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薄弱也是正常现象，你没看到，上上下下总认为话说多了会惹祸，哪个领导讲话，不是拿一叠事先准备好的稿纸，哪象我们今天这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啊！都在摸着石头过河，还说‘如履薄冰’哩！”
凤玲说：“难怪有人说中国是羞羞答答搞改革，提心吊胆去开放罗！”
朝旭说：“奇怪吗？一点不奇怪。这样一种心态，符合中国的国情，这就叫怕担风险。有相当一部份人把守成理解为守旧，祖制不可动，动则离经叛道，在这些人看来，李世民是一代英主，凡是《贞观政要》似乎现在都必须遵行。毛泽东是一代伟人，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但是，任何伟大的人物，都必然有历史的局限，受自身经历的影响和客观环境的限制，毛泽东大半生戎马生涯，满脑子的敌情观念，你不叫他想阶级斗争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的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当然感到其乐无穷。他老人家在诠释他的工作时下的定义是，‘什么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你看看，这就是时代的局限和个人经历的影响。尽管他的《论十大关系》对我国经济建设的论述非常精辟，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是无法付诸实施的，因为他的主要精力放在‘念念不忘’斗上。‘斗’在以前是敌情观念重，那么现在还强调‘斗’，情况就比较复杂了，为什么羞羞答答？为何提心吊胆？说穿了还是怕‘斗’嘛！中国还怪得很，不管你有事无事，一斗就倒。所以，‘斗’是改革开放的第一大拦路虎。”
朝斌见父亲连毛泽东都敢说他的功过，对于他这个刚接政治的学生来说，是很的兴趣的。于是壮着胆子问；
“爸，您对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是咋看的呢？”
“你爸是信奉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但决不是崇拜者。”
“那为什么？”
“信奉有研究的余地，崇拜则失去了自我的发挥。苏联的十月革命，给中国送来了马列主义，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提供了强大的思想武器；作为承前启后，集体智慧的毛泽东思想，为中国的党和人民提供了全新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但是，从辨证唯物主义的观点看，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不是顶峰，不是绝对真理。既然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规律是可以认识的，认识是不断发展的。那么，作为一个真正的马列主义者，就必须从这个基本点出发，既要遵循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则，又要不断研究新问题，适应变化了的新情况。不能说凡是马克思、列宁、毛主席说的，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是对的。”
“这么说，不是马克思主义过时了吗？”朝斌不服气的问。
朝旭耐心给儿子解释说：“马克思主义是伟大的，其基本原则也不过时。毛泽东是伟大的，他的伟大就在于，他为中国人民做出了特殊的、一般人不可企及的伟大贡献，他的贡献，大大地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代英主，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等，具体我就不多讲了。但是，他也是人，他可做出划时代的伟大事业，但决不能将身后千百万年的事业，都作出预测和明确的安排，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的问题。比如说，汉武帝为中华民族拓宽了幅员辽阔的疆土，一个伟大的民族就是从汉开始确立，确实了不起。但是，如果现在还象他那样，大肆拓边就不行了，就是侵略。同样，毛泽东过去曾公开宣布，支持各国共产主义运动，我认为这也是不合适的，各国有各国的国情，都只能根据本国的实际情况决定其上层建筑，不能干涉别国内政嘛！我不是否定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一个真正的唯物主义者，绝不是历史的虚无主义，对于先人给我们创造的财富，包括物质的、精神的，我们都应吸收其精华，去伪存真，批判地继承，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是人类最伟大的精神财富，这是任何人也否定不了的。”朝旭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
