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迷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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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迷寒山-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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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女人抬手腕手看石英表,看完后搜出一张塑料圆卡,自言自语照着马灯亮光推卦。不多会儿,只听她说:“出来了,是《天封姤》。”
乔保森摁熄烟头,神情紧张地询问她:“请师傅指点迷津。”
杨彩云叨着香烟,漏了两个字:“较凶。”
乔保森掏出一包“芙蓉王”,撕开包,排出两支烟,给她分一支,自己点一支抽。杨彩云放了卡片,准备将烟点燃。乔保森拉下面子,屈身凑过来,把了打火机,“咔嚓”一声,为她点燃左手食指与中指间所夹的香烟。
“其实,根据爻动,你不久将来,也许是明天或后天,反正相当短的时间内,有个女人跟你邂逅。”
“不会。我跟曲……屈原一样命苦,人太正派老实,自从死了女人我就一直打光棍。”
“你不要骗自个了。”
“好吧。我是有个相好,但她是馆子里的鸡(妓)客,现在好久不曾谋面,我也不想继续拖下去,那样做总有一天会败坏我的名声。”
“还算你说了实话”杨彩云诡秘地朝他干笑,一绺长发垂下来,罩住她一只并不大的眼睛。
乔保森不安地抽着烟,重新翘起二郎腿,翘小会儿又放下。杨彩云故意骇他:“我看这个女人不能小看,你也许有些地方不对头。你可不可以讲讲她的故事。”
乔保森像中邪似地言听计从,一五一十道:“她叫何欢,四川秀山妹子,是我外甥女店上的坐台小姐,刚满十七岁,据说她出来坐台是因为父亲母亲被人杀死,自己当时正读高中二年级,夜自习晚了回家迟,才幸免一场血光之灾。”
“可怜的姑娘,我认为你应该帮帮她。”
“愚昧,这号人满世界都有,说什么话?鬼才相信。”
杨彩云说:“你今天的卦说明你要走桃花运。”
乔保森不以为然,站起来说:“好了,时间不早。我管不了未来,你占卦一般收几块钱。”
杨彩云靠在沙发,不知什么时候扔了烟蒂,慵懒地将双手摊在沙发背椅上方,一只玉般光洁而又圆滑的大腿拱出睡衣袍底,曲膝踩在沙发上边。人非草木,乔保森反应非常敏锐,断定女人绝非无意识的习惯动作。女人的夸张和阴谋并不局限下身,两只灵活的手早在腰间捻弄腰带,琥珀色的睡衣这时同红木沙发以及灿烂的马灯灯光混合作用,调动乔保森的视点。他的脚开始稀松,胸腔剧烈起伏,呼吸越来越倾于困难,一条蛇好像在记忆的某处草丛钻到他的耳畔怂恿他:把树上的果子摘了吧。仿佛为了一个共同目标,俩人极其吝惜言语,却毫不珍惜动作,马灯无辜地被打翻在地,光明失厥,夜的博大精深变得既简单又明快……
第六章 义举
    经一夜风流,乔保森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接二连三有了瘾。那时节正值黄梅雨季,樱桃当红。乔保森不辞辛劳不怕麻烦,摸黑而去,乘早回场,每趟必配雨衣雨靴,时不时从食堂冰柜中把了些宝石样的熟樱桃揣在怀里预备为杨彩云带过去。到了之后,乔保森一定要学蛙叫,启口三声一节,叫四遍才准数,否则杨彩云断断不敢开门,这是俩人接头媾合的密码。双方好了两个礼拜时间,彼此似乎感觉身体吃不消,那种猛热的情欲一如淅沥的雨水渐渐式微。女人到这份儿也顾不得男欢女爱,从智囊中猛可脱颖一枚青芒:“你该大大方方捐庵里三千元人民币,庙会时间在三月初五。” 
乔保森不久前在满条红“红厢坊”酒店包养三陪女何欢亏欠公款不下五千,现在又有老货杨彩云勒索,不免恼怒,只在表面上顺口敷衍:“要得,要得。”
又晃了几天,杨彩云发现乔保森纯然在欺瞒,至此便鱼死网破地较真道:“乔保森你给听清楚听明白了,天底下没白掉的馅饼,你占有了我,就应该付出代价,横竖是公家财产你有必要当做自己身上的肉一样心痛要死?你身为场长,又是共产党员,你不想因生活作风闹出把把柄吧。”
乔保森有备而来,说:“麻雀也想跟鹰斗,也不打量老子是谁?去你娘的……”说时,动手掴女人脸蛋一巴掌,顿时起了五根通红的手指印。
杨彩云对形势和双方力量估计失误,猝不及防挨了巴掌,执拗的绳子牵着她横了心也要跟乔保森殴架。于是乎,俩人在听松庵神堂滚打一起,互不相让。约摸三分钟,女人到底吃亏,灵机一动道:“你松开手,我是有身孕的人。”
乔保森傻了眼,僵僵地偶在神堂当中跪着。
“你莫撒谎!”
