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几个电视直播的广告片,因为别人都在忙大案子,这次的片子就落到了我手上。这种工作上的充实感是去街上Shopping或去大吃大喝无法比拟的。
我们北半球是年尾,是冬天了,南半球的澳洲却是夏天。1月份的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要开始了。
由于网球近年来在中国的普及,02年的上海大师杯是个引子,接着北京公开赛,除了ESPN、CCTV这种大电视台会转播,国内的很多地方电视台也开始关注网球,直播网球,正是商机无限,前景光明。
同时,我思量着要不要回家过年,老妈在电话里已唠叨多次,话语中已盼女心切,再说我也有点想家了。但是公司是没有年假的,有也是对于高层。我这样的新人头几年不宜要求长假。难得有一份专业对口、算得上满意的工作,且是我生平第一份工作,我也想有所表现。
当然,生活是没有刹车的。
不管怎样,我迎来了我在北京的第一个平安夜。说是平安夜,那一晚发生了太多的事,太多的意外。而在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的时候,我发觉社会真是一个最好的磨练人的地方。8月至今,不足半年的时光,我竟然就这么从一个学生,变成了一个成人。
平安夜:孤独,寂寞,背井离乡,人在他方,一个人。
我去了三里屯,当然,我不是去买醉,只是想找点事做,感受一下北京的夜生活。更重要的,别让自己显得太凄凉。一个年轻女子活得凄凉是没有人同情的。
酒吧内,跟昨天一样的长发男子,唱着跟昨天一样的歌,经典的Yesterday Once more,酒保如是说。蓝山咖啡浓浓的香味飘在我的周围,令人忘我。
“咖啡对胃不好。”一个陌生男子的搭讪。这是这里最常见的情节,我们彼此微笑,开始了没头没尾的对话。
“嗯,我知道,不过我的胃一向不好,不在乎多一杯咖啡摧残它了。”
“女人必须学会爱自己。”
“嗯,同意你的说法。”……就这样,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小时,道再见,男人很绅士地向我道晚安。
我的空虚感进一步增强。眼中有泪,却不想它掉出来。想起去年的平安夜。
那个小屁孩儿在宿舍楼下的地上,用几百块石头摆出了‘圣诞快乐,詹天爱乔竹’九个字,他还在石头上浇了磷粉之类的东西,平时都不见他对化学这么有研究。
白天那些字不起眼,到了夜里闪闪发光,照得校后院一片朦胧的光,校方也颇认为是一道风景与佳话,不曾干涉,就让那十个字亮了8天,幸福的8天,夜夜灿烂,全学校的人都探出窗户看,全学校的人都看见了他说他爱我,都见证了他爱我。
直至一场大雨,我为此难过了很久,但是詹天说,雨能浇灭那些光,冲散那些石头,只要我的心不变就好了。言犹在耳,谁能想到,仅仅一年,说过的话可以不算,做过的事可以不算,一切都可以不算。
我越想越心冷,小四曾开玩笑地说过一次我的双眼有点冰冷,锐利如猫,瞳中散着微微幽光。我是这样吗?我自己怎么不觉得?今天我涂了一层暗蓝色的眼影大概更添了几分神秘吧,嘴上随手涂的橙色口红。我倒希望我是都市中潇洒放纵的夜行人,可我偏偏只是个愚蠢的、爱情至上的小女人。
“请你喝杯酒。”waiter送来一张小字条,一看就是匆匆写下的,我接到手里,皱了皱眉。眼睛顺着waiter的手指狠狠刺过去,一个人高马大、褐色头发的外国人,我扯出一抹微笑,当即把纸撕成碎片,一脸的不屑。对方则无奈地耸耸肩。我的心情糟糕透了,胃也有点开始疼了。
5分钟后,我起身走近那个男人的桌子,伸手抓过他手中的酒杯,半杯Carlsberg,一饮而尽。
“谢谢!”我含糊说了句,向酒吧外走去。
料得人生充满意外,却不料他忽然追上来,抓住我的手不放:“小姐,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不可以,没空。”我甩开他的手,退后两步,身体有点趔趄。他颇有兴趣地看着我,我也晕晕忽忽地看着他,我们对视了半分钟。他挡在我身前,没有让路的意思。我不想跟他继续纠缠,想从他身边走过,但是他挪了挪身,还是不让我走。
“你想怎么样?”我不耐烦地问他。
“只想认识一下。”
“你想,我不想,你明白否?”
