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迷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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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迷寒山-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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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前途带来多么的困难,至少对他两个梦想造成巨大影响:其一,他试图走公安内部路线争取当自治州公安局副局长的努力面临困境;其二,他梦想有朝一日当武陵县政法委书记、进入县常委的可能性将大打折扣。不可否认,得罪——不,背负对己一往情深的女县长,可以想象未来结局。然而,乔小槐陷入一种对未来更深层次的忧虑,他想:与其一辈子活在戴绿帽子的威胁中,毋宁乘早防微杜渐,哪怕牺牲切身利益,既便这种利益是作为男人自小便梦寐以求的东西。血性,阻挠了他继续向满条红俯首称臣,现在摆在他面前亟需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甩开她。隐隐约约,他会浮想各种既诡秘又残忍的手段。只可惜时间仓卒,他尚未考虑周全,因此在阴谋不成熟之前,他绝不会问任何人吐露心迹,换句话说等他吐露心迹,我们女县长的去日便不多了。
“你不该派人砸耿一标场子,俺们都是好朋友”他转移了话题。
劳勇将雪茄摁灭于玻璃茶几上那砣圆形玻璃烟缸中,咳嗽一声,不耐其烦地道:“我也不晓得。弟兄们例行公事,他们合理合法,我是事后碰见耿一标来逻我,我才晓得。虽然我主管治安,但牵扯地方黑恶势力,有时考虑到方方面面,请局长裁夺。”
乔小槐点头阴笑道:“几时口才这么了得,不当警察,坑蒙拐骗很是块料。这样办吧,你要城关派出所那帮弟兄退还人家老虎机,至于所扣赌资干脆充公是了,权当姓耿的赞助,有财大家发嘛。”
“这个工作要你去跟耿一标说,我得罪不起他,上一次可把我弄得够呛,猪八戒照镜子。”
“你说、我说难道不一样?”乔小槐容不得对方施展金蝉脱壳计。
劳勇之所以不想卷入进去,其中原委在于幕后操纵,骨子里只巴望弟兄们缴了赌资充公,作为办案经费。事实上,耿一标并没真正跟他联系,偶或拨通手机,劳勇便搪塞,要耿直接去找局长乔小槐。
“不一样。耿一标只听你老人家指示,……”劳勇将“皮球”踢了过去。
“废话,你去吧”乔小槐的手机铃响了。
是满条红来电,通知他今儿夜晚到她家吃饭。乔小槐支支吾吾,到底不敢违抗。在彻底摆脱她之前,乔小槐仍然会一如既往地和她同床异梦。
满条红与朴可的儿子正就读州市贵族学校,住宿都在学校,一个月回家一次。满条红家便剩下她本人和一名专门雇请的厨娘。这女人除了官场应酬,家务一概不会。是日夜晚,满条红又要了乔小槐,俩人厮混一宿。这一宿虽说与以往历次没什么两样,但收获不可谓不小,至少乔小槐感觉背后有人在搞鬼。事由出自满条红手机新近所收一则短信,那是首打油诗,作者不署名。满条红回那人手机号码,对方老是关机,所以俩人都不知道满条红手机上出现的这个发短信的号码究竟是何人手机号码。诗的题目为:乔迁于谷。内容如下:
乔木巍巍生幽谷
欲迁山阿登绝顶
害蠹腐心魑魅事
君眼青青不识人
满条红当夜隐忍不发,只怕影响性生活质量,特别小心地把这则短消息拖延至次日清晨发布。乔小槐刚刚盥洗完毕,嘴巴还残留牙膏泡沫,见女人将自己手机移到眼皮底下,心里不啻翻江倒海,表面上却装做格外安之若素的样子,呶呶嘴巴,用那只捏牙刷的右手手背揩拭嘴角上下左右。
“我晓得天底上有许多挑拔离间的人,但不晓得这么普及”乔小槐走到一边,像模像样地又凑到卧室内立式高柜前系领带,因为柜子里嵌了块大圆镜子。
满条红较真道:“小槐,如果你打心眼觉得俺俩将就过不下去,我也不强求。”
“哪里。你莫不是吃里扒外,当真受人挑唆,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呢。你不信任我,我也没办法”乔小槐鬼话连篇。
满条红说:“你叔结婚那天,我发现你气色不好,是不是对我跟胡杨喝交杯酒存在看法?”
