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蓉所说的大山，其实是大山里面的一座村庄，村庄也不是狭义中的村庄。那座村庄的一百几十户人家，散居在山腰间的十八个山坡上。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地方。在她家居住的那个坡上，有一所小学，校舍岌岌可危。有一个人在那里做教师，竟然做了近三十年。他原本是城里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他到了那座山里。他姓谢。原来那所小学里有三个教师，后来走了两个。谢老师年轻时也谈过对象。对象要他出山去。他舍不得山里渴望知识的孩子。说这批孩子的课本才学一半，不能在这时候丢撒把。他要把这批孩子教出来，然后就出山。他是年年这么说，说说就过了姑娘们都不愿嫁他的年龄。这是一个大好人。如果没有他，会有多少孩子被困在山里，不好说。要是没有谢老师，钱小蓉也不可能到山外读初中，读高中，读大学。钱小蓉读高中时，每到两个假期，会过去帮谢老师洗洗被子，整理旧屋里的东西。有时，还代谢老师帮差生补课。读大学时，她萌生了要嫁给谢老师的念头。有点浪漫的情调。要让媒体知道，报上就有好看的内容了。可是，谢老师回绝了她。谢老师说，飞出去的凤凰，不允许再飞回来。要想回来的，要有能力彻底改变大山的面貌。谢老师不到50岁时，得了一种怪病，要花许多钱，才能维持他的生命。钱小蓉为此到处借钱，弄得债务缠身。可惜，谢老师还是走了。一个本是城里的人，却在大山里走完了他的一生。
钱小蓉说这番话时，欧阳鹏放慢了车速，每小时不超过30公里。
欧阳鹏扭头望了钱小蓉。
钱小蓉还沉静在对往事和大山的回忆中。她的表情说明，她还没有走出大山的阴影。
欧阳鹏说：谢老师的人品是伟大的。
钱小蓉听见了这句评语。她说：谢谢。谢谢。
欧阳鹏说：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你经商的原发动机是这些。我更要帮助你了。我们的这次策划就更有意义了。
钱小蓉说：我总是觉得，我们的策划，有点像杂技演员玩走钢丝，太险了。
欧阳鹏欲言又止。因为钱小蓉是个女的，不然，他会说出又要做婊子又要竖牌坊这种话来了。
第三十二章 气壮山河的感觉
欧阳鹏和钱小蓉都没有想到，他们带去的现金，在第一个白酒厂家，就使他们受到礼遇。厂长亲自接待。吃饭时间，好菜款待。为什么不说好酒。酒厂不缺好酒，好酒招待自是不用说。酒厂招待用的酒，一律是没有标贴的“光瓶酒”。“光瓶酒”的档次如何，看厂长用碗喝酒，你就心中有数了。事后，欧阳鹏探问酒厂的相关人员，才知道，酒厂的降温费有两个月没按时发。他们带去的10万元钱，如果是在白酒旺季，只能说是毛毛雨，可在夏天，白酒淡季，犹如久旱之下的及时雨。既然如此，欧阳鹏就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欧阳鹏告诉厂长，他原先是一家糖酒公司的副经理，知道这白酒怎么做法。他又告诉厂长，钱小蓉原在政府部门里工作，现在自己做，不为别的，只为找着成就感。欧阳鹏问厂长，能不能给他们一点信心支持。
厂长是性情中人，明白欧阳鹏是要在特殊情况下，将酒厂的游戏规则做个小改动。他让欧阳鹏自己说，只要不是把酒厂弄破产了，什么都好说。
欧阳鹏就要求将前期广告费增加到10万元。厂长说我考虑一下。
厂长要出去方便的样子，起身向外去。他在销售处长的肩膀上用手指点了一下。销售处长就起身随后走出包厢。他们回来时，脸上笑笑的。厂长坐下后，抓了抓头发根，下了一番力气似的，同意了欧阳鹏的要求。
欧阳鹏站起来，要敬厂长酒。
厂长用手挡住了。
钱小蓉也站起来，要敬厂长酒。
厂长跟着站起来。
钱小蓉说：佩服厂长的将军风度。
钱小蓉说了就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喝彩。
厂长只好被动地喝下碗中的酒。