“不,我想你也想的,你刚才的行为不是为了令我对你发生兴趣吗?”
天啊,这个老外简直不可理喻,也许我刚才真的做错了,真的做得出格了。怎么脱身呢?我按了按额头,舞厅的音乐震得我头疼,胃也越来越疼了。
哦,以马内利,碎碎念碎碎念,神与我同在。
照倪匡的理论,当我们以心念、以极强的意念向外界求救,我们的脑电波便发出去,进入地球上空甚至宇宙深处,可能被外星人接收,施以援手。而上帝,正是外星人的一种,于是乎,他派他的天使来了。
当下,任子建忽然出现(其实算不上出奇,本来三里屯的酒吧哪一间有名就是他告诉我的)。他笑着走向我,扶住我,一手搂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拨了拨我的头发,摸摸我的额头,甚是自然。我诧异地看着横空出现的任子建,一时间垭口无言。
说真的,这个时候看见他真好,主要我的胃太疼了,平时我一定不怕那个老外,但是此刻我实在没有力气了,我只想躺下,喝杯热水。
世上有两种疼是外人没法体会的,一种是牙疼,一种是胃疼。
“对不起先生,如果我女儿哪里冒犯了你,我替她道歉,她还是学生,未成年!”
老外确实对未成年三个字相当敏感,一听见立刻什么心情什么兴趣都没有了,且,看我的眼光也严重不同,仿佛还带着点鄙视,哼哼!
任子建搀扶着我出了酒吧,夜风真冷啊。路上没有什么人,还没有到12点,这个城市还没有进入高潮,此时此刻只是在许多隐秘的角落中,孕育着无数隐秘的激情,又或是无数隐秘的危情。
在公路边,我凄凄然蹲下,我走不动了。任子建也蹲下,我靠在他的怀里。我突然觉得那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就这样一起等有出租车经过。其间我喃喃自语:‘你知道吗,我也曾这样靠着另一个人的肩膀,我也曾以为那肩膀会是一辈子都属于我。‘……
接着,我说了我和詹天所有的故事,我们怎样轰轰烈烈地爱,怎样无声无息地分手,当我看见他和小六衣衫不整在寝室的床上,我冲下楼时怎样地差点摔断腿,以及最后的订婚礼,最后的耳光。
‘你说天底下还有比我更痴迷、更窝囊的人吗?‘
他把我搂得更紧。 ‘有的,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个爱另一个更多,爱情里没有理性,也没有公平,只在乎你愿不愿意。通常说‘对不起‘的不是做错事的那一个,而是爱得更多的那一个。 ‘
夜风中我泪流满面,北京啊,别为我哭泣,三里屯,别为我哭泣。整个世界都他妈不必为我哭泣。我真是咸吃罗卜淡操心,没有人会为我哭泣。
那一天,那一夜,我开始隐隐看见生活继续的轨辙。就像人类生命的进化,整个宇宙的运行,一切都有自己的规律,一切都不必大惊小怪。‘我的爱情故事在这个大千世界里微不足道。芸芸众生,伤心的又何止我一人!有一天,我会成为过去时,我的爱会成为过去时,我爱的人,甚至我所在的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这个时代都会成为过去时,我又何必自苦又自怜!‘
夜太黑了,我看不清任子建的脸。
但我隐约感觉,这个男人仿佛是上帝派来教我成长的。
12点整,不像是耶稣诞生,更像是世界末日。我甚至都感到了地壳一震,三里屯一带的酒吧里爆发出巨大的尖叫声,我恍惚想起一部阿诺施瓦辛格的电影,叫什么来着,记得正是圣诞前夕的一夜,魔鬼也要出世。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不管是谁,先大喊了一声:‘Merry Christmas!‘她不说话,我已猜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二宝,是你吧,怎么了?跟我装什么深沉啊。‘
二宝依旧不说话,却哭了。‘怎么了二宝?‘我是真的紧张了。二宝、小三、包括小四我们都是拜把子的交情,但大学三年,二宝总是与我最亲近的,我们上下铺,大一比较幼稚,一起谈我们喜欢的男生,谈刘德华,谈将来赚大钱。后来一起谈未来的生活,谈梦想,谈无奈。
我从不怀疑我们的地老天荒。
二宝哭了一会儿说,‘我正在火车上,早上九点你来北京站接我。‘我深感发生了什么大事,坚定地说:‘好。‘
从0点到9点,那九个小时是难熬的,我无比地心慌,无比地焦虑。回到家里,我在客厅坐到天亮,任子建也陪我坐到天亮,我已了解他是怎样的人,他不会说什么,放心吧,没事的之类的话,他只是默默地给我烧了糖水喝。后半夜屋里也很冷,他又拿了毯子、灌了个热水袋给我抱着。
