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娥悄然走上,平端茶盘,停立在妙鹤身后,轻轻说:“姐姐吃点东西吧,吃饱肚子再想心思不迟……”
妙鹤摇摇头:“我好傻!现在我才明白我师兄不肯赢我是救了我……”
秋娥:“能精心算成平局,得多高深的功底?就凭这,他还不是赢了你?”
妙鹤幸福地一笑。
但立刻又忧虑地说:“从大相国寺出来到现在,三天没有他的音讯,我担心他会再次被囚禁……”
秋娥想起:“你那位郝大哥怎么也不来了?”
妙鹤难过:“是啊,有他还可以替我打听一下我师兄的消息……”
秋娥走到窗前,劝慰道:“该来的一定会来。姐姐不要老是瞅着窗外出神,瞧你那神不守舍的样子我心里就象塞进一块石头……”
妙鹤倾吐心声:“仁先老大人出征了,孟明公子进宫了,郝大哥和我师兄无消息了,我现在心里空荡荡的,真想回到三仙庵扑到我惠安姑姑怀里哭一场……”
秋娥关窗。
妙鹤站起阻止:“不,你不要关,我心里堵得慌,我得透透气……”
月光下,庵内十分凄凉萧索。烛光里,殿堂内的光影奇姿怪态,小道姑心里害怕,索性吹灭了烛光,独自偎缩在禅桌下。
胡渔子飞马而来。面对官印封条,胡渔子愤愤地呸了一口,寻大树攀援而上,遂轻落于庵内。
胡渔子大声呼叫:“小妹妹,神医妹妹你在哪?”
庵内静寂地竟有了回音。
胡渔子盯在一个暗角,用亲切的声音说:“快出来吧,我是你胡大哥,我看见你了!”
小道姑蹑手蹑脚潜出殿堂,见院中伫立的果然是胡渔子,顿时象见到救星,一声不响地扑入胡渔子的怀抱,倒把胡渔子吓了一跳。
胡渔子抱住小道姑:“害怕了吧?”
小道姑在胡渔子怀里点点头又摇摇头。
胡渔子:“昨天孟明告诉我你还呆在这里,我不能不佩服小妹妹你的勇气……走,跟我走吧,跟大哥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小道姑问:“你要把我弄到哪里去?”
胡渔子说:“孟明进宫了,他的书房还空着。”
小道姑摇头:“我不去……”
胡渔子奇怪:“为什么?”
小道姑困惑地:“我住到那里去能做些什么呢?”
胡渔子反问她:“你住在这里,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小道姑自豪地说:“可做的事情太多了!我每天都要洒扫、焚香、祷祝、静坐、读医书、采草药、抄成方。还要提水浇菜。拾柴买粮……这都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功课……”
胡渔子权她:“我可以在孟明屋里给你设下神坛,你天天仍然可以焚香祷祝,静坐练功;你需要什么书抄什么方,都拿到那里去,不就行了?”
小道姑仍然摇头:“不行,我离开这儿,师付回来了怎么办,她一定还会回来的……”
胡渔子说:“我会经常派人来看看的,师父如果回来,我一定及时把你送到她身边……”
小道姑叹了一口气:“我走了,郝大哥睡在林子里该多寂莫……”
胡渔子感动地攥住小道姑两只手:“小妹妹,听我说:你郝大哥是个义重如山的人,他既然能为了救你而舍生忘死,那他在冥冥之中也一定上会希望你活得更好些的……。可如果你守在这里不走,让郝大哥天天为你孤苦伶仃着急,不能顺顺当当投生去,你心里是啥滋味?难道你不愿意他投生到一个好人家里去?”
小道姑连连分辩:“不是、不是、不是的!我可以跟你走,但是我姐姐万一回来,看不见找不着我,也看不见找不到师父,怎么办?”
胡渔子:“那不怕,日后我们告诉她。”
小道姑:“那……”
胡鱼子:“来,别犹豫了。”说罢,脱下斗篷紧紧裹在小道姑身上,将他横抱在怀,大踏步走出庵门,放在马背上……
马蹄声渐渐消失在山凹中。
棋馆楼上。
夜半时分,妙鹤突然惊醒,急坐起来,怔怔地眺望窗外出神。
秋娥睡眼惺忪地问:“怎么回事?不睡了?”
妙鹤喃喃地:“我作了一个梦,见三仙庵异乎寻常地破败凋敝,有如荒坟野扃,一片死气,郝大哥站在其中裂着大嘴冲我笑,笑得我心惊胆战十分害怕……
秋娥安慰她:“梦是心中想,许是白天您想念郝大哥了吧?”
妙鹤:“不对,他站在坟莹当中,不是好兆,明在我一定回去一趟……”
楼下梆子响。
秋娥:“子时已经过去了,姐姐睡吧。”
妙鹤刚刚躺下,闭上眼睛,就听到窗外有人低低地吟唱“施舍放生歌”:
歌曰:施舍复施舍;
西天莲花坐;
放生且放生,
行善避灾祸。
俗尘三千里,
了若寸心窝,
有缘且来见,
阿弥陀摩坷。
妙鹤睁开眼睛,轻唤秋娥:“秋娥,秋妹妹!……你听见有人唱歌没有?”
秋娥奇怪:“没有呵,什么声音都没有有……”
妙鹤披衣走到窗前,居高俯眺:“看,那里坐着个老僧!”
秋娥也走来看:“是坐着个老和尚,象是睡着了。”
妙鹤倾听:“听,他又在唱……”
秋娥也听:“怪了,我怎么听不见?”
妙鹤急说:“快,秋娥,穿好衣服,去请他进来。”
秋娥:“深更半夜的?你疯了?!”