“既使现在，真正要放手抓经济工作，仍然有不少人顾虑重重。阶级斗争搞了几十年，现在搞经济建设，都怕出事，怕挨‘斗’，包括有些想搞改革的人也喊‘左’的口号，认为‘左’点平安无险。‘右’在我国历来是被斗的对象，而‘右’的标志是搞事，‘左’的特点是搞人。小平同志是注重务实的，也就是搞事的，他担的风险最大。他高瞻远瞩，为中国的改革开放，大胆地提出了一个又一个新的课题，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使我们的国家尽快地富起来。八十几岁高令了，他图个什么呢？”
朝斌说：“我要不听您刚才这么说，我也会上街去游行，打倒他，看来这个人还是打倒不得的哟！”
凤玲说：“儿子哎！你可不准胡来唷！”
朝旭笑道：“我相信我的儿子已经听懂我的话啦！他不会的。”
朝斌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哎呀！关我什么事啊！我还是念我的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美姣娘’哪！妈，别说了，我饿了，你们不饿吗？”
朝旭笑笑拍了他的屁股一下说：“这小子呀！人还没个萝卜大，就美姣娘呢，好，别说了，吃饭！”
“呜呜呜……”这时，大街上警车的汽笛声一阵阵传来，人声嘈杂……
“捍卫国家主权！”“坚持社会主义制度！”“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口号声一阵高过一阵。
“不好！楚云市大专院校的学生已经上街了，看来我这顿饭不知什么时候吃了。”朝旭说。
“嗳—；—；！他们闹他们的吧，别理这些麻烦事，你吃你的饭呗！”妻子凤玲不在乎地说。
朝旭边整理衣准备出门，边说：“你说得轻松，处理这些事，群工部首当其冲罗！”
话音刚落，电话铃响了。他走向电话机，看了一眼妻子说：“是吧！长江在呼唤了，黄河得马上进入角色啦！”说着拿起电话。
“我是朝旭，好！……马上就到。”
他放下电话，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说：“好好陪你妈吃饭，不准出去，吃完饭做作业，听到吗？”
凤玲说：“你放心！我会看着他的。”
朝斌不高兴地说：“谁要您看着？我不去不就得了吗，真是的！”
“好好好！就当我没说。”妻子凤玲边笑，边已将夹好煎蛋和咸鱼片的面包，放到朝旭的手上。朝旭接着咬了一口，象个个孩子一样，连连点头说：“嗯！好吃！好吃！”
“出去再买瓶桔子汁，别噎着！”凤玲嘱咐着，又把伞递过来。朝旭接着说了声：“好！走啦！”
九
初夏的江南正值梅雨时节。楚云这个鬼地方也真怪，只要一下雨，没有两三个月是不会开天的，人都发霉了。
朝旭撑着伞走在街头，边走边啃着手中的面包，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向市政府方向涌去，后面的队伍拖得长长的看不到尾，街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唉！久违多年的景观，又呈现在眼前。他心里一阵紧似一阵，跟着看热闹的人们，一步步向前移进，临行前，凤玲嘱咐他买瓶水的事也忘到脑后了。
好家伙，大部份学生都没备雨具哩！
学生们边走边抹着脸上的雨水，象红巾军一样扎在头上的小红国旗，早已被淋得透湿，但他们很兴奋，似乎这个世界已经到了由他们主宰的时刻，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统帅。也不知道是遗传还是从父辈们那里学来的，几名领头的学生举着小小的拳头，露出雪白的胳膊，一会儿向前，一会儿跳起脚来转向人群，起劲地呼喊着口号，学生们此起彼伏地呼应着，那气势，又像日本鬼子已经进城，八国联军攻入了北京似的，只是他们绝大多数人不会唱也不懂《义勇军进行曲》，否则，就更象那么回事了。
朝旭迂回穿插，好不容易挤到了门前，“嗬—；—；！”市政府大院已经站满了人，武警、门卫的保安人员已完全失去了作用，只有政府办公大楼被武警战士，里三层外三层手牵手的把守着，小子们，这可不是随便让你们进去的地方。朝旭分开人群，迳直向三楼大会议室走去，守候在会议室门口的武警，连他也盘问一番后才给放进。