早上他做好早餐,叫我吃了再去接朋友。之后又送我到北京站。但是他没有陪我一起接二宝。他说:‘你朋友是女孩子,可能有什么事找你,我出现不太方便,有事需要你再找我。‘我们在车站外分手,一夜之间,生活似乎已起波澜。
第四章:欲望号街车
一见面,二宝脸色就不好,她显得很沉默,像受了惊的小动物。我们一起在车站外随便吃了面。我说我们回我住的地方吧。
进门后,她终于开始说她前一晚的事。
六七点,她一个人去凤凰城地下吃烧烤,本来约了个中学同学,可被放了鸽子,但是二宝依旧心情不错。吃完八点多,想了想回家有点早,于是又进了一家冰淇淋店,是我们以前常去的“玻璃房子”。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前面有个人掉了东西就喊了一声,是个外国人。他的手机掉了。
她笑了笑转身走,那个人忽然上前拦住她,说怎么也要谢谢她,请她喝杯东西。二宝想想也没什么,也好,就答应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说到这里,我已经有些不好的感觉。
“后来我们去了‘二丁目’(酒吧街)的一家酒吧,喝了点可乐,他只会几句中文,我们就用英文聊天,他是荷兰人,来中国看同事。然后……”二宝说着停下来,理了理头发,又裹了裹衣服,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然后怎么了?”我轻轻问,觉得她已是惊弓之鸟。
“然后我们离开二丁目,他在墁城这几天,他朋友借了他一辆平治轿车,他说送我回家。上了车之后,之后…小竹,你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二宝忽然说起没头没脑的话。
我忙说,“是,当然。”
二宝接着说,“他把车开向我家的方向,你知道,在回我家那条路上有一段无人区,就是以前那个钢铁厂,是个荒地了。一个人家都没有,甚至一点亮都没有,开到了那儿,他忽然把车停下来。他说他喜欢我,接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一片空白,我没有抗拒就…后来他送我回家。他叫我今天去找他,但是我越想越不对。小竹,我是不是做错了?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荒唐啊荒唐,这是我脑子蹦出的第一个念头,这算是什么事啊。我搂了搂二宝的肩,“那,你爱他吗?”
“爱?什么是爱?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了。”二宝喃喃道。
“那你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
我有天崩地裂之感,怎么能这样?!二宝还有美好的人生,这件事在多大程度上会影响她的人生呢?无论怎样,我知道我必须镇定下来。
下午我去楼下超级市场买了很多吃的,海鲜,水果,蔬菜、饮料,还有零食回家。安顿好二宝,我给她妈妈打电话,告诉她二宝来北京陪我过圣诞,阿姨正在打麻将,我祝她多赢钱,阿姨笑得很开心。我心里却是愈加沉重。
3、4点的时候我做饭,我要二宝先睡一会等着开饭。她坐了一宿火车也累了,就乖乖去睡了。我忙了一阵,该炒的炒,该炖的炖,只剩下最后闷的石斑鱼汤。我守在炉子边,一边看着火,一边开始想二宝的事。不可想象,这样的事怎么会发生在二宝身上呢?
二宝是可爱的,是可怜的,这个怜,是怜惜的怜。她的家庭并不和谐,父母虽然没有离婚,却是有名无实。妈妈终日沉迷于麻将,爸爸就忙工作,这样的关系偶尔会令她变得尖锐,生活就像仙人掌,都是刺。
她就像一把有些钝的刀,逼得急了就砍过去,砍断那扰人心的植物。她有时会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说,爱他妈怎么样怎么样,我现在还有时间关心别人?她说这话时,我觉得可恨。然而,我又知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这次事件的发生让我明白,常常我们所了解的人,我们自认为我们了解的人,都只是表面,只有危机发生,意外发生,甚至可以说劫难发生,我们才能看清一个人的个性。当然我此处之说,与好与坏,善与恶无关,只是骨子里的性格。
二宝终是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