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不知道,马德里正在申办奥运会,这是造噱头咧。”
不多久,骚动再起,这次是罗伯特·卡洛斯,世界上最好的后卫。人群再度涌向贵宾席,后来缓过神儿来的保镖出面干预,才慢慢散开。
终于,大腕们能够专心看球了。辣妹看得十分专心,一会儿鼓掌,一会儿摇头,失望处拍着大腿。而他的万人迷老公看起来则是一心两用,他好像把更多精力放在了自己的高贵妻子身上。总是盯着辣妹看,一副甜蜜蜜的模样。看在眼里,我当日第一次开始觉得小四不在是好的,不然她吃醋也要吃死,加上她不怎么喜欢她的这个小儿媳妇。
之后一个接一个足球巨星到场,几乎来了一整支皇家马德里队。星光四溅。或是此时的网球场实在太不像网球场,使费雷罗失去了打球的耐性,他被对手拿到了赛点,万幸,全场加油下,包括我也跟着大喊他的名字,他挺了过来,最后胜了。
那天我觉得十分疲惫,可能是因为看见了太多巨星。但那天真正使我觉得心累,久久不能忘怀的却不是那些球星,而是走出中心球场之后发生的事。
第十二章:死神来了
外面一个外围场地旁,挂着费雷罗的巨型海报,任子建去买饮料,刚刚的比赛最后的时刻实在够紧张,我喊得嗓子发干。这会儿,我站在那巨副画像下,静静看着这个漂亮的男子,回味着赛点时他的眼神、他的坚定,我忽然明白我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费雷罗的漂亮、内敛,一点点的羞涩是詹天所有的,任子建有的是费雷罗的成熟、勇敢,一点点的孩子气,还有一个共同的,就是詹天和任子建都有如费雷罗般灿烂的笑容,那是真正的灿烂,你感觉他一皱眉头,世界都灰了,而他一笑,整个世界都晴天而阳光普照。
不对,不对,我这个想法的逻辑思维有问题,这么说来,我该喜欢费雷罗才对,因为他集中了詹天、任子建的所有优点和特质,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我对费雷罗是欣赏,是爱慕,甚至是觊觎,却不可能是爱。
爱是需要一路走过的,詹天有我大学所有快乐的记忆,任子建有我踏入社会以来所有的风雨、患难与共,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是谁也不能代替谁的。
正想着,有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子跑过来,手拿着冰淇淋,呲着雪白的一排小牙冲着我笑,头上红色的蝴蝶结、脚上噌亮的小皮鞋和干净的白袜子都说明她的妈妈把她照顾得有多好。
我用不太熟练的西班牙语问他,“小妹妹,你一个人来的吗?”
她摇头,“我和我妈妈一起来的,还有我爸爸。”真是个幸福的小人儿,我说,“我多想像你这么幸福。”
轮到她问我了,她指着费雷罗的画问我:“你知道他是谁吗?”有得意的口气,我便逗她说:“我不知道,你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
小女孩微笑着说:“他是全西班牙最帅的男人,我长大要嫁给他。”
真是可爱,前半句倒是不假,但是后半句,我想告诉她她的心上人已经有女朋友了,但是想想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如我老妈大人所说,千万别去干涉一个人的梦想,尤其是一个孩子的梦想。再说她也不一定懂女朋友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到时候要我用蹩脚的西班牙语解释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于是我便祝福她:“你要嫁给全西班牙最帅的男人就要长成全西班牙最漂亮的女孩哦,你知道要怎么做嘛,首先,不能老吃糖把牙齿吃黑哦,你的牙齿是最漂亮的,还要好好保护眼睛,长大不能戴眼镜哦……”
正说话间,一个漂亮的女人走过来喊小女孩,是她的妈妈显然,居然是东方人,且是东方美女中的美女,真是光亮照人,酷似电影明星,怪不得生出那么漂亮的女儿,我有点嫉妒了,我便说,“您的女儿真可爱,并且同您一样漂亮,请问您是中国、韩国,还是日本人?”
她笑答:“中国。”
“真是巧,”我马上改说中国话,“说西班牙语说的真是憋死了,难得可以说中文。”
她谦和地微笑,礼貌地用语:“谢谢你喜欢我的女儿,她是个小捣蛋。见到你很高兴。一个人来看球吗?”
