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龙顺利的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军校,被编到新学员班里开始上课。
孙广聚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可惜已经耽误了考试的时间。
他闷闷不乐地在广州的街道上闲逛,发愁自己往哪里去。如果回家,那自己辛苦一场就算白费了。
这天在街上走着,无意中看到墙上一张白纸,上面毛笔字潦草地写着“农民讲习所开班,每晚六点免费听讲”的广告。
他一时好奇,反正闲着没事做,就顺便记住了地址,预备着晚上去听听看。
第八章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青天白日的,转眼天就阴了下来。小旋风呜呜的吹着,把地上的尘土画成一个个圈圈。人们还来不及跑回家,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把干硬的地面激起一股股的轻烟。不一会儿功夫,地上都是一汪一汪的积水,房子的下半截都被溅得湿漉漉的。刚刚还热热闹闹的街面,转眼间变得空荡荡地。一条野狗在雨里撒着欢窜过,跑到一家地门洞子里,浑身一抖,豆大的水珠子向周围飞溅。
林四宝抱着脑袋,飞快地穿过街道,奔到巷口。巷子里已经被水淹了半截。他低头冲到一家门洞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使劲甩着头发,等着雨下小点儿。
透过半掩的门,站在屋檐下看雨的郑婶看见林四宝,大声叫他进来避避雨。林四宝答应着飞奔进院子,揭帘子跑进屋子里。
琼玉正在看书,看见他湿漉漉的进来,一副狼狈地样子,不由噗哧一笑,伸手拿了一块干手巾,让他擦擦水。
林四宝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把手巾还给琼玉,回头跟郑婶说笑起来。
郑婶问道:“怎么,今天没有出去干活?”
“没有,在街上跟人聊来着。”
“没活干,你吃什么呢?”
“前一阵干了点活,手里还有些钱,等花完了再说吧!”
“哎,你有多长时间没回家了?也没见你家里人过来看你,你娘就不想得慌?”
“早跟家里没音讯了。这年月,回到家也没饭吃,自己顾了自己就不错了。”
郑婶叹了口气,拿起晌午吃剩下的玉米面馍馍,递给林四宝。
林四宝略微客气了一下,就大口的吃起来。
嘴里搭讪着,雨还在下,天渐渐黑下来。郑婶开始晚饭。厨房跟堂屋有屋厦连着,沾不着雨点。
煤炉子旺旺的喷着小火苗,舔着铁锅锅底。锅里是稠糊糊的小米稀饭。都是村里送来的新米,熬在锅里散发出喷鼻的香气,在堂屋里都能闻得到。等稀饭熬得能插住筷子了,郑婶把锅端到一边。换上蒸锅加上水,把已经蒸好的米面窝头在搪瓷盆里放了几个盖上盖子。一会儿,蒸锅冒出股股热气,弄得厨房里到处都是哈气。
热着窝头,郑婶又取出两个丝瓜,在案板上腾腾地切成细丝,拿根葱切上半截诶,拍两瓣蒜。
窝头热好了,郑婶拿过三只脚的炒锅放在火上,倒了一点油进去。过了片刻,锅开始冒烟了。她把葱蒜哗的倒进锅里,爆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拨了几下,又把瓜丝倒进锅里翻炒,然后放盐。不一会儿功夫,菜就炒好了。
天都大黑了,老郑还没有回来。郑婶思么着,肯定看雨大,在外面直接吃了。就把饭端到堂屋里桌上,娘俩开始吃饭,见林四宝还呆着没走,又让林四宝先跟着吃点。
林四宝假模假式的让了让,就坐在桌边跟着吃饭。
吃着吃着,他的脸上露出别扭的神情。
郑婶看他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这饭不对你的胃口?”
“我好久没吃过一口热饭了。每天就是买点馒头烧饼对付,有时候火侍弄不好,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要是我有这么一家人,天天有口热饭吃该多好!”说到这里,林四宝眼睛红红的。
郑婶听着心里也不好受。
“唉!回头没饭吃就到婶儿这儿来,好赖有你口吃的。”
林四宝感激地点点头。
过了几天,院里的李婶又找上门来,家长里短的跟郑婶聊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笑的对郑婶说:“有件事够好笑了。那个小木匠林四宝,昨天跑到我那里跟我唠了半天。说想托我来跟你说一声,他愿意招赘到你家当倒插门女婿。”李婶一拍大腿,“我跟他说,你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琼玉在我们街上那是数一数二的好闺女,多少好人家想要娶回家都不行,你倒敢想!”
