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萱报以胸有成竹的微笑,只说:“知道你关心我,我一向不是笨蛋,有分寸的。”她的自负是与生俱来的,如同她那双乌黑灵动的眸子,永远流露着清澈中的锋利。
晓萱的大喜之日是请河北的肖老师挑出来的。
肖老师年近50,曾经是个成功的商人,经历了婚变后,把公司交给了儿子打理,自己潜心研究国学。
晓萱和子媛与肖老师很投缘,肖老师喜欢子媛温婉内敛中隐忍的坚韧,喜欢晓萱我行我素,任性情绪的同时又有点圆滑的小狡黠。
肖老师更是个很有个性的人,一年四季永远的黑色衣服,头发减得短短的,脸上除了纹过的眉毛,从没有一点妆容,皮肤却很光滑,是一种舒坦的舒展。她常说:“脸上的光泽是一个人心境的反映,万事以修心为主。”
她们叫她姐,内心都是尊重并信任她的。
晓萱只请她算出最吉利的日子,却坚决不卜问她与何过的姻缘好歹。
子媛问:“是不是你心里对这场婚姻是缺乏信心的?”
晓萱摇头,说:“我经历了这么多,现在就只想珍惜,好歹都是自己的选择了,只想一条路跑到黑。”
子媛点头,想她如真能这般珍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急躁的晓萱这次真能耐心去经营她的婚姻吗?
子媛一直认为男人送给女人的最珍贵的礼物就是婚姻,特别是像她们这样的离婚女人,很多男人只是想与之上床或是感受激情,真涉及到婚姻时,就举步艰难了。所以当何过终于信誓旦旦地要与晓萱一生一世的相守,还是令子媛十分惊讶和感动的。
《墙外花枝》第二章(2)
何过的声音磁性而温柔,普通话说得很标准,俨然一个业务过硬的播音员,他清了清嗓子,双手轻扶晓萱的肩,微低了头,一副专注的架势,说:“萱,我决定和你结婚,哪怕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也永远不后悔。”他腾出一只手习惯性地捋捋有些长了的微卷的头发,继续说:“我的前30年属于我妈,后面的人生只属于你——我爱的女人。”之后深情拥抱她。
晓萱向子媛描述这个场景时,整颗心剧烈地跃动,整张脸红彤彤的,整个人是晕乎乎的。
可子媛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用手轻抚着自己的胳膊,笑了,说:“瞧你俩,总好像演戏似的,而且演得还是夸张的舞台剧。过日子可是实实在在的,以后一个月演一次就行,天天演,怕吓着邻居。”
晓萱的幸福的气息几乎占满了周身每一个细胞,充血般地膨胀,一不小心好像就要把血管绷裂了。满脑子只有何过一个人,只有结婚一件事情,根本不会把子媛半玩笑半认真的话放在心上。
不,她根本就没听见!继续因循着自己的思路,一把握住子媛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说:“子媛,你得帮我准备婚礼呀。”
“都让我们准备了,那何过做什么?”
“他哪里懂得这些?他家里又不管,我不能让他有负担,否则他就会后悔和我结婚。”晓萱振振有词。
“他真爱你,会想办法解决好一切的。你这样,只会宠坏他。”
“子媛。”晓萱又不耐烦了,“你想想,我眼看就过了31了,能遇到何过这样条件的男人已经不容易了,我得拼命抓住,否则我可能这辈子就孤独一人了?再说你不一直都认为再婚难吗?你不一直认为婚姻是男人送给女人最好的礼物吗?”
“是呀。”子媛想到自己,和秦朗那样的感情都会变化,都没能走进婚姻的门,不管怎样何过要和晓萱结婚,这对于她们这样的离婚女人也的确是值得珍惜的。
子媛希望晓萱珍惜,却不希望她的感情太过热烈,以前自信地了不得,好像离婚是光荣的,现在又妄自菲薄,认定离婚女人就难以获得真爱,有个综合条件不错的男人,就放下自己的一切去迎合。关键是真结婚后,她还可能那样吗?如果不能,何过会怎样?
