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妈问。
“想……”我看着那碗面,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我想知道你说了句什么话,就那四碗面的事。”
“说了……”妈难为情地说:“你都这么大了,妈实在说不出口,你换一件礼物,妈一定给你。”
“那……”我看着妈,说:“那这碗面你都要吃了。”
吃过中午饭,王影给我打了个电话。
“你又长一岁了。”她开心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
“这你不用管。”王影说:“反正今天是你的生日,没错吧?”
“没错儿。”我还是惊讶,问:“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你猜的?”我又想问她要七个号码买彩票了。
“你猜猜我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保证猜不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运气很差的。”
“没关系,万一猜中了呢?”王影鼓励着我。
“嗯……”我说:“元月一号?”
“不对。”
“元月二号?”
“也不对。”
“那元月三号呢?”我觉得给我三百六十五次机会,我一定能猜对。
“你别瞎猜了,不要电话费吗?”王影说:“你现在就来东门公交站,见了面,你再慢慢猜。”
我刚下公交车,就看见王影靠在站台旁的一块广告牌上,双手放在嘴边不停地呵着气。
“又没带手套。”我半责怪半怜惜地说。
“有你呢。”王影让我暖着她的手,笑嘻嘻地说:“现在猜吧。”
“我刚刚猜到哪里了?”
“元月三号。”王影提醒道。
“噢。”我想都不用想地接着猜道:“元月四号?”
“不对。”
“元月五号?”
“不对。”
我和王影边走边猜,可二月刚猜到一半,我们就都已经失去兴趣了。她将我带到了公交站台旁边的一个有些偏僻的拆迁工地上,说:“你四处看看,这里的风景怎么样?”
我实在看不出这里有什么风景,费尽了眼力,也只能牵强附会地从这堆残垣断壁里,看出一些圆明园遗址的味道来。
24
“来这里干什么?”
“不干什么,随便走走。”
“我带你去动物园吧。”转了几圈后,我意兴阑珊地说。
“去动物园?”王影问:“干什么?”
“去看长颈鹿呀,你不是很喜欢吗?”
“可今天是你的生日呀。”
“那有什么,你喜欢不就行了吗?”
王影看着我,轻声说:“我不想去。”
“为什么?”
“那里的动物全都没有自由,很可怜的,所以我不喜欢去动物园。”
“那……”我想了一下,说:“那等以后我有钱了,我带你去非洲看那些自由的长颈鹿。”
王影羞涩地低着头,用她的手指轻轻绕着我的手指。
我看着她,心中一阵激荡。
“喂,你给我准备生日礼物了吗?”
王影嘟了嘟嘴,说:“我看中了一件衣服,可是有好几种颜色,我拿不定主意,又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我肯定地说:“一定不喜欢。”
“你又没看见。”王影说:“那件衣服很漂亮的,等一下,我陪你一起去选一种颜色……”
“不管什么颜色,我都不喜欢。”
“那……那你喜欢什么呀?你只要说,我一定送给你。”
“我喜欢……”我厚着脸皮说:“我喜欢做你的外套。”
那股芳香又一次浸透了我的心扉。
虽说“福无双至”,但就在我幸福地拥着王影的同时,我忽然发现了另一件让我感到幸福的事情。
“哇!”我不可思议地叫着:“看,那是什么?”
“钱!”王影转过身来,兴奋地说:“人民币!”
我跑了过去,从一块砖旁边捡起了一张崭新的人民币。
“真的!真的是钱!”我挥动着那张人民币,疯了般地喊道:“五块钱!五块钱!”我开心地跳着,觉得自己捡到的不是五块钱,而是五万块、五十万、五百万……我什么时候真能捡到那么多钱呀?
“给我看看!”王影将钱拿了过去,仔细地看了看,然后高兴地蹦了起来,说:“哇!真的!你转运了,你真的转运了!我早就说过你运气会好起来的嘛。”
“我真的转运了?”我不可置信地将那张人民币对着阳光照了又照。
“你看什么呢?”
“不会是假币吧?”
“什么假币?正宗人民币!”王影说:“你看看这水印,还有这编号,怎么可能是假币呢?”
我也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不好意思地把手放了下来,满怀崇敬之情地看着那张人民币正面的毛主席头像。
“捡到钱是什么感觉呀?”王影问。
“啊!敬爱的毛主席!”
