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迷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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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迷寒山-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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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柑说:“你这怎么说的。他不来送人情,我今后又不须还他人情,自古这人情礼尚往来,一概虚礼而已。”
女人就不跟他说,感觉他好大一股书呆子气。
欧阳松一个人逛中药店,依方子点了好几副药,当天下午就赶回场部。下午场部的人都没来上班,也没见符刍荛。欧阳松径直去丁香家看儿子放学与否。刚走近丁香家门边,听到里头有女人抽泣哭诉,说:“这还是去年患肝炎诊病花的费用不曾报的,当初乔保森反正不肯签,符刍荛耍滑头,今天又不来上班……”
欧阳松也不回避,笔直走进丁香堂屋,见是钟桧女人在跟丁香说话。那女人形容憔悴,衣冠不整,说时滴着泪水,丁香便扯来一团手纸,一片一片慢慢撕给她揩试。那女人碰到欧阳松,就如同防范仇敌一样缄口不语了,身子僵直,投去一抹余光瞟欧阳松,嘴上说:“那就感谢丁香妹子,”身子早退到门外头。
欧阳松顺便坐下来,发现丁香屋里外没有小孩,知道木桥溶小学还没放学,就不问儿子而只关心钟桧女人到访的事。丁香唉长声道:“还不是钟桧肝病闹的祸,符刍荛死活不肯露面。如今去年的医药费未报销又旧病复发,家里垫付不起,就直接去找符刍荛,打算跟公家借三千块钱诊病……啊哟,我劝她莫急她就哭了,我容不得人家可怜,干脆我自个儿借她五佰块先应急,但终究杯水车薪。”
欧阳松说:“你心真好,我看就算找到他,符刍荛也不会批借条的,很难。”
丁香说:“符刍荛跟乔保森一样轻人重人。苏宁是退休职工,就因她老公当县财政局局长,连咳嗽买药也统报统销。依我看啦,大家一碗水端平,将全场人都造进公费医疗,既为公家节约开支,又省却多少口舌是非。”
欧阳松说:“明天符场长不来,或来了推诿扯皮,这借款又得打水漂。钟桧女人没有工作,家庭情况我们心里都有本谱。丁香,若符刍荛不肯放口子借款,而且老实说这借款冶病万一形成惯例,今后谁也不好管这么偌大林子,他也碍难。你说公费医疗,沿海特区才试行,在全国不曾普及推广,要普及推广那是今后将来的事。如今依我个人意见,俺们不妨搞一次全场范围内捐赠活动,不说阶级感情这类老的窠臼,只讲钟桧是场里一分子,作为同事不该对他的病熟视无睹,你说是不是。”
丁香沉吟了一会儿,恍然道:“欧副你是热心人,我明白。可是就我们两个搞捐赠活动可能会刺激符刍荛神经,至少他会对你产生意见,依我看……”
“你不要说那么多顾虑的话。我明天跟符场长去讲,把钟桧的事摆到桌面谈,现在党组就我和他两个毛头鬼,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一意孤行,我绝不会袖手旁观,不要忘记钟桧堂客泪流满面的模样!我们先礼后兵,量他就是生天大意见也奈何不了这次义举。”
丁香从来没听过这些掷地有声的言语。她凝睇他的脸庞,那么有血有肉有角有棱的欧阳松就像久违的故人浮现在她的眼前,他浓墨的眉毛下面深嵌一双炯炯的眼睛,他笔挺的鼻梁两边微凸坚忍不拔的颧骨,他的厚嘴唇稍稍歪斜,但不影响他微笑时所特有的迷人魅力。根据这张典型的蒙古利亚人脸谱,女人捕捉到无以名状的坚强意志。她非但接受,而且完全被他意志的崇高性感动。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块新鲜铁石,相对于她的存在,欧阳松就是一枚极具磁吸力的磁铁了。
