天,段处长和手下工作人员没出门,关在小楼里一起研究分析调查情况。段处长说,调查报告的起草本来应该我们动手,但是郭主任跟我说了,他们会替我们弄个初稿,然后我们看一看,改一改就成。这样省去我们动手。弄那些文字的东西,太枯燥乏味,还憋死人,这样我们省心省力,多好。还有土壤和溪水的取样,我看昨天张局长带去的人都认认真真在做,化验结果这一两天也会弄出来,我们的工作基本就大功告成了。
两位工作人员一个说,跟着段处长出来,就是轻松。我记得上回跟马处长出来,哎,可麻烦了,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他还老是不满意,还要自己重新来。连个报告都至少要修改五六遍。
段处长笑了一下,工作嘛,有事半功倍,有事倍功半,就看你怎么做了。
另一个工作人员说,处长,我家是农村的,我怎么看那个牛倌都有些别扭。
怎么个别扭法?
不,不太像。见段处长问得严肃,他的回答有些紧张,又不得不说下去,我们家里,一般放牛的都是老人或者孩子,像他那样的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