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叔:〃怎么样,我还行吧?〃南叔道:〃你行,脸皮很厚。〃
文贵道:〃不多说了,睡觉,你们父女俩睡一头,我睡一头。〃
身子一沾床,马上呼呼入梦。
南叔望着女儿,香珠道:〃爹,你累了,不要管我,进去睡吧,我在外面坐一会就行了。〃
南叔摇着头,无奈地钻入帐内睡觉。
香珠一心惦念着母亲,毫无睡意,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从没离开过一晚。
想着如果母亲有个三长两短,真不知如何是好,又想着阿威武功高超,或许可以救出母亲……这时她恨自己是女儿,按家族规矩,女孩不能练武功,要不自己可以去救母亲……小时候,每天早晚,村里的男孩子都排在祠堂门口麻石铺成的演武场上,由族里请来的武师教练,一招一式,一个个虎虎生威,香珠远远望着,羡慕死了。
香珠家姓何,跟陈姓是世交,因人丁不旺,所以没有祠堂,寄住在陈家,村里人都不把他们当外人看待。
第三章码头大力神(5)
香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待醒来,天已大亮,身上多披了一件衣,认得是父亲的上衣。
一会儿钟盛富从隔壁过来,看上去似乎没睡醒。
钟盛富是一个鲁莽汉子,出生在九龙天星码头,祖籍清远,那里是个穷地方,出得最多的是挑夫和苦力,钟盛富秉承了祖上的血统,自小力大无穷,吃糙米烂菜也长成了五大三粗的身体,只是头脑少根弦,为人正直仗义,很容易被人利用,在天星码头扛货的时候帮助朋友打架失手打死了人,才逃到湾仔码头来谋生。
凭着自己一身牛力,钟盛富不信什么武功,认为只要力气大,走遍天下都不怕,其间逢过不少所谓的武林高手,据他自己说,除了有一次被人打倒在地上,很少吃过亏。
码头工人的生活很艰苦,一早起床在工棚外用砖块架锅烧饭,干活的时候一个个光着膀子,几百斤的货压在背上,像背着一座沉重的大山,令人不忍卒睹。
钟盛富站在棚外用砍刀劈着破旧的箱板生火做饭。
太阳在天上照,灶火在下面烤,蒸得他的背梁和胸膛冒汗不止,汗珠映着阳光、火光,整个身子像一只油汪汪的烤鹅……钟盛富做了一大锅饭,足有五、六斤米,码头工人一顿能吃两三斤米饭。
今天,他特意割了肉、沽了酒。
吃饭时,文贵才醒来,眨巴着惺忪的眼睛,钟盛富在门口拉住他:〃喂,我昨天忘了问你,阿莲好不好?〃文贵不耐烦:〃你这般惦念她干脆要回来算了,我也懒得背着一个包袱。〃
钟盛富说:〃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该好好待她,她太可怜了,好不容易碰上你这么个命硬不怕克的男人。〃
文贵说:〃我告诉你,现在我的命也硬不过她了,很快就会死呢。〃
钟盛富不解地望着文贵。〃
你不信?昨晚深更半夜的我来找你干吗?我又不是癫子。〃
钟盛富说:〃什么事这么严重。〃
文贵于是把被彭昆追杀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叹道:〃以前从来没人说要杀我,自从娶了阿莲,麻烦也就来了,有次半夜起床上厕所就遇上毒蛇,还有次在马路上差点被车撞死。
还有〃钟盛富道:〃我以前好像没听你说过这些。〃
文贵道:〃你想什么事都知道是不是?连我跟她上床的细节也得告诉你?我们打死了梁再堂、彭昆,姓梁的是有钱人,是太平绅士,人命关天,一旦被抓住了,我哪里还有命?所以呢,阿莲的命是太硬了,连我也克,你替我想想,如果没有她,我就不会去筲箕湾租房住,不去筲箕湾就成不了阿南的邻居,阿南的邻居阿祥、阿威就不会从我房子里逃命。
那么,不管他们打死谁,就算打死了港督也与我无关,你说对还是不对?〃钟盛富想想有道理,嘴上却说:〃不过,你还是逃脱了嘛,你总不会蠢到去投案自首吧。〃
文贵说:〃人是逃脱了,可是要我躲到哪里去?〃钟盛富不知是圈套:〃你不是躲到这里来了?〃文贵一拍巴掌:〃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我们就长期躲在这里了,按理呢,我也没让你白养,试想,如果当初不是我把阿莲娶走替你挡了灾,你早就不在人世了。〃