子媛不敢想了,她怕有些想法成真。
晓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掰着手指计算着一件件与结婚相关的事宜,时不时地没头没脑地和子媛商量一句,弄得子媛也快和她一起迷迷怔怔、晕晕沉沉了。
婚礼的前一周,晓萱和何过却大吵了一架。
那是个晴朗得不能再晴朗的日子,清早,阳光透过阳台的落地窗倾泻进来,经由丝麻质地的白底浅紫色花朵的纱帘的过渡,泛起波波流动的光晕,那光再折射到迎面的大床上,星星点点,闪闪不息。
《墙外花枝》第二章(3)
卧室里除了这张床,只有一组浅米色的衣柜,很是敞亮。墙是淡紫色的,尤显得温馨浪漫。
床上的陈设还是晓萱以前用的,与窗帘同色系的床罩是要留待婚礼那天的。
隐约的光使晓萱先睁开一只眼,再睁开另一只,兀自痴笑,心情很好。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向后蹭,终于靠在了床帮上。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一直闭着眼睛等待幸福时光的延续。应该不早了,才缓缓侧身,从旁边的床头柜上取过闹钟,果然时针直指8点。
晓萱摇晃着臂膀,起身下床,直奔卫生间洗漱。
今天和何过约好了一早去城东的商品市场采购红包、喜字、彩喷等婚礼当天用的东西。那个市场是全市最大的综合商业城,每逢周末可以说人山人海,倘若去晚了便只能在人群中蠕动了。
晓萱拉开白底紫花的纱帘,阳光更加通透地倾洒进来,洒落她身上,她在阳光下微笑、远望,却不见何过身影,渐渐地她有点焦急了。下午还另有安排,要去饭店和厨师长商量菜品的调配,这是婚礼前最后一个双休日,时间很紧迫了。
拿起电话,准备打给何过时,先接到子媛的电话。
“我把厂里的事务都安排好了,这两天的时间全是你的,现正往你那里赶呢,一切听候你的差遣。”
晓萱拿着电话仰身倒在床上,嘻嘻哈哈地说:“真够意思,等你再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使出吃奶的劲儿,除了洞房不替你入,婚纱照不代你拍,其他让我做什么,我都义不容辞。”
子媛呵呵地笑。
“别耍嘴皮子了,我才不会再结婚呢,把你嫁出去也就省心了。”
子媛就住在她的小服装厂里,离晓萱家很近,不一会就到了。
可她们早餐都吃完了,何过还没到。
晓萱拨打电话,竟然关机。
等呀等,快11点了,晓萱开始担心何过发生意外,总之晓萱六神无主了。
电话打了不下百次,终于通了。
“喂,萱!”
何过不紧不慢地张扬着他的播音腔。
晓萱的急切表现在一连串的询问上。
“你在哪里?怎么还没来?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关机?都快11点了,一件事还没有办呢。你什么时候到?要不我直接去和你汇合。”
“不,不。”何过的声音里透着难抑的兴奋,“我已经坐上车了,你就在家等我。亲爱的,有好消息呢!好了,我挂了,见面说。现在手机费不能报销了,就别浪费了。”
晓萱刚想张嘴再说什么,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直刺她的耳朵,她举着电话愣怔了片刻,再望望餐桌上给何过准备好的早饭,不禁心中火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抹好了巧克力花生酱的面包打翻在地。
《墙外花枝》第二章(4)
子媛看她这样,心里发慌,忙拿来簸箕收拾了,再用抹布擦净,劝道:“兴许真有要紧事,别总发大小姐脾气,何过和余天宇可不一样,他不是懂得宠爱女人的人,甚至和林立志都没有办法比,他没有成熟和处事圆滑的性格,你这样会让他不知所措的。再说你自己不是说要改脾气吗?”
“我改得还不够吗?”晓萱满腹委屈,“从决定结婚那天起,他管过什么?所有一切都是我在忙,我说过什么?”
“可你心理并不平衡。”这是子媛的直觉。
“谁说的?谁不平衡了?我不过就希望他能像我一样重视我们的婚姻,这过分吗?”晓萱越说越激动,顷刻间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和天宇离婚后,我只想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过踏实的日子而已。”
子媛忽然觉得很无趣,晓萱还是那个晓萱,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而她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逆来顺受的夏子媛了。
“晓萱,把爱情看淡一些,把婚姻看平实些,对任何事情不要苛求太多。对自己和别人都不能要求太高,否则都精疲力竭。你真感觉累了,就是不平衡了。”
爱情很容易使女人陷入偏执中,总是在某一时刻出现,像根绳子,拉住人们前行的脚步;像个钉子,钉在人们最隐蔽却又最脆弱的某个神经脉络上,引得一阵痉挛;更像是一颗石子,一旦掷出,就会击起层层波浪。
何过可没想到晓萱已经在演绎着伤心欲绝了,他是哼着“Hidingfromtherainandsnow,TryingtoforgetbutIwontletgo……”进来的,那是晓萱最喜欢听的英文歌——丹麦的乐队“麦克学摇滚”演唱的《TakeMeToYourHeart》。
看到子媛,何过就不唱了,不好意思地笑着问好,听说她是来帮忙的,一连声地道谢,弄得子媛也很不好意思。
他们客气地寒暄的当儿,晓萱已经在运气,脸渐渐泛起红晕,怒视着何过。
何过用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问:“萱,你不舒服。”
她拨开他的手。尽管心中满是委屈,可还是尽量想着这次婚姻的来之不易。
何过蹲在她身边,一脸茫然地凑近她。
“萱,究竟怎么了呀?”
