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可怜了……”王影双眼红肿,抽泣着说:“就这么死了。”
我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安慰道:“没事儿,他会回来的。”
第二天,我早早地到了电视台,办公室里还很冷清,只有萧英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打着雅静的主持稿。
“你来得也够早呀。”我热情地打着招呼,哼着歌忙里忙外。
“怎么啦?谈恋爱了?”萧英抬头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说。
“啊?”我一愣,僵在原地。
“别想骗我,你看看你那春心荡漾的样子。”萧英若无其事地说:“可别忘了,在这方面我是专家,眼睛毒着呢。”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荡漾成什么样子,但现在却一定是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萧英停止了打字,笑眯眯地靠了过来,饶有兴趣地问:“是谁?我认识吗?”
“什么是谁?”我装糊涂。
“女主角呀。”
“什么女主角?”
“你的女主角。”萧英有些不满。
“什么我的女主角?”我继续装糊涂,决定打死我也不说。
“好,不说是吧?爱说不说。”萧英一转身,又回到了电脑前。我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到萧英在一旁边打字边大声地自言自语着。
“看他那春风满面的样子,显然是昨天刚约过会。昨天那么差的天气还能有兴致约会的,一定是相处时间不长的新鲜情侣,很有可能还是首次约会。他不告诉我女主角是谁,显然是因为这个人我也认识,我和他都认识的人,也就只有单位的同事了。同事中女的虽然不少,但要么年龄太大,要么名花有主,与他相配的……”他令我心惊胆颤地思索着。
“雅静?不可能。王影?王影……”他忽然一拍桌子,“哈哈”大笑道:“就是王影!对不对?”
我傻乎乎地看着他,完全被他神乎其神的缜密分析给震住了。一刹那间,我仿佛看见他的头顶闪动着七彩光环,一个声音在我耳畔高声唱道:“哈——利路亚。”
萧英很得意,一步三颠地靠过来,不怀好意地笑道:“喂,你们昨天干什么了?有没有……啊?”
“什么?”我一头雾水。
“你说什么?就是那个……”
我立刻明白了,申冤似地大喊着:“别胡说,我们连手都没有牵过。”
“什么?”萧英的反应比我更加激烈,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
“你还是不是现代人?速度也太慢了吧?就算不那个,总该抱抱吧?居然连手都没有牵过,你还是人吗?你没骗我吧?”他盯着我那张还算老实无辜的脸,忽然“哇”地一声怪叫,说:“本来以为你还有点潜力,值得我培养培养,啊……”
我见他颇受刺激,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便问道:“你去没去精神科张大夫那儿看病?”
我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他喝了两口,明显平静了许多。
“对了,王影,是王影。”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拉住我,说:“你这小子是和王影吗?你真的决定要和她在一起了吗?”
“啊?”
“如果你是真心的,就好好地待她。”他一本正经地说:“不然的话,就不要伤害她。”
“啊??”我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脑袋里面装满了问号。这个刚刚还因为我没有那个而发疯的人,现在居然在跟我谈真心。
“你别看我,我知道自己很花心,但我不会去碰王影。你知道吗?王影不同的,你小子小心点……”他威胁般地扬了扬拳头,说:“你要是敢对不起她,哼哼……”
这时,郑炎忽然推门而入,看见我和萧英,他有些意外。
“你们俩怎么都来得这么早呀?”