钱小蓉所以要逞英雄，是因为厂长的点头，就意味着酒厂会白送部分酒给“达远”商行。原本谈判定下，10万元现款提货时，厂家给5万元白酒铺底，“达远”商行凭实实在在的广告发布，可报销5万元广告费。广告费5万元报销后冲掉前期厂家的5万元铺底的白酒。厂长现在这么表态了，铺底货也好，广告费也罢，总之是翻了一翻。这是一个不小的收获。钱小蓉是在情不自禁中，要敬厂长的酒。
下午，钱小蓉看着出厂价总计20万元的白酒装上车。发货时间定在第二天中午。“达远”商行不派人跟车。
欧阳鹏在酒厂宾馆里休息了几个小时，晚上，他们连夜赶往下一个酒厂。第二天上午，另一个酒厂的白酒也装了车。他们虽然不像在第一个酒厂那样，没有捡到大大便宜，却也得了巧。第二个酒厂答应铺底销售的白酒由5万元增加到10万元，但广告费报销维持5万元的额度不变。这就意味着占用酒厂的资金由5万元增加到10万元。
“达远”商行用20万元的现金，拉回来出厂价为40万元的白酒。新租用的仓库里，堆满了散发着酒香的白酒。这批白酒，系两个品牌六七个品种。其中，有三个品种是市场上已经绝版了的白酒。
近几年有这么一股开发风。在酒水行业，有经济实力的经销大户，自己取上一个新名子，去酒厂用厂家的商标，选择一种档次的酒进行灌装，就成了一个子品牌，自行定价销售。这里又会出现一种情况。有的开发商资金不能足额到位。厂家也早有防范，会压住一批酒，放在库里。资金补齐，货拉走。开发商也是鬼精，市场的胃口不好了，开发的酒品在市场上销不动了，那最后一批货就不要了。其它的经销商一般不会轻易拾别人的陈货。除非，有像欧阳鹏这样的人。酒厂遇到像“达远”这样的客户，当然欢迎。压在库里的老陈货，像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的鸡肋，竟然有人要，更何况在销售很难的白酒淡季，真的是求之不得，又有什么样的条件不能答应呢。
欧阳鹏的策划案的关键点就在这里。有人说，给他一个支点，他就能转动地球，不是没有道理。好的策划，就是一个好的点子。点子成为好点子，是它的以小博大支点的选择。欧阳鹏身为策划人，他了解社会，熟悉市场，洞察人心。这些，成就了他的策划能力。
欧阳鹏的能力，已经让钱小蓉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钱小蓉望着刚刚卸进库里的白酒，多得让她气壮山河。舅妈跑进跑出，提示搬运工要小心。十个搬运工，从天色擦黑时卸车，搬运了四个多小时，才把从酒厂拉来的白酒从车上卸下，码在库里。
钱小蓉对欧阳鹏说：你是前天才说的吧，说这里有100多万元的白酒。当时，说得我挺紧张的。
欧阳鹏笑笑。
舅妈过来，说：这么多的酒，让我一个人看着，挺害怕的。
欧阳鹏说：你用不着害怕。货虽多，但不是现金。你放心，没人来偷抢白酒去卖钱。就是来把这种白酒弄去了，要想卖掉，还真得有点本事才行。
舅妈问：那我们怎么卖呀？
欧阳鹏说：我们是做营销的，营销人能把烂稻草卖成好价钱。
舅妈摇头。她听不懂。
第三十三章 实事虚做
欧阳鹏对近期工作做了调整。缩短了的工作时间又恢复过来。为减少夏季太阳对员工皮肤的伤害，线路访问安排在傍晚时进行。白天大部分时间用于新进酒品的业务拓展。陈小宝负责去劳动力市场招聘进驻酒店的促销员。欧阳鹏叮嘱陈小宝，要做到心中有数，这些人来了后，大部分只要做一个星期就行了，只留少数几人编入员工队伍，做长期促销。伍阳春负责去各大超市联系展销事宜。范晶晶是最后一个才分到任务的。她的任务是去物色可以与“达远”长久合作的广告公司。
说到范晶晶的工作，欧阳鹏点明了，是发挥她在学校里所学专业的特长。这当然是托词，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这么说，其它两个员工会有想法。要范晶晶做这个项目，欧阳鹏有他的考虑。选择一个适合同“达远”合作的广告公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欧阳鹏想要找的广告公司，必须答应以下条件：能够先垫付前期的制作费用。厂家给出10万元广告费的白酒广告，广告费用在实际使用时，不能超过5万元。厂家给出5万元广告费的白酒广告，广告费用在实际使用时，不能超过2万元。可在操作时，又都要保证一定的发布量。最后，要有发票，一张是10万元多一点，一张是5万元多一点。也就是说，两块一共15万元的广告费，在实际使用中，截留8万元不用。这个项目的难度不小。员工中，从目前的业务状态和应变能力来综合考虑，也只有范晶晶能胜任这项工作。原先计划，欧阳鹏考虑自己来兼做这个项目，后来想想，不行。整个场面已经铺开，紧锣密鼓的全局需要他调控。