次日早上八时,始终为果敢的情愫所主宰的欧阳松付诸了行动。
“符场长,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符刍荛翘着二郎腿,坐在场办沙发阅读昨天报纸。
“就是钟松的那事”欧阳松死死盯着报纸背面,仿佛想透视报纸后面这个人的表情。
“你知道场里也有场里的难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噪,不是我不肯借;借了,他钟桧还不是用医药发票抵帐?这没有先例;今后谁害病就去找公家任报,这林子谁管得了,我们是企业,不是行政事业单位!佬弟,难喔。”
符刍荛放下手中报纸侃侃而谈。欧阳松不听则已,听了后便反唇相讥道:“何谈先例,苏宁是怎么回事,莫把人当傻子!场里是人是鬼都晓得她底细。”
“你这是怎么说话的”符刍荛生了气。
“我就是这么说话的。”
“谁叫他姓钟的没有靠山呢”符刍荛丢下报纸,站了起来,走到场办门旁。
欧阳松说:“今天你不批这三千块钱,我就在全场举行捐赠活动,造成什么舆论影响你自己最清楚,你还只是一个代场长。”
“你……”
符刍荛和欧阳松直面对立,脸各自朝相反方向,四目侧视。符语不成句,气愤浓缩了他的言语,他能够清醒地预见自己在这件事上很有可能败走麦城。他不得不考虑欧阳意见,但一时又想不出良策,未了便吞吐道:“既然你这么热衷,今后你代场长岂不更合适。”
欧阳松料不到这卵人会反咬一口,轻蔑地道:“ 除了你符屠夫就没得杀猪的了么?地球照样转!我劝你批了这三千。今后,我建议将全场干部、职工尽早纳入武陵县公费医疗系统,让全场干部、职工有最起码的医疗保障,免得他们骂我们娘。”
符刍荛彻底妥协,说:“好啦,你去通知钟桧家属来打借条,我叫湘U01818送你回第八工区。”
第四十二章 败局
    在麻阳县公安战线,李铁从基层派出所混起,步步升迁,这年已经升为该县政法委书记,真所谓平步青云。在麻阳地域,凭三十四岁上下年纪与他抗衡者莫之有矣。秋天,李铁合股的娱乐场所亟需木材装修,经与合股人商议,木材最好取椿木上乘,因为椿木树纹理自然斑澜,不用贴纸,不但省工省料,而且于外观耐看受用。麻阳县无野生椿木树,而邻县武陵居多,李铁第一反应就是央求乔小槐。于是立马给乔去了一个手机电话。乔小槐也知道这家伙如今发达,往日又欠他偌大人情,无论怎么样,即或他拿鸡毛当令箭,自己千万不可忤逆对方请求。在通话过程中,乔小槐满口答应,并夸海口道:“你任来取货,定个日子。”
李铁火急火燎就说了一个日子:“就这个礼拜天吧”。
乔小槐没直接找乔保森,而是跟符刍荛打招呼。符刍荛对乔氏叔侄俩屡生怨隙,但骨子里仍忌畏他们炙手可热的权势。乔小槐一说,符刍荛到底唯其马首是瞻,不敢违拗,只是口口声声提醒乔小槐,订货是要出血(钱)的。乔小槐听他意思,知道这批货占不到什么便宜,心下着怄,赌气道:“你给老子订二十方椿木栋子,钱等检了尺当面付清。”
符刍荛抽空便将椿木栋子的任务下达欧阳松,由他再分派去哪几片工区采伐,一并又交待欧阳道:“价格可略比市场低一、二拾块,这货有来头,是乔局长要的,若是别人我绝不会领这份情,你就看着办吧。”
当天下午,欧阳松向符刍荛报告:“栋子全部齐整,只认检尺,发方验货。”
这天正好是礼拜六,符刍荛急性子人,憋不起事,早早给乔小槐拔了电话。乔小槐告诉他明天麻阳县政法委书记李铁带人取货,他可能会陪李铁上山。过样捱至次日鸡栖于埘,才见一辆银灰色蓝鸟警车缓缓驶进场部坪院,后头不远又跟来一辆平头东风大货。这代场长符刍荛郑重其事,早就呆在场部,哪敢下山回家过礼拜天,听到风吹草动便活泼乱跳地自木梯逶迤而下,跟小车里拱出来的乔小槐握手,寒暄;经乔介绍,又跟满脸胡子拉碴活像土匪的李铁握手,寒喧。大货车经一位职工引导驶往贮木场装货,乔小槐估摸等码完木材上车至少需四个小时,便对符刍荛说:“山上跟庵堂一般,没什么娱乐活动?”