事后,我认真分析了萧英自相矛盾的话,以及他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萧英的确有病,而且病的不轻。
病名:精神分裂症。
上午录制节目的时候,雅静状态出奇得差,一场下来,NG不断,王贤脸都绿了,却又不得不赔着笑脸。
“没事儿,没事儿,好,保持情绪,哎,对了,就这样,就这样……保持住……好,开始……咔,再来一遍。”
“王导,休息一会儿吧。”化妆师陈莲大姐提议着。
“休息什么?累啊?”王贤挑着软柿子捏。
“就先休息一会儿吧。”雅静以命令似的口吻再次提议着。
王贤的权威立刻被打碎了,他一挥手,说:“各部门休息一会儿,陈莲,你再给雅静补点妆。郑炎,你去给大家倒点水。机器都先关了……萧英,你在干什么?把灯先给灭了再下来,你傻呀?烤死人了,你不热吗?”他似乎想用大声的呵斥将刚刚被打碎的权威重新拼凑起来,可是他却偏偏找错了一个对像。
“热,怎么不热?”萧英一脚将身旁的一个灯光架踢翻在地,大声地吼叫着:“你们只是热,我呢?我在上面都快被灯光给烤熟了。什么破节目……”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吓傻了,萧英在一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但他似乎仍不过瘾,猛地一转身,冲着这时显得弱不禁风的雅静吼道:“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这么一点串场词都记不住。一遍一遍地重来,很好玩吗?整天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这是什么?”他指着雅静身上单薄的衣服,继续吼着:“这是衣服吗?是人穿的吗?这样穿好看吗?别以为自己是个主持人,就要所有人都宠着你。我们也是人!你看清楚了,我也是人!”他俯下身,将脸凑近到雅静眼前,那一瞬间,我觉得他是在占便宜。
雅静蜷缩着坐在那里,想动又不敢动,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萧英,你想干什么?”王贤反应了过来,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先高后低地喊着。
萧英没有理他,直接摔门而去。
“王导,我看看他去。”我尽可能地替萧英解释着:“你别怪他,他最近精神有些问题。”
“他精神有问题,我精神还有问题呢。”临出摄影棚之前,我听见王贤大叫着,我决定等他冷静时,将张大夫的地址告诉他。
萧英没有走远,我在办公室找到他时,他居然正在很悠闲地喝着一杯浓茶。
“你怎么啦?”我显得比他还要紧张。
“没怎么。”萧英轻松地回答着,冲我极为得意地一笑。
我忽然觉得他有些恐怖,后悔自己明知道他有病,还冒失地闯进屋来。我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幸好办公室的门还大开着,趁他不注意,我又向门边挪了两步,决定他一旦发起疯来,我就立刻开溜。
“你觉得雅静怎么样?”萧英呷了一口茶,眯着眼睛问。
“嗯……”我思忖着该如何回答,才能不再进一步的刺激他。
“她都很好……不过,你说得对,她有时的确有些目中无人。”
“可是刚才,她的目中全是我。”萧英神秘地笑了笑,冲我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压着嗓子说:“她就要爱上我了!”
萧英病危。
3
当天的节目录制工作全面停滞。
萧英像一只稀有的怪兽一样,被所有慕名而来的人紧紧包围着。大家七嘴八舌,有劝说的、安慰的,还有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虽然立场不尽相同,但对萧英的未来却观点一致:普遍认为萧英必受重惩!
“你发发牢骚也就算了,要是还不解气,就向兀髲吼两声也行,可你怎么敢跟雅静发火?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台里重点培养的对象,说不定以后还是电视台的当家花旦呢。台里就算想袒护你,也总要照顾她的情绪。唉……我看你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萧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直到在临去台长室之前,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微笑着说:“越看重她,我越不会有事。”
整个事态的发展过程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但结果却让我大跌眼镜。
正如萧英所言,经过台长的一番协调之后,风波即告平息,以至于萧英在走出台长室时,居然边脱大衣边对着我们这帮置身事外却议论纷纷的人,做了一个“V”字型的手势。
后来王影告诉我,台里为了雅静以后的前途着想,不想声张此事,又加上雅静本人似乎也没有追究此事的意思,所以研究之后决定,只是在内部给了萧英口头警告一次。
如此轻的处罚,纵容了我想要去台长室砸空调的冲动。
经此一役,萧英名声大振,虽然台里领导决定息事宁人,但却封不住人民群众茶余饭后欲谈之口。一时之间,各种传言揭竿而起,说者自居亲眼所见,可却发挥着聪明的想像力,听者自认没有看见,所以弘扬着愚蠢的理解力。版本虽有不同,却无一例外的将萧英塑造成了一个不畏强权、勇于献身的英雄人物。
而我却一直认为萧英只是个危重病人。
果然,几天之后,萧英住院了。
我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他终于能够摆脱世俗中虚伪的假像,及早地对他的病进行有效治疗,悲的是他住的并非精神科。
“萧英被打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我和王影趁着休息日,赶到了市人民医院的外科,找到萧英病房的时候,他居然正在精神奕奕地指挥着郑炎上网聊天。
“快回,快回……拼音?你不会用五笔吗?你还是现代人吗?”萧英躺在病床上,神采飞扬地冲着可怜巴巴的郑炎喊着。
“郑炎,别帮他了,让他自己打。”王影一进病房,就打抱不平地说。
郑炎似乎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还有罢工的权利,立刻双手一摊,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汗,说:“我是不行了,真不明白说话怎么变得这么难。”
萧英自知理亏,赔着笑脸说:“我不是急的吗?郑炎打字太慢……”他忽然眼睛一亮,说:“对了,王影,你打字快,帮我回一下。”
王影斜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要我帮,我就帮吗?”