市政府和几名市委领导早已到了，市直各单位的负责人也陆续来了，有些人似曾相识，原来，他们四个月前，曾在这里参加过处理突发事件的联席会议。这次的会议规模更大，特别是文教卫系统，以及高校领导最多，整个会议室都坐满了人，有的还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会议室一台31寸的电视开着，放的是天安门前学生游行集会的镜头。从领导们的脸色看，气氛似乎比上次会议还显得轻松些，有说有笑的谈论着。大概因为这样的事不光发生在楚云，全国各省、市都是如此的缘故，责任分散无责任嘛，天蹋下来地撑着。
今天的会议和上次不一样，会址虽在政府这边，但由市委领导主持召开。市委第一副书记讲了话，他说：“大家都看到了，天安门前可谓旌旗蔽日，标语横飞，学生满地，口号如潮哇！这次学潮来势汹猛啊！
北京的天安门是个晴雨表，那里的一举一动都会直接、迅速地影响到全国，宛如一个人的神经中枢，‘文革’中是这样，在通讯科学发展的今天更是这样。你看，北京一动，波及全国，楚云市也和其他省市区一样，滚雪球似的游行队伍，象蚂蚁一样流向市中心，滞于市政府。这气势以风起云涌来形容，实不为过，而且在短期内不定平息得了。我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特别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据媒体披露，学潮的诱因始于对海南洋浦的开发。他们把这件事同中国近代史上，袁世凯签定的‘二十一条’卖国条约相提并论，也把他们的行动看作是“第二次五四运动”，幼稚、荒谬。”
参加会议的各部门负责人，其中不乏高级知识分子，专家教授，都认认真真地聆听市委副书记的讲话，不少人还认真地记录着。
“改革开放十二年了，中国发生了很大变化，深圳、珠海、汕头、厦门等四个沿海城市先行一步，一线放开的程度比较大，继而海南特区的建立。这本来是件好事，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必由之路。小平同志‘思想再解放一点，步子再大一点’有什么错？股票市场的设立，外国资本开始流向这怯生生的国家，又有什么不好？这样好的发展势头刚刚开始，就面临着如此严竣的挑战，那么下一步又将如何走？
我认为，抓住机遇，让中国的经济参与国际竞争的行列，使中国的经济建设尽快与国际惯例接轨，逐步融入国际经济一体化，绝非离经叛道，违逆祖制，而是实现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提出的‘四个现代化’，使中国真正强大起来的战略方针。当然，既是改革，势必冲击传统的格局，清除陈腐的观念，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嘛！有这么两句诗，叫做“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途万木春。”用于现在就是说，落后的经济形式淘汰了，新的、代表先进生产力的经济秩序建立进来了……”
朝旭认为，不是抓经济工作的市委副书记，今天能够放开讲到这种程度，这是破天荒的。他发现副书记是脱稿即席而谈的，这使他很受鼓舞。
“小平同志的这一举措是造福子孙，功炳千秋，还是洪水猛兽、十恶不赦？学生们似懂非懂，他们妄加评说，现在又群起而攻之，在坐的是不是有责任呢？现在虽然不提教育为政治服务，但我们应该深刻地认识到，教育这一大块稳定不了，全国的安定团结就是一句空话。虽说学潮不单是发生在我们楚云市，回过头来讲，我们又主动做了哪些宣传防范工作呢？”
“至于洋浦问题，请问在坐的哪位能说得清楚？”连问了几遍无人应答，大概他自己也说不清。
“我可不可以给大家介绍一下？”朝旭大胆地问。
“好哇！自告奋勇，你是—；—；？”
“办公厅群工部副部长朝旭同志。”江枫自豪地介绍。
“行！朝旭你说，详细点。把话筒传过去！”他对旁边的干部说。
朝旭并无讲稿，他接过话筒，很从容地说：“我也是看到的一些材料，可能不全面，供大家参考吧！”
“洋浦，位于海南岛的西北部，距海口市约130公里，西濒北部湾，是通往东南亚各国最理想的港湾和最佳的物资集散地。这是一个有350平方公里的半岛，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千百年来，直到现在它仍然是一块沉睡在南海之滨的不毛之地。那里虽然地势平坦，但土层薄弱，气温高，雨量少，自然条件恶劣。当地人称这里是十年九旱、十种九不收，荆棘遍野，除生命力极强的仙人掌外，没有第二种植物生长。宋朝流放到那的大诗人苏东坡形容它是：‘北船不到米如珠。’几千年来无人涉足。”
副书记插话说：“原来是一块荒无人烟的处女地。”
“但是，这里海上条件非常优越，是一处理想的港湾。海水湛蓝，地质坚硬，避风条件好，水深大约27米，出了码头就是航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