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金察觉不妙,当下拉起斗篷掩住自己面部,即刻向后退出数步。
几乎是同时,一股毒液从蛇颌喷出,尽数喷吐在斗篷之上。而吐尽毒液的毒蛇未被翟向善善待,被捏碎了的蛇首,便扔进那一堆蛇尸当中。
落金扯下斗篷弃于一旁,见翟向善挥掌欲向她击来,她迅速踏上近旁的树干,几步蹿上树梢,未及站定,拾起苗裙,向追赶而至的翟向善挥去。
一股若有似无的奇异香味窜入口鼻间,翟向善心知有异,连忙闭气,却依旧感觉开始胸闷。料想自己大概中了落金的暗招,他暂且放弃对她的追赶,跃下枝头站定,暗自运气,血脉并无异常。
“左使。”翟向善循声望去,但见落金揽裙倚于树上,居高临下地望他,盛气凌人之势不减,“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
翟向善也不对她多加理会,把了云无邪的脉,平稳无异,令他放下心来。抬眼再望了望落金,他懒得说话,径直踢开挡在面前的蛇尸。
“你!”翟向善目中无人的表现令落金更加气恼,偏偏又奈何他不得,音量不由得提高了数倍。
翟向善皱了皱眉头,终是回头看那气急交加之人,淡淡抛出一句:“长老,我也劝你一句,今后的暗器还是多些花样,仅是这些蛇,我对付起来,也甚觉乏味。”
言罢,他当没看见落金黑得可与这夜色媲美的面色,转身便准备离开。
就在那一当口,他突然感觉一股气息向自己肩后逼近,他当即拧身,单手击向偷袭者。
待手触到软质的面料。危险的信号在脑中一闪而过,他才意识不对,但已是不及,身后托负之人似被什么牵引,赫然从自己肩上脱离。
翟向善盯着手中所擒之物,竟是落金之前丢弃的斗篷。他旋了身,抬头望去,但见落金扶了云无邪立于枝头高处,笑得好生得意。
翟向善的脸上有恼意浮现。
“不知这次的暗器,左使是否还满意?”
翟向善沉声道:“把她还给我!”
“难为左使你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说话。”落金哼了一声,有些看不惯翟向善此刻还保持一副不惊不惧的模样,语气骤然狠了起来,“你当现在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翟向善眯缝了眼,目光冷凝,“长老,我劝你凡事还是三思而后行才好。”
落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看来你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在苗疆地域,尽是我幽月教范围。我落金做什么事,还需瞻前顾后吗?单不说你,那华天凌,即便是什么合西盟盟主,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一条小虫,一根手指,便能捏死。”说到此,她望了一眼仍在昏睡的云无邪,“你要她,那好啊,我给你便是。不过,要看你要不要得起了。”
她的话外之音,阴毒之意甚重,翟向善料她必不安好心,正要出手相搏,却见她扬手,用足了十分的气力,竟将云无邪抛掷出余丈之外。
翟向善心一紧,见云无邪身形渐远,他硬生生地调转了自己的身势,追向抛落的方向。行进中,密密的尖细小枝不时刻在他的脸和手上,他也顾不得许多,一心只想及时追上云无邪。
不多时,但见云无邪身形开始下落,而那一方,是陡坡崖壁,想来落金是早已算好,存心不留云无邪的活路。
如此想,翟向善气息愈加不稳。他眼望天,脚下不停,见云无邪即将接触那方斜坡,情急之下,他大吼一声,拼了力气跃上前去,赶在他落地之前及时接住了她,顺势将她揽入自己怀中,随后紧紧压住她的身子。
随即,便感觉自己已身不由己,从一片嶙峋的地面不断滚落下去。
旋转的势头太猛,所幸,翟向善的意识还保持比较清醒。他的手臂在云无邪身后交叉,下意识地将她护住。感受身下的凸起不时地磕疼了身子,裸露在外的肌肤也火辣辣地生疼。
勉强睁了眼,在高速转动中忍住头晕目眩,依靠模糊的势力辨别周遭的景物,试图能找到攀附之物,缓解和停止下坠之势。
恍惚间,似乎看到身边一闪而过的一条黑长蜿蜒的东西,来不及细想,他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抓。
冲力与阻力互相抗衡,翟向善只感觉手心一阵剧烈的疼痛,似是皮肉翻裂。他咬牙坚持,死不松手,慢慢的,旋转的势头缓和下来,再被拉出长长一段距离之后,他觉得胸腹间有被撞击的疼痛,整个人,带着云无邪,突然停了下来。
这才顾及去看周遭的情形。在发现自己不过是抓住了崖边一块凸起的黑岩之时,翟向善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看那翻滚下来的那条长长斜坡,再到此刻命悬一线的黑岩,而后望了一眼脚下深不见底的渊谷,最后想到云无邪,忙低头瞧此刻还被自己单臂揽在怀中的云无邪——
一双眼,正直直地望着他。
翟向善愣住,不曾想云无邪她,居然是醒着的。
“你——”翟向善张了张嘴,本想问什么,却觉得有什么堵在喉间,令他难以成言。
第25节:第六章 原来是你(2)
沉默中,倒是云无邪先开口了:“若想让我昏睡到底,着实该多加些药量。莫要忘了我是什么出身,至少,不会如普通人睡得那么久。”
几句话,算是解了他的惑。
翟向善的表情,看上去颇为懊恼,“你究竟听到了多少?”
