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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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风流-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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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乘风开

  撒落人间白

  炊烟哪知冷

  直上青云来

  此诗无论是对仗还是平仄都非常工整,而且意味深长,根本不象是出自一个八岁的顽童之手。启慈赞叹不已:显德真不愧是进士之后,魏家又多了一个读书郎。启慈高兴之余,放学后领着显德,拿着他的诗去找孩子妈菊灵。启慈眉飞色舞地告诉菊灵:显德跟当年的进士公一样聪明,将来一定有大出息。菊灵谢过启慈,拿出自家的一罐米酒送他,启慈就乐颠颠地回去了。

  启慈走后,菊灵马上把显得叫来,问他是不是启慈经常在同学面前表扬他。显德答是。菊灵马上就不高兴起来,让显德说说先生这样做有什么不好。显德愣愣地说不上来,菊灵也不强迫他,就说以后先生表扬你,你千万不能当真,无非只是因为你爸爸是个进士。这事过后菊灵仍不放心,怕显德平时被启慈给惯坏了,就在光绪34年秋,城里新式学堂开学的时候,把显德送到了衡州学堂念高小。因为显德年纪小,菊灵为了就近照顾好儿子,也把多年来的积蓄拿出一半,在学堂附近买了一进三间的旧房,自己跟莲婶也搬了过去。

  
  第十三章

  
  光绪34年(公历1908年)仲夏,唐皆能的第三个堂客、填房梅子,顺利产下了唐皆能的第四个女儿。唐老太太盼孙心切,亲自跑到南岳大庙,抽了一只签,并给孙女起名“吉祥”。想到自己已经得了四个孙女,和过世的唐候天的堂客卢氏所说的“七个孙女”的诅咒,陈氏就气打过一出来。这天在堂屋里坐着坐着,就觉得胸口钻心般地疼,突然地昏了过去。丫头一看不好,就尖叫起来:不好啦!老太太晕过去了!

  唐皆能带着药房的大夫赶到的时候,陈氏就已经全身发冷、僵直,死去了。唐皆能成了孝子,披麻带孝地,后面跟着刚刚生养、脸色苍白的堂客。不知怎么地,远在广州的邓世荣、邓耀先兄弟和同盟会的黄天明也知道了唐皆能的丧妣之痛。邓世耀差人派快马,从广州赶到衡山,送来唁文和祭品:一对缅旬产的绿裴翠如意、一对镀金的香炉和一千两的银票。这在当时的乡下人看来,可真是比进贡皇上的东西都还珍贵,对此,唐家上下也是感激不已。

  菊灵带了儿子显德也来吊唁。菊灵的出现给唐皆能的悲痛些许安慰,他看到,菊灵穿着黑纱丝绸,后面是八岁的显德。显德有一双特别黑溜溜的大眼睛,仿佛会把人看穿似地,使他的表舅皆能一看就觉得将来一定是个人材。

  孩子上学堂了?皆能蹲下来一把显德抱起来。

  在村里的私熟里学着。菊灵秀气的脸上,仍掩不住对儿子的一份自豪。

  怎么不到城里的新学堂去读书呢,以后可不搞科举的了。

  孩子小,怕离家远了不好照顾。

  我们堂在城里有地方空着,你可以考虑一下带外甥去城里读书。

  虽然这是显德第二次见到自己的表舅,却一点也不怕生,他一把从唐皆能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新式的水笔,稀奇地把玩着。唐皆能笑着说:看,我的外甥还真的是文曲星下凡呢,来这只洋笔就给你了。显德一咕噜地就从唐皆能的手里挣出来,响亮地说了声“谢谢舅舅”。

  菊灵还想阻止显德:别淘气,快把笔还给舅舅。唐皆能一把拉住她的手说:小孩子,让他玩玩,以后还可以用上的。四目相对,唐皆能松开了手,菊灵也就不再坚持了。

  唐皆能走后,菊灵把笔拿出来看。可是真正的洋货,金灿灿的,肯定值不少的钱。于是又忍不住地又告诫显德下次可行万不能找舅舅要东西了。

  这天晚上,菊灵作了一个梦,梦见显德在衡州的新学堂里上学,自己就在旁边看。教书的先生个个都长和象自己的亡夫光先,挺斯文的。最后,她们还在表舅家见了洋先生,说是要教显德洋文呢。一觉醒来,菊灵的心里乱乱地,不知道怎样去形容好。怎么好好地会做这样的梦呢,是不是光先又在托梦给我了呢?菊灵胡思乱想,不得安宁:他莫不是也想让孩子去读新学堂,将来好出人头地吧。