“你莫指望我会还俗跟你过日子。你答应倒罢了,不答应我告你强奸,证据嘛,哼哼。”
乔保森放过杨彩云,站起身,摞句话:“好,明儿我亲自下山到邮局汇你三千元,俺们到此了断。”
杨彩云说:“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了,就不客气相送!”
乔保森在心底恶毒地咒骂道:婊子养的。时值今日,乔保森发现自己多么愚蠢之极,这就好像一头雄性的驴子投奔一头非马非驴的骡子怀中而毫无结果,相反得不偿失。 
正当乔保森返回场部为听松庵桃花运耿耿不快的时候,山下“红厢坊”男主人朴可突然给场办拨来电话,催他下山赴趟店里。
“姨爷,何欢不行了,正在人民医院抢救,是急性肺炎,我已垫进去千多块钱,还不敢跟小红讲,你看怎么……”朴可考虑场办人多口杂,怕外人听见乔保森包养妓女的丑行,固然欲言又止。
乔保森看不惯朴可天塌下来的表情,原本就想对他放任何欢接客陪酒陪唱陪舞兴师问罪,只是碍于外甥满条红势炎甚嚣,一直隐忍不发,打算不声不响撇了那何小姐独守空山,以为将彼此纠葛用时光抹淡冲散——如今反倒缠着他,使他不能脱身。朴可的话徒增乔保森几分愠怒。并且当初,他和朴可三十夜煮腊肉——有盐(言)在先:“千万莫叫何欢接客,若店里亏损,记在军停界林场帐面。”然而,朴可食言,乔保森怀恨在心,又听到朴可说何欢病重云云,不高兴地说了三字:“晓得了”。说后,一下子挂断电话。
第二天清早麻麻亮,司机葛藤接场长令箭正准备步行落山去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将林场花十万元购置的一辆该队不久前没收的走私蓝鸟车取上山。临行时分,乔保森交给他二百元人民币,是两张老人头整币。
“我欠朴可私人的,你说是我还他”乔保森撒谎道。
“两百块我先垫上,着什么急呀。”
“也好,先垫上再给蓝鸟车加油,把这两百块加进油发票当中。”
葛藤到了城里,因为事先乔保森和曲柳俩人在银行把伍万元帐款划进县公安局财专户,所以他只认提钥匙取车。刑侦大队办公室的负责人作陪请葛藤吃饭,在城里“京都”酒家歹了二两白干,悠悠地挂了三档,将车开出城关,直奔郊野国道的“红厢坊”酒店。
与靖西所有酒店大同小异,这店是二层楼建筑,门外拓一块二百平米的坪场用于停车洗车,而场的角落葺了一口水井,水井边栽着几颗加杨,已然成参天大木。那时节,葛藤停好车,径直迈上了台阶,推开一层大厅宝石蓝玻璃推拉门,里头摆设一个竹床,三、四位小姐正坐在上面打“二百四”。大厅朝西方位开了吧台,里面的朴可并未注意有人来,低头仍旧调着VCT功放机旋钮,大厅一角于半空中驾了档板,板上负荷超频大彩电,屏幕经调试随即出现MTV,音响效果经过细调微整,慢慢倾向悦耳,曲子是那首《茉莉花》。
“谁要唱歌,敢跟老子打雷么?朴老板。”
朴可听有人大声说话,就抑起脖子,露出一张白皙而略显疲惫的脸;他几乎不修边幅,上唇明显蓄着多日不曾修剃的八字胡;他赤着双脚,懒洋洋地趿拉一双需要大脚趾和第二趾相夹的泡沫拖鞋;他走路的模样也很滑稽,头有些勾,腰有些猫,过度的店业生活使他过早秃顶,眼睛虽然是双眼皮,仅因为睡眠不足,看上去眼肌无力,眼带很浓。
“这么稀行”朴可上前跟他握手。
葛藤身子靠在吧台椭圆形墙面,一只手用肘子撑着,一只手从休闲裤蔸内抽出那两张老人头递给朴可,说:“这是乔场长的意思,讲是还你钱。”
朴可刚要说话,不想一位在竹床边观牌的肥小姐凑过来,手中攥了把瓜子,也靠在吧台,一边分朴可半手瓜子,一边又分葛藤半手,自个儿从吧台捡了张遗失的餐巾纸揩揩嘴角,右手主动压在葛藤摆于吧台的那只手手背。
“藤哥,你感情深,看得起俺们小姐,可是你们场长不是个东西。何欢这幅样子也不来下山看望她,真他妈不是人。”
经这女人点拔,葛藤如梦初醒。难怪据朴可以前说,何欢是“红厢坊”头块牌,不用三陪,反正有人包养。所以葛藤每次提名道姓叫何欢陪酒,何欢支支吾吾,朴可就从中解释,说有人包养她了。为此,葛藤只好放弃初衷。不过此时此刻,葛藤完全明白包养何欢的男人就是乔保森。那肥小姐舌长话多,朴可推她几下,示意要她离开这儿。那女人只得讪讪地往竹床那边走。