明知这样着实可笑。他们此刻生死难料,单是那只伤痕累累的独臂,也不知还能承受二人之重量多久,况且目前的处境,依他伤痛之躯,再加云无邪伤势未愈,若无外人出手相救,断无可能自行爬上去。所以,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担忧他们的处境问题,而不是耿耿于怀地去追问云无邪她究竟得知了多少。
可偏偏,他控制不了自己,因着她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堵得慌。
“不该听的,什么都没听见;但该听的,倒是一字未漏。”云无邪幽幽地叹息,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愤怒。她只是若有所思地以目光梭巡他的脸,在看得他自己心里都没底的时候,径直抬手,以袖拭去他脸上被磕绊出的血痕。
偏偏这么一个细微的举动,令她身子一滑,自他怀中又下落了几分,惊得翟向善冷汗一把,将她更揽紧了数分,五指还牢牢扣紧她的左臂,同时,另一只手,将那黑岩抓得更紧。
或许是手臂上传来的痛楚令云无邪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她笑了笑,仍是仰面看他,仿佛在自言自语:“我以前一直认为,既被封为拘魂使者,定是名恶人恶心更恶,且五大三粗一脸蛮相,不想居然是这么一个为善之名。翟向善,你瘦骨嶙峋,一脸饥民相,不会是常常被阎王禁食吧?”
玩笑般的语气,却令他莫名地心酸起来,没来由地开始烦躁,他狠狠瞪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
“不说说,怕是以后没机会了。”云无邪埋首在他腰间,闷闷的声音传出来,让他好生不舒服。偏她说上了瘾,喃喃的,还有下文,“你不觉得,我本身就是一个大笑话吗?”
他自是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却不想接话解释。一来,时间地点不对;二来,有权解释来龙去脉的,不是他。
不过,他的缄默,显然令云无邪误会了,“你也默认了,对不对?想来可笑,我以为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却不想,从一开始,我便陷入了一个圈套;我毫无保留地想要将终身托付于你,谁料你居然是我处心积虑要报复仇人的属下,偏我还将复仇的计划一一通盘告知你。你说,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听得出她言语间流露出的晦涩,翟向善有些艰难地开口:“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云无邪却打断他的话:“不必跟我解释,也无须隐瞒什么了。你当我会怨吗?会恨吗?不,不会的。本来一开始,这就是一个赌局,愿赌服输,我自然不会怨天尤人。”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抬起脸来,认真地看他,“只有一件事,我定要问你,也请你,老实回答我。否则,即便今日葬身于此,我也死不瞑目。”
“谁说你会死?”一听这话题,翟向善便止不住地火冒三丈,“待稍息片刻,我恢复了体力,自当带你上去。”想了想,他又道,“你还背了那么多条命债,还没还清就想死,老天还不答应呢。”
“只是一个问题。”见他气急败坏绷紧了颜面,令他的骷髅脸更显恐怖,云无邪却不觉,固执地要将话题继续下去,“翟向善,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从他救她开始,他的守护,他的呵护,他与落金的相拼,他在生死为难之际还顾及自己的表现……
不是没有感觉,只是无法确定,她想亲口听他说出来,想要证明,这一切,并不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他说过的呀,他想保护她。哪怕他接近她是别有用心,哪怕他之前对她的全是虚情假意,只要此刻,他说了那句话,她便心满意足。
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他应该不会,连这都吝啬给她吧?