钟盛富额上的青筋暴起:〃你乌鸦嘴,瞎说!〃文贵道:〃我没瞎说,你以为你是铁打的?扛着货一失足跌下去,一条鲨鱼游过来一口就吞了。
〃钟盛富道:〃你放屁,鲨鱼根本不会来码头!〃文贵道:〃鲨鱼偏会来码头,码头人多,好觅食,你以为鲨鱼很蠢?〃南叔见他俩越争越离谱,劝道:〃不要吵了,快吃饭,人家阿富要去干活,我们也要去市场跟威仔接头。〃
钟盛富嘬了文贵一口,手里端着一大盆饭吃了起来。
上午,何南让文贵与香珠呆在工棚里,一个人去菜市场找陈百威,果然接上了头,两人一路回湾仔码头。
香珠见没有母亲的下落,急得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说:〃万一妈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何南劝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可以跟你妈比呢?你放心,你妈会没事的。〃
第三章码头大力神(6)
香珠哭道:〃祥哥要在就好了,他肯定可以找到妈。〃
陈百威心底涌起醋意:〃我昨晚是太累了,若精神好,肯定也能找到。
阿珠,你应该相信我,我不会比祥哥差。〃
香珠抹着泪:〃你一定要救回我妈。〃
陈百威点头,他暗下决心要讨好阿珠。
他有个秘密,心里一直恋着香珠,必须想办法赢得她的芳心。
陈百威夜晚要去梁府打探南婶下落,白天就在钟盛富工棚里睡觉,养足精神。
吃晚饭时,文贵向钟盛富介绍陈百威。
阿富开始还客气,当文贵说陈百威是〃武林高手〃时,脸就拉了下来:〃我最不信什么武林高手,古书上说什么薛平贵、关云长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们打得过今天的洋枪洋炮?什么鸟武功,有力气就是武功。〃
文贵是个最善牵牛相斗的角色,挑唆道:〃你两个不妨比试比试,分个高低出来。〃
钟盛富果真就脱下衣服赤膊上阵嚷着要干,陈百威想着晚上要去梁府,不能消耗体力,加之也不屑跟一个粗鄙之人计较,拱手道:〃小弟认输了。〃
钟盛富十分得意:〃怎么样,阿贵?〃文贵知道陈百威的心思:〃你得意什么,人家不屑跟你计较。〃
陈百威害怕挑起钟盛富的火气,忙道:〃阿富别信他,我真的认输了。〃
钟盛富拍着陈百威的肩:〃够意思,我就认你这个朋友,今后如果有人敢欺侮你,来湾仔码头找阿富准没错,弟兄们都听我的!〃陈百威点了点头。
夜晚八、九点钟,陈百威辞别众人去寻找南婶,临行,香珠送他,陈百威深情地望着她,到了无人处,大胆表示:〃阿珠,我知道祥哥也喜欢你,但我绝不会放弃,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找到你妈的。〃
说完,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农历5月29日的夜灰蒙蒙,来港之前这里下了很久的绵绵细雨。
陈百威步行到繁灯闪烁的闹市区叫了一辆人力车直奔水坑口。
到梁府附近,陈百威把衣服脱下揉皱,又在垃圾堆里故意沾了灰,把头发蓬乱,脸上抹成黑色,捡了个半边破碗、一条打狗棍,装成要饭的叫花在梁家围墙脚下蜷做一团。
那条大狼狗眼尖,看到人就叫,陈百威想起这条狗是心腹之患,不除去它定难成事,但隔着铁栅栏又不好下手。
想来想去惟一的办法是蜷缩着不动,这一招果然灵验,狼狗适应之后就不再吠叫,坐下来吐着舌头紧盯着陈百威。
双方对峙了十来分钟,狼狗确认对方没有歹意,便放松警惕,在天井里来回踱步。
一会狼狗又叫,这回它不是叫陈百威,街那边传来竹板声,原来是位卖米糕的小贩过来了。
小贩路过身边,陈百威叫道:〃可怜可怜,我三天没吃东西了。〃
同时,手拉住了米糕担。
小贩叱道:〃去、去、去!〃陈百威放下的同时,随手取下来一大块米糕。
小贩远去,狼狗停止吠叫,陈百威撕下米糕一边向狗做鬼脸,一边大吃大嚼起来。
狼狗看得馋了,一边添嘴,一边摇尾巴。
陈百威轻轻地吹了声口哨,撕下一小块丢了过去,狼狗吃完又望着陈百威,陈百威又丢去一块……如此五六次,陈百威把狗引到身边,不再丢了,干脆用手一块一块撕下直接喂……狼狗不再有戒备心,把陈百威当成了朋友。