郑婶叹口气对李婶说:“你说的倒是。可是一听是要招养老女婿,就都不愿意了。现在也是不好找。可惜四宝这个孩子没根没底的,要不然,光看长相、人情世故,也凑合着过得去。”
李婶惊讶的张张嘴,劝道:“我看这孩子不是很可靠的人,你可得好好想想,别吃了亏。都是我多嘴,提这个事干啥!”
晚上老郑回来,郑婶就跟他念叨这事。老郑说道:“咱闺女哪能受这个委屈,跟个外路人。不说别的,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郑婶回道:“我看这孩子不错。长的又好嘴又甜,又有一门手艺,不愁饿着!”
老郑思量半天:“要不我托人打听一下林四宝的根底人品怎么样,到底可不可靠。”
郑婶说道:“有什么可打听的!打听来打听去,好的也说成坏的了。他在这里无亲无故的,还不是一心依靠咱家吗,能有什么事。”
老郑转头问琼玉:“琼玉,你觉得那人怎么样?”
琼玉咬着嘴唇,半晌说道:“好人家都不愿意招赘,连刘治全那样的乡下人都招不成。这个人要是愿意,就他吧。不管条件怎么样,只要人争气,总能把这一家子撑起来的。”
郑婶急忙说道:“对对,我看这小伙子人长得不错,人不会太差的。”
老郑叹口气:“那就这样吧,明天我把他找来说说。”
老郑家招了个外地人的消息很快传遍西水街,引得街坊们在背后议论纷纷。好在也不是谁家的要紧事,慢慢的也就不当回事了。
这天,林四宝气哼哼的走进屋里,看见琼玉正在看书。四宝劈手把书夺下来,不耐烦的说道:“看什么书!都坐在家里了还看书,不能干点活去。”
琼玉奇道:“怎么了?又在哪里受气了?”
四宝说道:“哼!给南街的张老三打个柜子,做完了还挑三拣四的,以为我愿意给他干?”
琼玉道:“都是街里街坊的,人家找你打家具,不也是让你赚钱么?不能跟人家客气点?”
四宝愤愤的说:“看不起我!我知道嫌我是外地人,嫌咱家穷,给我气受!”
琼玉劝道:“人穷志不穷。只要你踏踏实实干活,没人敢小看你。”
“别说了,人穷志短!没希望了。”
说完,自己躺炕上歇着去了。
老郑下工回来,没走到家门口,就被张老三拦住一阵数落:“唉!老郑呀!你这个女婿,太不成气候了。我看你的面子,让他给我打家具,干了好几天,把我的柜子打得一头大一头小,跟个棺材似的!说了他两句,撂下手里的活就走了。你说怎么办?要不是看你面子,我不能轻饶了他!”
老郑陪着笑,跟张老三说好话:“年轻人办事不牢。我赔你木料,让四宝再给你打!”
“算了!你也别陪我木料。回去好好教教你的女婿,让他知道知道小铁锅是铁打的还是泥捏的。一天不三不四,琼玉怎么找了这么个人?活糟践了。”
说完,张老四叹口气,扭头走了。
这天,冷智来到老郑家里,正好一家人刚刚吃罢饭。
冷智也不多坐,跟老郑说道:“县府在南街盖房子要用人,我把四宝报上去了,让他到那里干活。工钱不错,也能干个一年半载的。”转身又对四宝说道:“年轻人怎么能老在家坐着。到了工地上改改脾气,老老实实的,别再惹事。你爸爸一辈子规规矩矩,你别把他的名声败光了!后晌到家里找我,我带你去报个到。”
四宝诺诺的答应着。
四宝在工地干了两个月活,一分钱也没拿回来。晚上到了家,琼玉跟他说:“四宝,咱住在爹妈家里,不能一分钱都不给吧。爹妈年纪也不小了,我们不能光靠他们养活呀。”四宝回道:“工钱还没发呢,发了也不给。爹妈养活儿女,那还不是天经地义。我出来时我妈跟我说了,有了钱装到自己身上,花起来方便。”
琼玉一口气没上来,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梁生回到乡下家里,每天里忙活着侍弄庄稼。两年下来,身体长得壮壮实实,脸也晒得黑乎乎的,象个寻常的庄稼汉了。
这天后晌,村长找到了老魏家里,跟魏老栓说:“村公所现在正缺个识字的人写写画画。梁生是县中学毕业的学生,在家里种地太屈才了,让他到公所去吧。每月能分薪水,比种地要强得多。”
老魏十分欢喜:“多谢村长了。梁生回来我就告诉他去公所报到。以后村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
村长笑了一下:“梁生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不错。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让他把锄把子撂下。咱十里八乡可就是这么一个读过县中学的孩子,让他在家里种地惹人说闲话,我这面子上也不好看!”