葛藤说:“乔场长好阴险,平常往日我们在一起日子天多,自从不晓得他留了这一手。”
葛藤说完,自觉失口,乘对方一言不发,拔腿转身要走。朴可当机揪紧他衬衫袖口,神色严竣地警告他:“葛藤,你把我当成乔保森什么亲戚?虽讲我跟满条红算夫妻,乔保森是她姨爷,但毕竟物是人非,姨娘死了多年,乔保森跟满家关系不冷不热的。据我看,乔讨二任堂客的可能性极大,现在他的年纪不能再拖延,又正当权,找如意女人易如反掌。这是个迟早问题,眼下明摆着我店里小姐大病,又曾经跟乔场长好那么一场,现在叫你带二百块打发叫化子呀?作为店老板,小姐受这份凌辱,我怎么能熟视无睹!姓乔的哪里讲点良心。”
葛藤到底忌讳朴可跟乔保森那种关系,不便添油加醋渲染其事;既然已经了然于心,今后再论也不为迟,这么琢磨片刻,心里也豁朗许多,说:“你捡拾好钱,我该走喽。”
朴可送他送出坪场,老远便发现他上了那部乳白色蓝鸟车,挤眼瞅清号牌,脱口吆喝道:“湘U01717。是谁的呀?场长的吗?真他妈心黑,比县委书记还牛。”
九十年代初,武陵县委书记胡杨专车不过第一代桑塔纳。朴可这么说自有其根据。武陵县属老少边穷县,税收不过亿,人均GDP不足三百美元,恩格尔数历年保持百分之五十八点几,温饱问题一直困绕全县二十万农村人口,作为县里各级领导干部,既或有条件买车也得掂量买之后造成的影响,所以胡书记专座也不过十几万呢。由此看出,乔保森这卵人胆子比较大,又善于钻营。诚然,花十万元买台高级进口车就算人家背后议论,县长县委书记追究起来查明真相,也绝不可能升级其事,终究不过便宜买了辆公安内部处理的走私车而己,再如何嫉妒,大不了批评教育;其次,归根结蒂军停界林场人事权被自治州林业局所统辖,县里无法染指。对此,乔保森做过权衡,因而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购置这台走私车,而且号牌也是通过县公安局交警大队的关系套挂了一块仿牌假照。
葛藤仿佛急着去办事,并不接朴可话尾,开了个急转,绕出“红厢坊”地盘,朝县人民医院方向疾驶。他目标坚定,看看何欢,把原先亏欠她的二千元人民币还给她,也当是关键的时刻报答她。握着方向盘,葛藤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年初时的旧事——那是一个冬天寒夜,葛藤失魂落魄,身子像风干的棉絮随风飘荡。他是刚刚从城关地下赌城被赶出来的,因为他输了精光,又该债主好几百块,人家嫌他“超生游击队”富不起,自然撵他不必沾边,他就这样走进清冷的街市。他想去找朴可借几千块钱再去扳本,但是那天朴可和满条红都不在店里。由于隆冬季节,又将近年关,店子里的小姐该走的都走了,留下唯独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姐在店里唱卡拉OK。葛藤认识她,名叫何欢,据说是店里头块牌。葛藤和林场人喜欢来“红厢坊”喝花酒,店里小姐都喊他“藤哥”,何欢也不例外。不过这次她称呼他时略带亲切。他感到意外,借不到款,外面又冷,俩人只好唱卡拉OK。葛藤说他高中学过音乐,准备考师院,但没考上。她听他这么说就请他合唱《刘三姐》对歌调,俩人唱得十分投入,唱完了又唱《龙船调》,又唱《茶歌》,又唱《天长地久》等等港台歌曲,一曲胜似一曲,美美度了半夜良宵。她累的时候无所顾虑,耷拉着脑袋睡在他胸膛里面,他的胸膛那时候看起来起着一个暖烘烘枕头的作用。他也兴奋,抱着她躺在软沙发里,任音箱缓缓地放出萨克斯管所吹奏的拉丁风味的歌曲。厅堂内的火盆只剩一片炭灰,夜翻过了一页。大约凌晨三点光景,女人醒来,自言自语说怎么不盖被呢。女人说了后还发现一处细节,那就是他根本没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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