“不,我和我朋友。”
“哦,比赛很精彩。”
言谈间,我再次注视眼前的漂亮妈妈,其实她的五官并不算精致,只是身上带着一股柔和之美,在这种美之下,脸孔如何反而变得不重要了,加上她穿着蓝色低胸长裙,把她的气质衬托得无与伦比。若是等我有了女儿的时候,也还能这般绝色动人就好了。
这时小女孩的冰淇淋吃到了嘴边,“你看,她吃得多狼狈。”她笑着与我说,并俯身掏出纸巾给小宝贝擦拭,我正感动于这画面,却忽然在漂亮妈妈的低领口下、乳房上侧看见了一支箭,是纹身?是纹身!是纹身……好熟悉……天!电光火石间,我震惊得无以复加。
我正张大着嘴巴,她已与我道再见,小女孩嚷着,“费雷罗该从球员休息室出来了,我要去和他合影。”母女俩便匆匆离开。我望着她们手拉手,大手拉着小手的背影,久久发呆。
“喂,怎么了?”任子建回来了,一边问,一边递给我一罐可口可乐。
我最爱喝可乐了,因为詹天说过可乐中能喝出爱情的味道,但是这会儿我望着的人是任子建,是一个爱情在别处、不在我处的男人。我看着他,不知道是否该告诉他,我看见了他的女朋友,他朝思暮想的人,可是已为人妻为人母,且显得那样幸福,且她此时此刻就在这个体育场内,可能就在球员休息室门口。
我们慢慢地向体育场外走出,我脑中又想着另外一种可能:会不会我看见的不是任子建的她呢?会不会那纹身只是巧合?但无论如何,这种几率太低了,异国异地,她又是中国人,她又是那么漂亮,她又大概三十岁左右,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我应该告诉他,不然他会恨我令他们错过的,但是,小女孩的爸爸,就是她的丈夫也在,这样会不会给人家一家人造成困绕呢,她看上去的确很幸福呢。我又犹豫了,犹豫间已走过两条街。任子建推了推我,“喂,干吗魂不守色的?是不是人跟着我走出了体育场,心还跟着费帅哥留在体育场里?”
我用嘟囔的声音说:“我的心的确还留在体育场里,却不是因为费雷罗。”
“嗯?那是贝帅哥?”
“是一个胸口纹着一支箭的女人。”
“你说什么?”我的话终于令任子建震惊,那种震惊超过了在北京公司的天台上,我说是我偷了公司文件,超过了在巴塞罗那的警察局,我失踪了一天之后两人再见,那种震惊是我认识任子建以来从来不曾见过的,甚至从来不曾想过的,这样的表情,这样的震惊也会出现在沉稳从容的任子建的脸上?!
“你刚才去买可乐的时候,我在体育场里看见…”我的话还未讲完,任子建已经拔腿向体育场的方向跑回去,他没有时间问问我当时的情况,也没有时间再听我多说什么,甚至没有时间怪我怎么不早点说,他没有任何时间,那一刻,他的心里只有她!
望着任子建飞奔的背影,飞奔过马路,我清清楚楚明白了,当他的她出现,他的世界就只有她,再没有任何人了。他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对我的被捕,也可以极其冷静地站在公安局门口给法庭上的朴梦夕打电话, 他可以面对所有的事,应付得从容不迫,自信而镇定,只除了他的她。
这将是一个执着一生的男人吗?我问自己,据说执着的人总是必须付出代价,我为他祈祷。
我就这样被他丢在街边,我一个人慢慢地走,慢慢地走回家,耳边仿佛又听见任子建的口琴声,我不知道任子建爱吹的那支曲子是什么,只想象那曲调应该是愁肠百结,辛酸无比。三年多前,他的她走后,他放弃了追赶的念头,靠在窗台上幽幽地吹着口琴。那时他是怎样的心情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次他死也会要去追赶她,再也不会放弃。
我一个人回家,自己下面吃,自己看电视,那个晚上我是那样寂寞,空虚,无聊,几乎不知道该干什么,每天都有任子建在,已成为我的习惯。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起开始依赖他的。
我没有很想他,真的没有。只是在走去厨房、看见还没吃完的番茄酱时想起他,在饮水机旁冲咖啡,看见他的杯子时想起他,在看《兵临城下》看了一半时想起他,在听《禁色》听了一半时想起他,在我不想想他时想起他。我对自己说,这样很好,我没有很想他,没有想他到发疯,想他到眼睛湿润。 对于这样的依赖,也许我应该感到幸福,而不是痛苦吧。也许。
更也许,从今以后我都要面对这样的想念,这样的晚上,一个人呆在房子里,若是他找到他的她,她愿意回到他身边的话。“没有任子建的日子,你能行吗?你能过下去吗?”我问乔竹,乔竹答不出。
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每天做什么都是和他一起的,一起上班,一起回家,一起做饭,一起看电视,但是今天,他不在,以后可能都不在。我对乔竹说,“你困了,去睡觉吧。”
但是我竟然睡不着,躺在床上看着无聊的杂志,翻书时我不自觉又想起他。我郁闷地按太阳穴,很想赶走他的影子,我觉得他的样子印在了杂志上,于是我把杂志丢入垃圾桶。
回床关上灯,我还是睡不着,他的样子在黑暗里更加清晰,所以我又打开了灯。折腾了大半夜之后,我只能投降,呆呆一夜坐在床上,眼看着天亮起来,太阳升起来。任子建一夜未归,会发生什么呢?