妙鹤:“不怕,奇人奇事,自然时辰也奇。”
不大工夫,随秋娥进来的老僧是殷二爷。
妙鹤礼貌地:“老法师请坐。”
殷二爷也合十致礼:“谢施主。”
妙鹤:“我好象在哪见过您?”
殷二爷:“阿弥陀佛,有缘自然面善。”
妙鹤坦言:“我听见您的施舍放生歌,心里很感动。我奉圣上之托在这里传棋,偶尔也有些许收入,情愿赠给佛门宝刹,以求为天下苍生祈祷安康。
殷二爷:“再谢施主。”
妙鹤吩咐:“秋娥,取百两银子出来。”
秋娥下去了。
殷二爷感动地:“施主如此慷慨,待老衲大礼拜谢。”
殷二爷欲跪,被妙鹤及秋娥拦住。
秋娥忙说:“老法师你这可使不得,您乃佛爷之体,界外高人,我家姑娘疯了才敢受您一拜呢,您好好坐着吧!”
殷二爷坐下,问:“但不知我能为姑娘做起什么?”
妙鹤:“请老法师为我预测吉凶。”
殷二爷凝视了妙鹤一下,问:“施主出山未及一年,便有了退意,是不?”
妙鹤举棋不定只有点头又摇头,内心有所慌乱。
殷二爷劝导说:“熊掌和鱼不可兼得;名望和安全难以兼顾。施主若问吉凶嘛——”
妙鹤急切地:“请明言相告,我诚心求教说的是实话。”
殷二爷:“我只能送你八个字——”
妙鹤:“请讲。”
殷二爷真切地告曰:“进靠父母,退靠亲朋。”
妙鹤不解:“进靠父母,退靠亲朋——这是什么意思?”
殷二爷站起来:“天机不可泄露——老衲告辞了!”
妙鹤忙问:“等一等!小女子无父无母,何以得靠?请老法指点一、二!”
殷二爷:“施主已经举国知名,还要进到哪里去?施主聪颖非凡,其他不难自悟……”
言罢,飘然离去。
秋娥突然想起:“哎,银子!他没拿银子!”
妙鹤沮丧地:“算了,不必追问了,看来他并不是为向我化缘的……”
秋娥嘟囔:“哎,把人闹得糊里糊涂的……”
耶律仁先析津府
小道姑正在神像前虔诚地祈祷,胡渔子推门走了进来,默默立在小道姑身后。
小道姑转过身来,见是胡渔子来到,欣喜雀跃地说:“是胡渔大哥?两天没有看见你了,你上哪儿去了?”
胡渔子笑道:“说来也怪,以前我出去办事,心里干净得很,如今我出去办事,心里头就好象塞进一个麻团,一根线系在你身上,再也飘不起来了……——妹妹,你可不要误会,我这可不是想把你哄出去呀!……”
小道姑敏感地不好意思:“我正在祷告上苍,保佑你所去平安……”
胡渔子欣喜地:“是吗?谢谢你呀小妹妹……”
小道姑叹息道:“不光是为了你,还为我惠安师付和妙鹤姐姐……”
胡渔子:“是啊,该祝福的人太多了,还有仁先亲王和孟明公子……”
小道姑:“国先生也没有信来……”
胡渔子沉重地:“虽说聚聚散散是人生常事,但我们这些好心人天各一方的命运也太凄惨了点。”
小道姑天真地:“胡渔大哥心里有什么不快,何不跟我学,也来焚一柱柱香,跟我们天尊老祖说说?”
胡渔子笑笑:“不,不必;现在我只想请教于你……”
小道姑:“我?——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胡渔子显然心里很不平静:“小妹妹,实告诉我:当初你看到我浑身是血不省人事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小道姑:“什么滋味儿?说不清楚,我见你血透衣裳气息奄奄,只觉得又害怕又同情……”
胡渔子:“惠安师付把我交给你,让你给我擦洗,涂药、捆扎时,你心里是不是很烦?很不情愿?”
小道姑又有些不好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见你受伤流血,我哪有不愿救治之理?只是……”
胡渔子:“什么?”
小道姑:“师付说得好,在我们医家眼里,你是垂死的一条命啊,还分什么男人、女人?于是我就毫不发怵了……——一幸好你的伤全在胸背和腿上……”
胡渔子:“说得好!我方才心里正冒出类似的念头:只要能解开生命的谜团,还怕什么好人、坏人?”
小道姑:“胡渔大哥这话从何说起?好坏善恶本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胡渔子异常兴奋:“有小妹妹这金玉良言的点拨,这档子闲事你一定要管!”
小道姑担忧地:“胡渔大哥,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别管;既然是闲事,就别揽过来,由它去算了!”
胡渔子:“可当初白马驮着浑身鲜血的我单单跑到了你的眼前时,你能说这没有一点天意?”
小道姑伤感地:“但愿别再重复郝哥哥的命运……”
胡渔子感动地拉起小道姑的手……“妹妹,只顾说话,忘了正事,国之羽先生来信了!”
小道姑惊喜:“真的?”
胡渔子:“这封是给孟明公子的,这封是给你的。来人说三仙庵找不到你,想请孟明公子转,他哪里知道孟明公子并不在府中而你却呆在这里哟!”
小道姑急切:“快给我看看……”
小道姑看罢,忧愁地说:“国大哥思念咱们,更思念妙鹤姐姐,但不敢直接给姐姐写信。真让人着急。我想马上去告诉姐姐……”
胡渔子:“先不忙去!你想,你姐姐见到你就会问起你师付和你郝大哥,你说不说实话呢?一旦她知道真相,棋馆还怎么撑得下去?那不等于害了你妙鹤姐姐?”
小道姑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