欧阳鹏分解近期的工作计划。他说的时候，面部表情是平平的，可他心里有些激动。因为他清楚这里面的玄机。
员工们默不做声，无动于衷地听着。几个员工虽然年轻，却都世故得很。“达远”的跨越，“达远”的辉煌前景，在欧阳鹏的描述下，并没有让年轻人兴奋起来。一个青年，前面的路很长，不会将自己的一生交给个体户，即使成为私营企业又怎么样。欧阳鹏的这一着，太超前了。一个从国企出来的人，多多少少带有公家人的习惯，一心为公，一心为所在的群体。年轻人不吃这一套。年轻人想着自己羽毛丰满起来后，自己也做老板。对年轻人，你得来点实在的。除非你说说工资能不能再增加，突击性的工作给不给红包。
欧阳鹏这时候真的说到增加工资的可能性，说到这个工作周期结束后论功行赏给予红包。欧阳鹏说到这里时，朝钱小蓉看了一眼，说这个决定是钱经理的决定。员工们听得起劲了，眼睛也有了神采。最反感开会做纪录的伍阳春，竟然用笔做起记录。
会后，三个员工又说又闹的，无非是谁得红包最大谁请客之类。钱小蓉看在眼里，心中喜欢。员工的积极性被欧阳鹏调动起来了。
其实，欧阳鹏心中十分清楚，这三项工作要落实到位，并不容易。
果然，在外奔跑了一天的员工，傍晚回来时的眉头都是蹙着的。
欧阳鹏听取汇报，却不动声色。钱小蓉一旁听着，也不表态。钱小蓉想表态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她面对的这些内容是陌生的，从未经历过。
三个员工的汇报结束了。
欧阳鹏对陈小宝说：你说今年的促销员特别难招。知道为什么吗？
陈小宝说：不是我说难招，是所有的中介所都这么说的。他们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欧阳鹏说：前几年，种田人辛苦一年没有收入。农村人口都往城里涌，用工岗位供大于求，所以前几年的促销员好招，给的报酬也不高。今年，国家出台新的政策，减免农业税，多方面减轻农民负担。农民想种田，城里出现民工荒了。既然如此了，你想别的途径。
陈小宝说：别的途径，我也想过。就是没有想出来。
欧阳鹏说：不少回家过暑假的大学生，想找事做。师范的学生没有回家的，在找工作，每天早上在花卉市场的进出口处有不少。他们要找的是临时性的工作。这些人就很适合我们的需要。
陈小宝拍了自己的脑袋，说：我真笨。就是没想到这上面来。
伍阳春的汇报是这样的，各大超市像是统一了口径，给一截展柜每月收3000元柜台费。
欧阳鹏说：白酒淡季，一个月带本钱框在内，也卖不出3000元钱。有没有其它的办法？
伍阳春说：办法有一个，不知合不合你意。在超市门口，借用一块场地做酒品展示。反正是做样子的。
欧阳鹏说：你是鬼精。做样子，谁对你这么说的。没人这么说。你领会错了，也不怪你。就按你的想法，将错就错吧。
钱小蓉忍不住笑了。
范晶晶说：我今天就不做汇报了。去是去了几家广告公司，都不肯按我们的意图办。明天再找。不信这个邪，找不到一个门当户对的。
陈小宝说：范晶晶，我可搞清楚你的心事了。难怪你到现在还没谈男朋友呢，原来你要门当户对。
范晶晶说：世事就这样，隔行不隔理。你要是不信这个理，你就把我们这里的高档白酒卖给种田人；要不，你把我们这里最低档的白酒，卖给五星级酒店。
欧阳鹏说：有道理。你明天就照这个思路去做。
第三十四章 捡着大元宝了
范晶晶有可以汇报的内容，却没有跟在两个同事后面汇报。她有一个想法，可行，却不一定有结果，就没敢说出来。
在收工回商行的路上，范晶晶对一天的工作做了小结。与几家大广告公司的接洽，结果像一个模式套的一样。进门时，广告公司客户部的经理，个个热情。谈到广告费的额度，经理们虽然说，这样的小型广告，也可以做，但必须先把所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