陈百威试探用双手捧了狗的头,感到在栏内不好使劲,又用米糕逗引狗把整个头伸出了栅栏,冷不防被陈百威卡住,连叫一声都来不及便四条腿乱蹬……约十几分钟,陈百威感到力气都使尽,狗也张开嘴白沫长流……此时梁府上下都在屋里忙碌,都不曾注意外面。
陈百威喘息片刻,因担心拖久了有人出来,便纵身越过栅栏把狗藏至无人注意的后花园,准备梁府人就寝后再想办法逐个房间寻找南婶的下落。
后花园由石栏杆和冬青树圈成方块形的布局,每一小方块内种植各种花卉,地上是绿绒绒的草坪,既利于隐蔽又干净。
第三章码头大力神(7)
听到厨房里有人在说话,陈百威心想:这样黑灯瞎火漫无目标救人总不是个办法,不妨去厨房外偷听,或许可以得到一些消息。
陈百威蹑手蹑脚走近厨房,背贴着墙偷听里边的人说话。
烧火丫头说:〃'黑仔'这么久还没进来,是不是你把门关了它进不来?〃陈百威估计〃黑仔〃就是那条全身黑毛的狼狗。
厨子道:〃门没关,大概是刚才舔我的脚被我砸了一锅铲惹它生气了。〃
烧火丫头道:〃难怪呢,狗跟人一样,也有自尊心的,你砸它干吗?〃厨子道:〃我的脚最不喜欢别人动,痒酥酥的,据老辈人说,怕搔痒痒的人最心痛老婆,所以我劝你嫁我最好。〃
烧火丫头气道:〃嫁你个头,再说我一拨火棍打死你。〃
静了一会,又是厨子的声音:〃好了,准备给老爷送饭去,去晚了挨骂。〃
〃老爷也真是的,一日三餐非要吃自家的,李医生家里难道没有厨子?怕别人赚钱,有钱人就是小气。〃
丫头道。
陈百威暗忖:〃梁先生不是死了么?怎么又是一日三餐、又是什么李医生?慢,我再听一听。〃
厨子道:〃你这就错怪老爷了,并不是他小气,自从他和阿昆被东莞仔打伤住进李医生家里,就特别小心,万一有人下毒怎么办?东莞仔武功真是了得,会飞檐走壁,他们的一个什么表婶被阿飞弄走了。
肯定不会罢休,要上门报复。〃
烧火丫头道:〃这些人真是胆大。
阿飞弄来的老太婆藏在什么地方?〃陈百威大气不敢出,怕错过下面的话。
厨子道:〃我怎么知道,据说老爷为这事伤透了脑筋,吩咐屋里人百倍小心,提防东莞仔潜进屋里寻找。
所以,你出门送饭要当心才是。〃
烧火丫头道:〃你这样说我都不敢出门了,求求你,陪我一起送吧。〃
厨子道:〃陪你可以,你怎么谢我?〃烧火丫头道:〃这个……我只能给你摸一摸,那个可千万不行,怀了小孩谁敢娶我?〃陈百威准备尾随送饭的人去找梁再堂,于是决定去外头等候,经过房屋右侧发现有风吹草动,借着别墅里射出来的微弱灯光,发现竟是那条狼狗还在动……这还了得,幸亏发现及时,忙用手再次掐住狗脖子,直至它口里流出血来。
早就听老人说过,狗是属土的,贴近地最容易活过来,还是不放心,拖着来到后花园,想寻一个缸或坑什么的,竟没有……茫然中,一脚踩着了一块松动的大石板发出响声,厨子在厨房里叫道:〃黑仔,不要乱跑!〃陈百威惊得一蹲,侧卧在花丛下,接着后门开了……厨子唤叫了几声,提着灯笼走近……陈百威决定采取〃非常行动〃,没想厨子一会又回去了,原来他是来后园拔蒜苗的……陈百威虚惊一场。
看看石板,下面压着一个洞……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陈百威小心挪开石板,里头黑幽幽,大概是一个废弃的水井,且不管他,先把死狗沿洞壁放下去再说……陈百威沿旧径回到天井,施展攀援功夫,翻越这种带〃倒钩〃的铁栅栏难度很大,必须有超人的臂力,抓牢〃倒钩〃身子悬空,到了顶端,方可采取跳木马的动作跃过那边去……一不小心就有被倒钩划了腿的危险。
陈余祥正是吃的这个亏。
越过栅栏,陈百威仍在梁府外扮成〃乞丐〃。
一会烧火丫头和厨子提着篮子出来,陈百威瘸腿跟过去:〃先生小姐行行好,我三天没吃东西了……〃烧火丫头叱道:〃去、去、去!〃厨子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会。
陈百威就这样隔着一定的距离在后面尾随,一直跟到一深院大宅看着两位进去。
陈百威在门外观察了地形,发现这院子是砖砌的围墙,爬越过去没有难度。
夜已深,佣人开了门又回房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