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来深圳以后,我才觉得生活原来是有乐趣的,不止是为了活着,不光只有生命本身……原来生活还有这么多的快乐……小言是个单纯快乐的人,她不会去伤害别人,至少不会有意地去伤害别人,她其实是很善良的……”沪妮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忍不住地啜泣,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悲伤的声音,短促沉重,眼泪落在膝盖上,异常清脆的破裂声。还有妈妈的声音,在那个寒冷的冬季……“秋平,生命好脆弱。”
秋平把车停在了街边,把沪妮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爱抚地抚摸着她湿的头发,还有什么语言可以安慰这样的痛苦呢,良久,他才说:“沪妮,你还有我呢。”
沪妮的手紧紧地他的脖间缠绕:“秋平,你答应我,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如果死能把我们分开,你也要等到我死了以后,你才能死。”语言是断裂的,因为太强烈的恐惧。
“我答应你,沪妮,我们是永远也不会分开的。”
沪妮还是紧紧地缠绕着秋平,在他怀里颤抖着哭泣……
蝴蝶碎了(六)
金子
汽车在雨幕里奔驰,溅起的水花突然地倾泄在路旁等车的两个女子身上。两个还十分年轻的女子破口大骂,只两句,其中一个就惊喜地追赶着汽车奔跑起来:“秋平哥,等等我,是涟青!”
汽车没有停下来,以很快的速度消失在了雾蒙蒙的雨幕里。
涟青失望地摇摇晃晃跑回方红雨的伞底下,嘟哝这埋怨:“今天太倒霉了!”
“认了吧,就像被蛇咬了一口。”
“他是蛇吗,别抬举他了,他充其量是条狗。不对,是只猪,是老鼠……”涟青口齿不清地说。
“你这样回去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你表姐不会怪你喝酒喝多了吧。”
“没事的,就说今天应酬,客户酒量大。再说,她这两天整个人都是怵的,我把家里闹翻天她大概都不知道。……她的一个朋友出事了,死了!”
“真的!怎么回事!”方红雨尖叫起来,语气里有许多因为刺激的惊喜。
“报纸上都登了,说夏小言,就是我表姐的朋友,把顾鹏搞得妻离子散,然后顾鹏因为做的生意不是很合法,被人算计,然后破产了,夏小言就把他给一脚蹬了,顾鹏气不过,把她给杀了。”
“真的,这么精彩!”方红雨京戏地睁圆了眼睛。
“小言姐很漂亮的!也很有钱,还很聪明。”
“真的?”
“那当然!不然怎么把顾鹏迷糊得家都不要了!”
“唉!红颜祸水哦!”方红雨做出很世故的样子感叹着。
涟青想起了小言的样子,眼睛幽幽地看着前方想,做一个像小言姐一样的女人是很酷的,漂亮,有钱,然后把男人搞得神魂颠倒……
一辆公车过来,方红雨犹豫了问:“你一个人等车可以吗?”
涟青轻松地笑笑:“你别逗了,才多少一点酒啊,我才没有醉呢!”
“那你拿着伞,我先走了,啊!”
“不要伞,”涟青把伞塞回方红雨手里,说:“我不要伞,反正这里有雨棚,不喜欢拿伞。”
“你小心点!”方红雨在车门里了还不忘回头说一句。
涟青向她挥挥手,靠在车站很大的灯箱广告上,画面上是一个清秀得溢水的年轻男人,脸上带着妩媚的笑,他做的是一个手机广告。涟青很厌恶这样干净清秀得有些娘娘腔的男人,如果有别的地方可以靠,她绝对不会靠在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广告里的男人身上。
从宽大的牛仔裤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用手掩着打火机,不让风把火给吹灭,突然间觉得很寂寞,只有用寂寞这个极其可耻的词,才能准确地说明现在的心情。寂寞是可耻的,是萎靡的,是矫情的,是不可以在生活中存在的。生活中可以容忍孤单,但绝不容忍寂寞。涟青不能自己地想起了她的流浪歌手情人,那个冷冷的,酷酷的,其实很可爱的小嬉皮士。她是受不了他的懒散,他的贫穷,他的没有计划性和没有目的性,但现在涟青却非常地想念他,他们在一起非常地快乐,非常地合拍。唯一不快乐的,是他没有很明确的将来。而且,他的包里常常只有几个硬币,很恐怖的一件事情。涟青非常非常地想要给他去个电话,但没有他的号码,他现在还在新疆吗,还是去了别的地方。他的飘泊,给不了人一点安全感,但他对涟青的爱是真的。但那种爱也是飘渺的,没有一点安全感。涟青感到了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失落和疼痛。失落是她的流浪歌手带来的,疼痛是高啸海和他的白面美人带来的。
蝴蝶碎了(七)
金子
昨天,涟青拉了方红雨在上班时间(为此方红雨因为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而扣了三十块钱的工资),把那个叫李小月约了出来。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李小月是很惊讶的。涟青把排练了许久的话慢慢地说了出来:“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吗?我还知道啸海的床单是什么颜色的,用的避孕套是多大号的,我还知道他身上有几颗痣……”
“你是谁?”声音有涟青期望的颤抖。
“你出来就知道了,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帮助你了解你男朋友的为人,相信对你们的将来是有好处的。”
挂断电话,涟青问坐在旁边的方红雨问:“怎么样?你看她会来吗?”