符刍荛说:“要不俺们摸几手麻将消磨时间。”
乔小槐说:“那李书记,你看搓几局怎么样。”
符刍荛故作好客状道:“你们歹夜饭了么,要不下山歹去,食堂缺人手,断炊好久啦。”
乔小槐笑道:“你莫管,快取幅麻将就是。喂,到底三缺一,你仔细寻一条人凑局。”
符刍荛不可能去邀欧阳松,他正忙着差人检尺,左右为难,好歹想起丁香应该在家,等会儿反正要叫她来收款的,先期把她家麻将借过来,再请她陪二位重要人物搓几局麻将最好不过了。这么愉快地设想,一路便奔到丁香家,恰巧女人在家办伙食,侄女丁培在看电视动画,他便扯嗓子朝厨房里的女人喊道:“丁香,你出来一下。”
女人跑出来,见来者不是欧阳松,反诘一句:“啥事儿这么见急。”
符刍荛说:“急,急得我像热锅上的蚂蚁。跟你讨借一箱麻将。你也莫办饭菜算了,等下有批公款要占用你休息时间收一收,到时算加班补助,你去陪乔局长李书记打打牌,就个把钟头。”
丁香指着丁培道:“场长你莫开玩笑了,我侄女还不曾歹夜饭呢。”
符刍荛说:“那你把麻将送我。”
丁香从里屋搜出一提箱沉重的麻将,抱过来递交符的手中。女人乘他要走未走之际,补充道:“场长,你先去,等我煎个蛋,下了火就来,估计三分钟吧。”
符刍荛笑了,彬彬有礼道:“用不着那么伤心,我们等得起。”
经符刍荛介绍,入局时丁香才知道乔局长就是乔保森螟蛉子,而那位络腮胡须姓十八子,是麻阳县政法委书记。丁香平素不善社交,对符的郑重引荐也毫厘不见反应,打牌就来打牌,报什么来路?未必因为他的头衔显赫就不该赢他钱,怕得罪他不成。四人下坐场办,从客房移来一张麻将桌,符、丁二人对座,乔、李二人对坐。首战丁香下叫先糊,开现金,一注拾元人民币,因此净赢四拾。然后,鏊战几回,符、丁二人渐渐处于下风了。原本这麻将里头又藏玄机。事先,在符喊人的空当,李铁跟乔小槐合计,运用联手方式击败符刍荛,赢个上千成万当做木材款气气符。俩人使用九字诀,即:快打拐/输臭糊/摸碰杠。该诀只在玩牌人口中唠叨而出,联手者会意才能见效,快是一,打是二,依次类推,至杠为九数,联手二人统一铺之以手势语。左手平展盖于桌面,表示念口诀的一方需要一块万牌,若左手拳曲则表示绳牌,左手伸中指敲点桌面缺饼牌系列。凡用此法,两家保赢不输,今天情形同样如此,至当夜十一时,李铁净赢三千五,符刍荛输五千,乔小槐赢得更多,大约超过四千,丁香输二千五。而那时已掌灯,欧阳松安排的人早检了尺上了车,单不见符刍荛过来验货,到场部一瞧,原来他们正扎堆打麻将,且打到白热化程度。欧阳松心里不痛快,又不愿跟符说一声,只身便回家照看儿子。这边场办除四人玩牌当局外,还多了两位司机,都是李铁带来的麻阳人,也不言疲倦 ,形影不离地跟在李铁鞍前马后。最末,还是丁香首先退场发难,说:“身体不适。”符刍荛不服输也不行,丁香执意离场,李和乔虚张声势,却催符再去喊人继续,符说:“更深夜半叫鬼去。”
乔小槐调侃道:“要不请位师傅上桌。”
符刍荛犯疑,发现今天牌局有点怪,输得不似今日那般起伏,简直是江河日下的感觉,所以他怕受这三个一伙的卵人控局,果断地道:“那就到此结束吧。”
李铁眼看丁香动身,忙对符刍荛说:“符场长你定个价,我将款子付给丁会计。”
符刍荛琢磨片刻,说:“这么办吧。你们先押一万块人民币,押在丁香这儿,至于发票今后丁香送我,我再送乔局长。因为这价不好定,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往常椿木栋子买六百元一个方,径阶比如今伐的还大,所以……”
“符老兄你不要再说了,我明白,这一万块我交给丁会计”李铁掏出鳄鱼皮钱包,数也不数,抠来厚厚一沓“老人头”。
丁香数票的时候,符刍荛问李铁和乔小槐道:“等会儿要丁香打收条。”
李铁嘻哈笑道:“打什么卵条子,几时送发票再讲。符场长的眼睛赶超X射线,只看里子不认面子,这么几个人,就那么见外吗。”
说完,一伙人出了场办,各自上了各自的车。唯独那符刍荛是遇事放不下的人,举手劳劳作别,等他们走后又不能释怀,认为自己到底被这两个狗日的骗诓,暗地里便生了邪念,立心在这一万元木材款上打主意拔算盘。等回过头碰见丁香,想找她营谋其事,但一碰见这女人冷峻面孔,他也就不敢造次了。
第二天礼拜一,符刍荛把欧阳松叫到场办,石柑也在。三个人讨论那二十立方米椿木栋子。石柑说:“有什么讨论的,场长做主。”
符刍荛说:“那不行,不行。”
石柑知道符刍荛假正经,无非搞搞民主样子。但欧阳松却针锋相对跟他斗法,说:“场长做主。不收钱我都没意见,只怕群众闹意见。”
符刍荛清楚自己在场里没有多少支持率,欧阳送的话棉里藏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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