乔小槐心如鹿奔,慌忙遮掩:“应酬嘛,这个可以理解,只要不踩红线,不越雷区。”
“小槐,难得你这么体贴。俺们的事,我想下个月也办了吧”女人滚到高柜前,两只手把他的脖子弯弯地搂拢了,镜片后面一对豆屎眼睛无限情深地注望着他,注望着他刀削一样的宽下颏。
“那几时举行仪式?”他心神不宁,唐突一句。
“下周,你讲啰。”
“我,我都听你的,还商量个啥。”
离开满条红家,乔小槐浸了一身汗。上了车,虽中秋过后天气,也不得不开启冷空调来,吹了好一阵子方才驾驶离停车场。
他叔父乔保森的心绪也莫名其妙地忐忑。老家伙的第六感觉似乎胜过侄子,疑窦源自不久前一个清晨时分的惊梦。他记得时间当在盛夏午后,他和金菊去旅游地度假,他们在热带海湾洗澡,洗完后他们又到海湾浴场后边的泳池内冲掉身上海盐。那家泳池挤满了各色人种,每个人都他妈的一丝不挂。但是他命令金菊必须穿三点式,否则他会马上弃她动身。金菊言听计从,不过对他的命令采取了一种消极态度,干什么都心不在焉,冲了身子便一个人呆在一颗橄榄树下纳凉,眼珠子四下打量泳池里不穿衣物的那些老外。乔保森穿不穿衣物,连他自个儿也不知道。他的兴趣在于跳水,他想学学老外敢从十米高台跳板跳下去的勇气,尽管他们的水平相当业余。他等到了一次机会,他走到软绵绵的跳板上,他的模样由于内心恐惧而表现出一种类人猿式的动作;最后他弯曲的双腿机械地靠近跳板尽头,扭转三百六十度后,身子转过来了;躯干到底有点倾斜,他便学着别人双臂展开犹如鸟儿振翅一样,背朝泳池,面对大海,头顶一轮发紫的太阳;立正,并步,使劲憋了口气,一个怪诞的跳水筋斗便在瞬间形成,落水时水花比任何人都要凶猛。他全身泡在水底,好不容易浮上水面却看不见金菊,岂止她一人,所有在场的人不知什么原因消踪匿迹,就在顷刻之间呀。他身心疲惫,双腿无力,没人深的泳池也不可能让他弥留许久的,他必须泅水靠近池边,否则疲惫会成为致命弱点。正当他奋力泅了几分钟,他的脚趾猛然间似乎碰到了什么,感觉像一只鱼?然而鱼的皮肤应该是比较光滑的鳞皮啊?但这种粗糙的皮肤又是何种动物呢?他不加思索,试图脱离危险,但为时已晚,他的脚趾被那条可怕的巨形野兽咬中了,“咯嚓”,分明是趾骨断裂声,之后他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他的身子被漩涡卷了进去,他隐隐感觉他的对手是一条大鳄。完蛋了,他想到这个词,这个用于表达绝望最恰如其分的词,然后便失去了知觉……惊梦之余伴随心绞痛,乔保森从梦中惊醒。他拍拍身边左右,发现他新婚堂客尚在梦乡呢。他没心情打扰女人,很久以来年轻的女人根本听不进只言片语关于对梦兆占卜的诸多判断。前面说过,他是一位具第六感官者,他把这个梦看得很严重,以为这个梦所寓含的征徽绝不亚于任何谶语,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为此,近来他的心脏一直不好,但是他没跟谁就此发过了点牢骚。随年龄增长,老家伙的自闭倾向越来越明显。总而言之,他对未来充满了恐慌。
梦醒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预感居然那么正确!因为州委书记胡杨的堂客曲柳告诉他一切不利于他侄子乔小槐的种种。她说:武陵县妇女覃阿茜涉嫌走私和贩毒两宗罪名,已被广东警方刑拘,同时落网的还有几名武陵县烂仔,他们连带告发武陵县公安局长乔小槐跟他们是一伙,并以“警车号牌”为据;她说:我男人胡杨可能帮不了什么忙,两口子准备出国旅游,顺便看看胡的女儿;她说:这件事乔小槐也太差劲了,人家证据确凿,怎么能那么忘魂跟烂儿烂女流瀣一气呢?她说:胡杨能够跟我说到这份,我能够通报于你,也算仁尽义尽了;另一个重要情况,她告诉乔保森,幕后还有主谋,很可能是乔小槐当年仇敌,出于痛打落水狗的企图也不该排除,因为据说全国政协某位首长就覃阿茜一案专门向省委方面打了招呼。
“那我该怎么办?胡书记意见呢?”