  陈氏的出殡非常热闹,不仅县上的头头脸脸都到了,邻近州县的什么商会会长、衙门的书办、营防的管带什么的也来了那么一大堆,足足让唐家威风了好一阵,唐皆能的名气也就传得衡山一带沸沸扬扬。“是个人才”唐家内外也都这么说了,谁还会记起,几年前,唐皆能在地方上可是声名狠藉呢。

  等唐皆能家里的事忙完,菊灵就上叔叔家,商量让显德到城里读书的事。唐候渊的心情显然不是那么地好,被堂客管束了这么些年,一下子没了,也不会是那么地好受。唐候渊和菊灵随便聊了几句家常,唐皆能就从外面回来了。皆能啊,菊灵想跟你借衡州的房子住一阵,好让孩子读书方便。唐皆能一听就知道菊灵来的目的的了,还想跟聊几句家常,但菊灵却突然间象局促不安地站起来告辞。唐皆能送她出门的时候,看到菊灵的脸上潮红潮红的,象是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他回房的时候,听到老眼昏花的父亲在嘀咕:这么后生,就要守寡,你说遭罪不遭罪?

  为了菊灵母子在衡州的住处,唐皆能亲自去衡州安排了一下。天心码头的院里,虽然挤迫点,但是胜在闹中取静。而且还有魏国、魏杰俩兄弟照料,很安全,令唐皆能放心。最重要的一点,这里离公立一小学堂很近,便于显德就学。唐皆能看着魏氏兄弟俩滕出了两间房,收拾干净,添置了必备的家具,直到满意才走。临走,他交待俩人:凡是母子俩出门,俩人一定要跟着,保证母子俩人的平安。

  
  在广州邓世荣和黄天明弄到二十支长枪、五支短枪及弹药一批后,邓世耀也让帮里分给衡州洪福堂三支长枪,一把短枪就给了唐皆能傍身。唐皆能拿到枪的时候,邓世耀兴奋地对他说:有了这些,我们就可以做大事了。什么大事?唐皆能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看来,单凭这几只枪,能干什么大事?以枪压枪嘛,邓世耀诡笑道。民团?唐皆能想到,只有弄民团的枪才是容易点。邓世耀也是这么想,要么别干,要干干大事。

  唐皆能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湖南各地的土豪和地方官绅,为了防止当地的革命党人造反,纷纷组建了地方武装,这就是所谓的民团。民团一般由土豪的亲戚或者一些地方上的恶霸把持,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根本就是一群鸡鸣狗盗之徒。



  衡山的民团是由唐皆能的同族兄长、县令唐士得把持的,整个民团大概百来十人,二十来条洋枪,百来条铳。但是民团的费用,则是唐士得分派给同门兄弟唐家龙等人筹划的。唐家龙出钱又出力,在民团问题上,县令唐士得都要敬他三分。要搞民团,还得从长计议,唐皆能和邓世耀一起商量了一下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毕竟洪福堂目前还是人少力寡,大气候也不适合,等着吧。

  不过说来也巧。这年冬天。五贤社也买了一条汽船,跟唐祖荣和洪福堂的轮船抢起生意来。李志清等人看中了民团的这块金字招牌,就拉唐家龙入股。唐家龙本来不想掺和这桩麻烦事,一来县令唐士得跟洪福堂关系密切,二来自己也是唐家人,有背家风。不过李志清等人并不罢休,提出五贤社的轮船生意作十股,民团白占四股。事关重大,唐士得、唐家龙在一起商量了好几天,觉得划算:不仅可以解决民团的费用,自己的好处自是不言而喻的。此事传出,唐祖荣即来找唐皆能,说大件事了。唐皆能派人把香长邓世耀找来,一起商量。

  没料到民团竟然会公开支持五贤社,还是同族同宗的兄弟呢,唐祖荣很沮丧地说。

  有奶便是娘,现在哪能顾得上这些?邓世耀一脸不屑:民团无非不就是有那么几条枪嘛!费事理它。

  但是将来的生意恐怕是做不过他们的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嘛。我看在衡州作生意也挺不错的。邓世耀满不在乎,唐皆能在旁边尽是笑:分道扬镳还正愁找不到理由呢。