“肯定会的,来的还很快呢!”方红雨得意地叼着嘴里的棒棒糖说。
“我刚才说的还可以吧?”
“棒!”
“你说,她会告诉高啸海吗?”
“告诉了又怎样,反正你也不会再和他好了。”方红雨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十分怀疑地看了涟青:“难不成,你还真看上那个呆小子了。”
“他才不呆呢,狡猾得很!”涟青拉了坐在台阶上的方红雨起来,两个人开始往和李小月约好的地方走。
“我这样可以吗?”涟青拿着粉盒问旁边坐着的方红雨。
“你紧张什么啊,你们两个,不要看她现在拥有高啸海,但主动的一方是你,她是患得患失的,你什么也没有,啥也不用怕,高啸海回头,是白捡的,不回头,也就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天塌下来还是那么一回事。”
服务生把她们要的两个圣代送了上来,草莓圣代是涟青的,香草圣代是方红雨的。两个女孩就认真地对付起面前的甜点来。
“来了来了!”涟青的手在桌子下面激烈地拉扯着方红雨的裙子。
“来了就来了,你镇定一点嘛。”方红雨抬头偷看站在门边张望的皮肤白皙的清秀女子,然后很权威地说:“没你漂亮!太普通了。”
“真的?”
“真的,像她这样的长相,满大街都是。”
涟青就很释然地坐直了身子,冲张望的女子挥了挥手。
李小月满眼戒备地走过来,然后满身戒备地慢慢坐在了涟青的对面。
“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
“一杯咖啡吧。”李小月说着,慢慢地把包放在了椅子上,“你们找我?”很寒冷的目光,她应该比涟青她们要大个两、三岁。听说是把内地的工作办了停薪留职,来深圳找工作的,还听说是个本科生。沥青分析这是她打败自己的唯一优势。
方红雨很不捧场地跟服务生交代着什么,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桌面上,涟青有些恼恨地用脚踢了踢她。
“有什么事吗?”冷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口气。
涟青有些紧张起来,李小月没有她想象的方寸大乱的感觉,涟青反而有些乱了手脚,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了,约她来干嘛?定定神,还是把架势拿了出来,只要想想高啸海,就可以把战斗的状态拿出来:“今天约你,,是想告诉你,关于我和高啸海的事。”
“你们的事,和我有关吗?关我什么事?现在,高啸海和我很好,他以前的事,都和我没有关系。”
服务生把东西送了上来,一杯咖啡,还有一只香蕉船,一个菠萝船。涟青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东西,说:“你送错了,我们没有点这些东西。”
方红雨说:“我点的。”然后把香蕉船放在了涟青的面前。
涟青心里疼得一塌糊涂,今天说好了是涟青买单,这两样东西是有够贵的,可以买一件象样的衣服了。涟青狠狠地盯了方红雨一眼,看见她很过瘾地把一颗红樱桃放进了嘴里。然后慢条斯理地抬起头说:“要是没有关系,你来干什么?是想我们陪你喝咖啡啊?”