乔保森说得悲天悯人,但曲柳却显出极不高兴的口吻说道:“怎么办?很好办。你要你侄儿马上打点关系,最好叫那女人翻供,破点财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世界上还有啥抵得过钱开路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好好策划去,也不用给我和老胡打电话,行么。”
“那就谢谢你们了,再见”乔保森关了手机,随后骂了句娘。
目下步履维艰。乔保森知道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预感这一次乔小槐走麦城走定了。现在他来不及怨恨胡杨两口子,时不我待,只能一门心思替侄子牵肠挂肚,否则将追悔莫及。他唯一的动机就是给侄子打个电话,要他筹钱去找州、省领导,实在不行那也只剩潜逃漏法这条路了。
乔保森不是非常性急的笨鸟,但形势严峻,由不得人不着急。当天得知覃阿茜被刑拘的事,他便给侄子去了电话,通话时他问侄子在哪里?说话方便不方便?
叔叔的谨慎无可厚非,但仅因为这分谨慎导致乔小槐悲剧命运正式开幕。
“怎么啦”乔小槐不安地反问他叔。
周遭的嘈杂止住乔保森想续续说下去的勇气,他告诉乔小槐:“有空儿你再回我电话。”
嘈杂声是从武陵县那辆“依维柯”生活车散开的,此时此刻武陵县安局党委突然接县政法委电话,通知全体党委成员整装赴政法委召开重要会议,务必每位与会党委成员配带枪支。参会原由被抽象化了,不说什么具体议程,而且对于要求携抢入会这一点,搞公安的几乎天天背枪,已成职业习惯,因而并未引起谁的高度重视,类似的会议也时常召开,因而乔小槐不知中圈套。“依维柯”将各名党委送到县政府大楼,乔首先下车,排头兵似地引领大伙,奔赴位于县政府大楼二层的政法委办公室。
在毫无防范的情形下,乔小槐威风凛然,走进政法委办公室。他看见里面挤满了人,大多数为他陌生,他们望见他来了,都不约而同朝他目不转睛地注目,显然这种气氛依稀嗅着些与往日异样的特点。但我们的局长没反应过来。武陵县政法书记是个年老的白发老头,乘公安局党委成员全部进了办公室便大声宣布:“乔小槐站着,其余全体坐下。”
乔小槐不明原委,笔挺地站在原处,还以为要他发言,一只手不自觉地骚头皮,预备搜肠剖肚应付即席发言。殊不知,自办公室走廊外雷鸣般闯进两位武警战士,其中一位略强壮孔武些的冲他道:“不许动”。另一位使一个前踹,踢跪乔小槐后膝,只因背后奇袭,两名战士不费吹灰力气便把乔小槐双手反剪,用手铐铐死。
“把枪和手机先下掉”刚才那人又在下命令。
语音刚落,从外面又进来十位检察干部,个个身着制服,戴着警帽,立即下了乔小槐七七式手枪,缴了手机。
人群中,命令下枪的嗓音再次宣布道:“乔小槐同志因涉嫌团伙走私、贩毒罪,经州纪委、监察局58号文件决定,交由州检察院受理此案,现暂时执行双规,免去其武陵县公安局长职务……”
跪在地下的乔小槐好像做恶梦一般,整个儿人失魂丧魄,裤裆内立马尿湿大片。周围的人听闻尿骚,掩鼻的掩鼻,吐痰的吐痰。尤其是公安局其它六个党委成员,由于事先不知情,乍然受惊,一时还回不过神,听下去便知道为那婊子吃如此大的亏而感到局长的所作所为乃天下第一字号笑话,也没谁帮他说话,谁也没敢说。念完了,检察官们提走乔小槐。大家纷纷散场,就像从一位重要人物的灵堂吊唁归来,默无声息。
乔保森仍担忧侄子的境遇,等不到回电,不得已催过去,岂知催了十二个,都他妈的关机。第二天,知情者报告他:“你侄子被两规了。”
木已成舟的结局击跨乔保森。他借故跟单位请了长假,整天关在新建的公寓内休息。尽管为宽他心,金菊备置若干花卉盆景,劝他栽培,忘掉这宗案子所烙下的感情伤疤。但是,状况并不像女人设想的那么简单,不是喝口白开水。诚然,我们的乔副主任万念俱寂的呆滞表情说明,侄子的悲剧于他而言,无疑算人生当中最沉痛的打击。
花木连二接三死去,金菊咽不下与日俱增的厌恶心理对丈夫挑剔道:“你侄儿对你那么重要?他又不是去死,何况又顶多判几年徒刊开除公职,劳改出来同样用两只手劳动吃饭,用得着一天到晚愁眉苦脸,你还指忘老子替你生儿子吗,从来不闻不问”。
乔保森知道女人并未怀孕,骂道:“你懂个屁,再生一条儿子,长大了就算当皇帝,老子也进土孔了。”
“你难道不想生孩子了吗?”女人惊惧地瞪着他。
“怎么不想。实话告诉你,小槐是我的亲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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