  过了几天,唐祖荣把自己的两条汽船,按买时的原价1000两的价钱,卖给了五贤社,停了在县城里的生意,跑到衡州去探听行情。

  在天心码头的洪福堂总部,他见着了同父异母妹妹菊灵母子。祖荣很疼爱这个妹妹,小聚一番当然少不了聊聊。他也就在堂里住下来,也便于到天心码头观察来来往往的船只和旅客。

  天心码头是衡州最大的一个内河码头,地处繁华的市区,旁边有规模很大的天心码头集市,店铺云集,商贾如鲫。有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天心码头自然是轮船满泊,人来人往。天心码头跟衡山不一样,它归衡州商会管理,各航运公司要在天心码头停泊、上下客货,必须先经商会发牌。这时,天心码头有两大航运公司:立德与恒丰船务公司。立德船务是由衡州籍的前军机大臣彭雪麟的侄子彭立德所创,共有新式轮船五艘,通航长沙、岳州、汉口等地。恒丰船务是由省洋务局开办的,一些富绅也有参股。恒丰有洋船三艘,主要是负责地方政府的运输,偶而也开办民间业务。由于有这样的背景,天心码头成了两家公司的天下,其它人要想插足,是上加难。

  唐祖荣拿着卖船的钱,不知做什么好。他闲来没事就跟邓世耀商量,是否请请城里的几个头面人物,认识一下,说不定以后作生意用得上。邓世耀平时也是乐得清闲:香草园是他的家,桂花就是他的女人,花天酒地的。不过,他也从唐祖荣的忙碌中看得出他在想些什么,于是顺水推舟地说:恒丰船务的曾老板跟我是老相识,百胜钱庄的何老板更是没得说,明天先请请这两位吧。

  请客的地点当然是香草园。

  一大早,唐祖荣就去香草园安排请客事宜。他的脚刚踏进院门,鸨母春姨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我说唐公子,我正想去府上请教呢,没想到你这么一大早就到了,让大姐怎么好意思。”

  “春姨,你这是说笑话吧,我这来正是才向您老请教才是。”唐皆能笑着说:“不知院里的小姐们可都在?”

  “唐公子,你放心就是,今天我一定要把院里最漂亮的小姐安排给你。”

  “我就不用了,但是恒丰船务的曾老板、百胜钱庄的何老板,可就烦劳你照顾咯。”

  “那还用你说。”春姨在唐祖荣的腰上用力地捏了一下:“曾老板、何老板都是院里的常客,早就有相好的了。现在,你在厢房坐着,我去把小姐们都叫来给你看看,包你选个中意的。”就乐滋滋地扭着腰走了。

  春姨领来的第一个姑娘,就被唐祖荣给要下来了。姑娘个子高高,很苗条得有些瘦削的味道,眼睫毛和头发都很长,使人有一种红颜羞涩的感觉。春姨也高兴得不得了,她说:“唉呀,唐公子,你可眼光了得。秀姑可是春香院最漂亮的小姐。”

  恒丰船务的老板曾晋前,是一大早就到了香草园的。但他并没有跟邓世耀、唐祖荣打招呼,而是找了相好的小姐,先去温存了一番。邓世耀自然是带着桂花来的。他一抱拳:“多谢两位老板这么给邓某面子,今天想请两位来,主要是想让贤弟祖荣拜见一下两位贵人。”觥筹交错之间,唐祖荣才知道,洪福堂的水路货物,现在基本上是由恒丰船务来承运的;而洪福堂的银钱往来,也是靠百胜钱庄来进行的。难怪这两位老板能这么赏面。

  邓世耀喝了几杯酒后,就跟桂花别处去了。唐祖荣跟曾晋前则扯上了船务。曾晋前讲,现在湖南全省,也就只有衡州有两家船务公司,这就使得衡州的船费比其它地方低一至两成;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只有衡州的船务公司能买这么多的船。是啊,曾老板,什么时候买船,也备上小弟的一份,唐祖荣见缝插针地说。好,好,没问题,能跟洪福堂坐同一条船也是我们的福气。

  
  唐皆能知道唐祖荣跟衡州船务的曾晋前商议合购新船这事后,真的感到有些震惊。他震惊的不是购船这事,而是竟然事前一点也不知道。他隐隐地感到自己有些威胁,或者是自己作为唐家的核心人物将不复存在的忧患。难道是邓氏兄弟对自己有些不满?还是自己做错了些什么?唯一的答案就是自己是不是有些坐大,抢了香长邓世耀的风头。为此,唐皆能寝食不安:自己可是犯了帮规中的大忌。

  过了不久,唐皆能借洪福堂需要到上海进一批洋货的机会,自告奋勇作了押运,要在年节后才能回来。这对唐皆能来说,也算是散散心,暂时逃离这沉闷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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