听了方红雨的话,涟青突然间腰就直了。
李小月做出不耐烦的样子说:“有什么事你们就直说吧,我还有事呢。”
“回家给高啸海做饭?可不值得。”
方红雨的嘴就是厉害,涟青很高兴她的即兴表演,她们排练的时候,都没有这些对白的。涟青等不急地要表现自己了,她按照她们排演了很久的话说:“我和高啸海交往了很久,直到你出现,当然了,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但他对人也太不负责任了……”涟青忘了下面该说什么,“……他的内裤都是我买的,他家茶几上的干花你看见了吧,也是我买的。”
“我们会还给你。”女孩在压抑着自己的眼泪。
“他今天这样对我,不敢担保明天就不会这样对你,你还是好自为知吧。我今天来,只是想提醒一下你。我曾经,还为他做掉过一个孩子……”
在那个女孩终于没有忍住掉下眼泪的时候,两个女孩惋惜地叹息着走了。出来就笑作了一团。涟青笑得有些想流泪。方红雨弯着腰说:“我们俩今天吃的东西有两百多块呢,让她买单去。”
“就是,气死她!你看她,眼泪就出来了……”
“你真的做过小孩吗?”
“骗她的了。”
“吃中午饭?你饿吗?”
“我好饱。”
“我也是。”
两个女孩高兴地嬉笑着离开。
咖啡店里的女子独自在里面坐了许久,泪流满面。正如涟青她们期望的一样,她受到了重大的打击。高啸海是她心里绝对独一无二的好男人,她为了他可以什么都抛弃的好男人,大多数人来深圳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和事业,她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青梅竹马的高啸海。现在她的天空突然地倒塌了。
但她是为了他来的,抛家舍业地奔了他来的,她是不容易认输,不容易被打倒的,她现在除了他,还有什么呢?不可能再背了行李回内地吧,那里,连工作都没有了。
李小月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上,怎么也适应不了突然的打击,真的是天地的塌陷。
窗外,车水马龙,如火如荼,这是个热烈的城市,但李小月还是飘浮的,除了高啸海,她没有别的攀附物,至少她自己没有别的发现。
蝴蝶碎了(八)
金子
涟青恶作剧的报复带来的快感没有持续完一天,就被高啸海从头到尾地把快感浇灭了。涟青怎么也忘不掉高啸海电话里的话:“你以为你是谁啊!烂货一个!哪个男人会要你这样一见面就上床的女人啊!我告诉你,你打击不到我们的,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小月,她原谅了,原谅我在寂寞的时候玩儿个把女人,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你就省省心吧,不要像个巫婆一样地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了,那只会让人更恶心你……”
涟青哆嗦着想要骂人,一个字还没有骂出来,电话就被挂断了。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再约了方红雨,在晚上,去了高啸海的家。
结果是不容人开心的。涟青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自己找上门去受辱。高啸海冷漠得仿佛他们从来没有上过床,连没有上过床的人都不会那么冷漠和恶语相向。李小月更是堵在门口,以胜利者的姿态说:“以前我不在啸海身边,他在外面做一些荒唐的事,招惹一些不检点的女人,我不怪他,你不要再来打搅我们的生活了,你挑拨不了我们的。啸海也跟我说过,你就是想要钱,想要他赔偿,钱我们是不会给你的,别的随便你了。”说完就把门关了。
涟青愣了几秒钟,和同样愣住了的方红雨惊讶地对视了许久,这个女人,真的是已经得道了,超凡脱俗了,可以这样平静地接受自己男人的不忠,然后统一战线了。
涟青开始恶狠狠地踢门,脑袋被气得发晕。门被踢的很响,方红雨也踢,门没有开,保安却上来了,是高啸海打电话让楼下的保安上来的。
涟青叫着,他们偷了我的东西!花瓶,干花,里面非法同居了一对狗男女,他们偷了我的东西,那花瓶就放在茶几上!
门开了,花瓶和干花被拿了出来,随即门又关上了。两个保安做了一个很礼貌的动作:“请你们离开,这里不欢迎你们。”
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但保安的制服还是有一点威慑力的。涟青和方红雨对视一眼,不甘心地离开。涟青手里捧着花瓶和一束干花。突然她转回头,把花瓶狠狠地向门上砸去,很清脆的破裂声。然后快步地向电梯走去。
然后她们去了酒吧,酒精和烟在身体里燃烧着,让一切变得不是那么的具体,这里是任人发泄的地方,放下所有的伪装,露出本来的面目,一匹狼?一只母豹子?一条蛇?所有真实的面目,都可以在这里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