一想到此,她拽紧了他的衣袍,声音哽咽起来:“翟向善……”
她眼中晶莹的泪令翟向善的心莫名地揪疼起来。他岂会不知她的情义,又岂会不了解自己的心思,放缓了语调,他低声开口:“我……”
“二位真是好大的雅兴哪。”
没容他将话说完,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冷笑声。翟向善抬头一望,见来者居然是落金,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落金站在崖边,瞄了瞄下方,瞥翟向善一眼,顺手拾起一块石头扔下去,久久,都没有听见声音。
“真是深不可测。”她啧啧道,蹲下身来,瞥了一眼翟向善奋力攀住黑岩的已是血肉模糊的手,“怕是这枯骨掌,倒真快名副其实了。”
翟向善瞪她,“废话少说,我从来不吃拐弯抹角这一套!”
“好大的火气。”落金笑得更加猖狂,“我只是好心下来替你们收尸,没想到,还能送你们一程,今后到了黄泉,也好做伴。到时候,可别说我没发善心啊。”
第26节:第六章 原来是你(3)
翟向善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只是更加拥紧了云无邪。
落金见他不语,脸色不好看起来,她冷冷一笑,抬脚就狠狠踩上了翟向善的伤手。
翟向善怒目看她,咬紧了牙关,并不喊叫出声。
云无邪身处下方,虽然看不清落金究竟对翟向善做了什么,但从翟向善赫然紧绷的躯干以及他痛苦不堪的表情中,大概也能猜出几分端倪。气极之下,她忍不住大骂出声:“你这死巫婆,想害死我们,即便做鬼,我也不放过你!”
听闻云无邪的叫骂,落金放过翟向善的手,从崖边探出半张脸来,望着云无邪,一脸算计,“小丫头,这句话,你可说错了。”
“我哪里说错了?”云无邪不依不饶地叫道。
落金摆摆手,“因为害死你的,不是我,而是翟向善。”言罢,她不怀好意地看了看翟向善,“算起来,时候也差不多了。”
云无邪疑惑地望翟向善,却见翟向善眼神迷茫,满头大汗,之前紧拥她的力道也渐渐开始消失。
察觉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失去,翟向善想起之前嗅到的那一股子异香,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费力地对落金开口:“你卑鄙!”
“不能怪我啊。”落金残忍地笑着,盯着翟向善那只攀着黑岩的手指关节一点点向下滑落,“关心则乱,谁叫你太在乎这丫头?用不着我算计你,你已自乱阵脚。”
得意地说完这番话,她正待起身,谁料背后突来一股力道,她一时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前跌去,惊呼之下,一脚踏空,落入崖下。
一张脸,从崖边露出来,望着还在半空中坠落的落金,轻蔑地开口:“轻敌乃是大忌,枉你身居长老之位,这么点小道理,都还要外人来点破。”
云无邪见了来人,失声叫起来:“华天凌!”
她才喊出名字,便觉身子一沉,眼前一花,见翟向善身子猛地向下坠落。
“小心!”
华天凌惊呼,扑在崖边,一把伸出手去,拉住了翟向善的手,哪知下坠力太强,他掌控不住,连带着,也被拉了下去。
三个人,就这样一起坠入了深渊。
“我听说,云家有后人出现了?”
他望着站立在布置得犹如仙境一般的斑斓彩石堆中背对自己的男子,并不答话,只是静候吩咐。
“这倒是有趣极了。”男子仿若低声在笑,那笑声,听在旁人耳中,实在不敢恭维,似是车轮碾在破碎不堪的石砾之上所引发的刺耳噪音。
他依旧不语,俯下身去恭敬参拜。
“既然如此。”男子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颇为玩味,望了一眼远处似乎玩得兴起的人影,缓缓转过身来,“我便吩咐你替我做件事吧。”
闻言,他终是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男子,明朗的日光下,那纵横于男子面颊间深浅不一的狰狞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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