第二天早上,来西班牙以来,我首次没有吃早餐就去上班了。吃早餐向来是任子建负责提醒我甚至逼着我的,这一良好的传统在他不在情况下暂时荒废了,看来如果真的与他分开,最难过的不是我的心,而是我的胃。
到了公司一个人都没有,我们有一个职员,是个40多岁的西班牙女人,负责我们的后勤和一些翻译工作,这会儿她也没来呢。我颓然坐在椅子上,死尸状。
25分钟后,我的眼前一亮,任子建居然回来了,而且神采奕奕,这说明什么呢?
他拎着一份早餐走进来,笑着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我打赌我不在你就不会吃早餐,于是英明而有先见之明的我就给你买了,不用说谢谢了,快趁热吃吧。”
接着他开始一如每天地给办公室的花浇水,接着拖了一遍地面,他最不喜欢屋里的空气不好,跟着他又传了两份传真,忙了大概有一个小时,我都吃完东西了,他还在忙。
趁他等传真的功夫,我问他:“昨天找着她了吗?”
任子建没有正面回答,只给了我一个风调雨顺的笑容,道,“一般这么私人的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
“看你那样子一定找着了。但是,她已经结婚了不是吗?”我叮嘱过自己不要多嘴,不要多问,终究没有忍住。
任子建愣了愣:“看不出你还真八卦。”
“到底怎么样嘛?是好朋友就不用这么神秘兮兮的吧!”
任子建哥们状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黯然道,“我昨天没有找着她。我几乎问遍了体育场里的所有人,甚至冲入球员的专用通道内,问了费雷罗,有没有见着一个东方女球迷找他签名或怎样,好象很多人那样,他也说有印象,但是有印象有什么用呢,还是不能给我提供任何帮助找到她。”
“那你昨天一夜去了哪里?”
“我去找我那些帮忙找她的朋友,但是他们也都…没有头绪。也许她已经改了名字,嫁了人说不定随夫姓了。西班牙虽然不像中国那么大,找一个人也是不容易的。”
看着任子建的那种虔诚,我觉得自己很抱歉,原来他以前说的什么华人圈子不大,很快会找着之类都是不希望我担心,他总是一个人撑着所有事,他总是这样,这个固执的人!“对不起,昨天我应该立刻告诉你,要是立刻去找她,也许就追着了。”我诚心地说。
“见到或见不到,什么时候会见到都是上天安排好的,用你的话说,我们只有,等运气光临。”任子建转身出去,他再一次用从容掩饰伤心。我感觉得到。我心痛如绞。
那之后任子建和我都没有再说这件事,我们依然过着我们的小日子,维持着我们的公司,等待运气,同时,任子建开始计划开一家餐厅,他说一方面有现成的朋友是做厨师的,做起来不会太困难,另一方面中国餐厅在西班牙还比较受欢迎,经营得当应该可以盈利。餐厅盈利也可以补一补公司的亏损,我也觉得不能这么干撑着,表示同意,于是我们就带带拉拉找新店面。
运气这种事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就像缘分,就像天意,就像际遇,就像命运,就像所有不可测并不可解释的事,中国人是相信轮回的,万事都有轮回,有因果,有循环,而整个世界便是一个大轮回,大循环,我也不例外。
可算是迷信,也可算是一种哲学上的乐观,我总觉得运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