萧英没辙,只得继续央求道:“快点,帮我回一下,你看我一只手伤了,一只手又在打点滴,你就可怜一下我吧。”
“你就帮帮他吧。”郑炎不计前嫌地替萧英求情道。
“好吧。”王影迫不及待地拿过笔记本电脑,兴致勃勃地查看了一下聊天记录。
原来萧英正在试图说服一个网名叫做“梦中情人”的人同意视频,但显然由于回复速度太慢,让对方等得很不耐烦。
“她问你是不是同时在跟一百个人聊。”王影笑着问:“怎么回?”
“别让我忘了你,除非我忘了自己。别让我不爱你,除非我不爱自己。茫茫网络遇见你,是神的旨意。如果我失去了你,天都会哭泣。”萧英不假思索地说:“最后加上‘视频上见’”。
王影充分发挥着平时打文件材料的水平,几乎萧英话声刚落,这一段充满令人呕吐成份的文字,已经发了出去。
郑炎一直盯着王影,看到她手指在键盘上如飞般地敲击着,脸上显出一种虔诚得几近顶礼膜拜的表情。
“‘梦中情人’准备接受神的旨意和你视频了。”王影笑嘻嘻地说。
“太好了!快拿过来,快拿过来……”萧英兴奋得像是一个饿了三天的瞎猫,终于碰到了一只肥头大耳的瞎耗子一样,急匆匆地说:“摄像头靠近一点,别照我身上,只对着脸就行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萧英虽然全身上下被白纱布层层包裹着,但他的脸上却很奇怪的没有一点伤痕。
我没有看到“梦中情人”那如梦似幻的面容,只知道萧英用更加急切的口吻,又让王影帮他回了一段令人作呕的文字:“别让我记住你,除非我忘了自己。别让我爱上你,除非我不爱自己。茫茫网络遇见你,是神的诡计。如果我拥有了你,天都会哭泣。”
“真是个噩梦!”萧英心有余悸地说。
“你伤得怎样?”我等萧英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后,关切地问。
“除了胳膊之外,没有什么大碍,别看他们人多,想打倒我,也没那么容易。”萧英躺在病床上自负着。
“谁打的?”我好奇地问。
“不知道,天太黑了,没看清。”萧英不无遗憾地说:“不过,他们至少有五六个人,刚开始还都挺有礼貌地问我贵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又看他们态度不错,就不加防备地告诉他们我叫萧英,网名‘纯情男人’,有什么指教吗?本以为要客气客气、寒喧寒喧,谁知他们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是一顿暴打,幸好我反应够快,身手也还算敏捷,蜷缩在地上拼命地护住了脸,结果这胳膊就被打骨裂了,连字都打不了。”
“你得罪什么人了吗?”我看着这个要脸不要命的人,更好奇了。
“当然得罪了,这事一定和雅静有关。”
“雅静?”我们三个异口同声,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萧英抓住我们求知的欲望,准备找回刚才求人打字时失去的面子。
“王影,给我削个苹果。”他吊着我们的胃口,笑眯眯地说。
“凭什么?”
“凭我有秘密。”
“有秘密了不起吗?”王影气鼓鼓地说。
“当然,有秘密就是了不起。”萧英越发的得意。
“我来削。”郑炎以牺牲自我的精神,想要中止他俩的争论。
“谁吃你削的?”萧英不依不饶,立志要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非要王影服软不可。
王影犹豫了一会儿,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