晓萱抹一把鼻涕眼泪。
“你为什么这样晚才来?你知道我们今天有很多事吗?”
“噢。”何过笑了,原来是为了这个,他心想晓萱要是知道他晚来的原因,一定会破涕为笑。
何过并没有忘记早有的安排,晓萱千叮咛万嘱咐,他便设置了手机叫响。
一个人走在清早的小区里,本是默默地低头前行,却在猛然抬头的刹那看到小区门口的墙上贴了张新告示——是一张求租启示。正好是要租一套80平方米左右的住房,何过可乐坏了。
《墙外花枝》第二章(5)
何过这几年省吃俭用,在认识晓萱之前就交了10万元的首付,又贷了15万,买了离父母家只隔两栋楼的一套81平方米的两居室的房子。
这房子虽是新户型,地点比较偏僻,但每个月仍然可以有1000元的租金。
何过一直理想的状态就是拥有两套房子,一套住,一套出租。他认为自己在外企,工作没有保证,万一失业了,房租可以让家里支出保持暂时的稳定。
他很耐心地给晓萱讲明这个道理,晓萱就卖掉车子,又取出些积蓄,买了市中心的一套同样大小的房子。
其实很多人劝晓萱不要在她买的那套房子里结婚,不管怎样,婚房还是该男方准备。可何过的父母坚决不同意,在他们心里那个比儿子还要大两岁从没有见过面的离婚女人,就是狐狸精,没准哪天就戏弄了他们无比出色的儿子。既然儿子听不进劝告,一定要和那个女人结婚,那经济上就不能有任何的损失,所以这套房子绝对不能让他们做新房。
晓萱没有让何过为难,那个阶段她是晕头了,以为一切都可以慢慢调和,只要她付出诚意,不愁问题不能顺利解决。
于是决定把晓萱新买的那套二手房,装修后做新房,而何过的那套仍旧出租,也好还上每月银行的贷款。这样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既不用为住房的事和家里发生更大的争执,也实现了何过一直以来的理财心愿。
可惜一个月前,原先的住客不租了。
地点偏僻,一时再找人租非常困难。
眼瞅着房子闲置着,贷款的催款单却总是及时地发来,何过特着急。
这会儿看到启示,就赶忙在手机里输入联系电话。正要走的时候,发现有一位大娘也来看,想记下号码却没有找到纸笔。何过刚要从包里取出借给她,却又迟疑了,想她记下了号码,岂不是多了个竞争对手。不,不能借!
何过不仅没有借给她纸笔,还在那位大娘离去后,迅速扫视下周围,之后“哧啦”一声,撕了告示。
这样心里稍稍踏实了,又一想——夜长梦多!干脆先和那个租房子的人协商好。
他打了电话给对方,对方果然着急,双方一拍即合,立刻约了见面、看房,定合同。一切都办停当,他心里是三分得意,七分欣喜。
何过在一家法国的电子公司工作了将近3年,从工程师做起,升职为主管还是认识晓萱不久后。那个机会简直是天上掉下来,原本和他很不投缘的经理辞职了,新来的经理是个上海人,更加地不苟言笑。可无意中听说何过和他都是属大龙的,并且是同月同日生,只是小了整整一轮时,立刻对他异常器重。他这才得到晋升的机会。
《墙外花枝》第二章(6)
升职后的何过整个人都散发出蒸腾的劲头,觉得自己实现5年内月收入过5000的目标就快达到了。想到晓萱告诉他的话“很多卦师都说我很有旺夫运”。不禁恍然大悟,是呀,从认识晓萱起,自己的事业就蒸蒸日上,他激动地捏了晓萱的脸蛋说:“这旺夫运的说法果然不假。”
风云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