说完,村长起身要走。魏老拴要留他吃饭,村长说着自己还有事,以后有机会再说。魏老拴挽留不住,只好千恩万谢的送出了门。
梁生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吃罢了饭,老魏就跟梁生说去村公所的事。
梁生倔巴巴地回道:“我不去。到了村公所,地里的活就没人干了。”
老魏操起鞋底,就要扇梁生:“你是跟我赌气还是怎么着?明天就去公所找村长报到,敢不去打断你的腿!地里的活我来干,老子年纪大点,还死不了呢!”
梁生低头不作声了。
这天,大晌午怀安就来到凤仙楼。
对面染坊的钱掌柜和几个伙计正靠在柜台上聊天,看见怀安进去,顿时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钱掌柜撇着嘴:“老德仁刚强一辈子,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找妓女找得把房上的瓦都卖了,让街坊四邻当笑话来讲。看吧,过几天就该要饭去了!”
怀安进了屋里,姑娘们都在闲聊,看见他也都不吭声,装做没看见。蔡大姐上下打量着,看他穿着打补丁的褂子,一副寒酸样,也不让他坐,嘴里磕着瓜子,似笑非笑的说:“曹少爷!今天怎么有空来呀?”
怀安咧嘴一笑:“别废话,老子有钱了,给我找个姑娘来伺候!”说完从怀里掏出两块银元,在手里抛了几抛。
蔡大姐笑了:“谁跟钱有仇呀?小翠,出来招呼曹少爷!”
“不要小翠,我要荷花!”
“哎吆,吴少爷!你要找我们的红牌,手里的钱可不够呀。就凑合凑合吧。”
怀安无奈的骂了一句,跟着小翠来到后院的小屋里。
进了屋,怀安翻身上炕,把腿一盘叫小翠:“给我去拿包白面来,让我痛快痛快!”
小翠在炕边上犹豫着,半天没挪动地方。
“怎么了,小翠?”
“曹少爷,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您以后别来这地方了,这里吃人不吐骨头呀。看着您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原来你的家业是什么样子,如今又是什么样子?是别人生生把你给坑了。我劝你以后戒了这个毛病,做点小生意,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也争口气,别让别人笑话。”
怀安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跳起来,吼道:“这是怎么了这是?你他妈倒教训起我来了?连你也小看我是吧?你给我滚出去!”
听到吵闹声,蔡大姐风摆荷叶般飘进来,大声呵斥小翠:“你给我出去!就会惹人生气,看我怎么治你!”一边招呼小喜儿进来:“伺候吴少爷抽两口!”
怀安歇歇气,一摆手:“算了,也别治小翠了。小丫头不懂事,真是烦死人!”
蔡大姐一笑,揭帘子出来,劈头盖脸数落了小翠一顿:“你是吃饱了撑的?管闲事。你以为你是谁?教书先生啊。再敢多事,小心我用锥子扎你!”说完,掐住小翠的脸蛋狠狠拧了两下。
小喜儿笑眯眯的进来,嘴里热络的聊着,从旁边端过一个盘子,放在炕中间的矮桌儿上。又去趟外面,不一会儿就拿着个小纸包进来。
她利落的把盘子里烟卷大小卷成小桶儿状的一块锡纸铺平在桌面上,用一块小竹板刮得平平展展。伸手拿洋火把桌上的油灯点着,打开小纸包,把白末子倒出三分之一在锡纸上,又把一个小纸桶递给怀安,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回手把门拴上。
怀安拿过一根纸媒子,就着油灯点着,把纸卷叼到嘴上。一手端着锡纸,一手把纸媒子的火苗放到锡纸下面烤,纸卷另一头对着锡纸。
在火苗的烘烤下,白色的粉末很快变成了蒸汽。怀安用纸卷来回扫着,把蒸汽一点不露的吸进肺里。等白面已经蒸发没了,才放下锡纸,把纸卷丢到一边。伸手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咽进去。
又憋了一大会儿,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把肺里的浊气慢慢的喷了出来。小喜儿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也不言声。
“痛快呀!”怀安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觉得精神头上来了,开始和小喜儿动手动脚地嬉戏起来。不一会儿,便觉得心慌情热,忍不住就要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