开心之后,我又回到了现实。
“我们怎么处理这钱?”
“你想交给警察叔叔,还是想留在这里等失主?”王影的口吻一点也不像在出主意。
我也觉得这两种方法都有些神经,我又不是真的捡到了五百万。
“这样吧。”我说:“我带你去买东西吃,用捡来的钱买东西吃,感觉一定很爽。”
“买东西?花了不就没了吗?多可惜。”王影眼珠一转,说;“来,我送你一件生日礼物吧。”她拉着我的手向公交站台跑去,只是在离开“圆明园遗址”之前,还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我问:“你还想捡到钱吗?”
我们坐着公交车去了古董一条街。
“你准备干什么?”我觉得五块钱收些破烂可以,想要买旧古董可就不够了。
“你猜。”王影边说边拉着我钻进了一家字画行。
“老师傅,裱一下。”王影将那张人民币放到了柜台上。
“裱?”我说这个字的时候,甩了一个花腔。
柜台上的老师傅大约有六、七十岁,也许是因为一生之中见惯了大风大浪,倒显得气定神闲,一副处变不惊、泰山崩于眼前而眼不眨的神情。
“小姑娘,不用急。”他轻声细语地说:“想裱什么宝贝呀?裱好之后,再付钱也不迟呀。”
“就裱这五块钱。”王影开心地说:“裱得漂亮点。”
王影的一句话,让老师傅六、七十年的大风大浪算是白见了。
“什么?裱这五块钱?”老师傅嘴张得比眼睛大,眼睛张得比鼻孔大,鼻孔张得也很大,满脸的皱纹一下子被撑平了,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好几十岁。
“小姑娘,你是有病,还是吃饱了没事干来耍我老头玩?”老师傅说的全是真心话。
“怎么会耍您玩呢?真的就是裱这五块钱。”王影说的也是真心话。
我觉得倒是老师傅多想了,谁会大冬天没事坐几路公交车,就只为了耍他玩呢?何况这里是字画行,又不是游乐场。
老师傅定了定神,满脸的皱纹又回来了。
“真的就裱这……”他拿起人民币反复地看了看,问:“那你是想裱正面,还是反面?”
“正面,干吗要裱反面?又不是见不得人。”
“噢,裱正面,可是……”老师傅有意地停住了。
“可是什么?”
“嗯……这裱的价钱嘛,可不止是五块钱。”
“放心,钱不会少您的,不过……”王影也有意地停住了。
“不过什么?”
“不过您现在就裱,裱好我就拿走。”
“放心,当然是现裱现取。”老师傅说:“否则等我裱好了,你要是不来取了,那我岂不是亏了?”
老师傅喊来了一个年轻人,和他耳语了几句后,拿着五块钱转身进了里屋。那年轻人站在门边警惕地盯着我和王影,似乎随时准备着阻止我们逃窜。
“这个生日礼物喜欢吗?”王影问。
“喜欢倒是喜欢,就是太麻烦了。”我说:“另外,还有一些……”
“有一些什么?”王影问:“神经吗?”
王影猜对了,可我却不能承认。我想了一下,换了一种说法,道:“有一些超出正常思维模式。”
“那不还是神经吗?”王影不满地说。
“不是神经。”我说:“是想人之不敢想,做人之不敢做。”
王影笑得灿烂极了。
“知道吗?这不是五块钱的事。”她解释道:“这是你转运的证据,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从今以后,它就是你的幸运币了。”
“幸运币?”这张人民币顿时在我心中升值了。
“你真是想人之不敢想,做人之不敢做呀。”我由衷地赞叹道。
老师傅的装裱手艺真是一流,五块钱再回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焕然一旧”,变得古色古香了。虽然离远猛一看,有些前朝遗物价值不菲的感觉,可走近猛一看,上面明码标价:伍圆。
王影高兴的喜上眉梢,却为此付出了二十倍于明码标价的代价。
我们又一起去吃了晚餐,王影还为我献上了一首脍炙人口的生日歌,只是她在唱“祝你生日快乐”的时候,把第四声的“祝”,唱得像第一声的“猪”。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因为她总是把这个字拖得特别长,并且语气特别重,甚至不顾节奏与音准。
吹蜡烛之前,我贪心地许下了一个生日愿望。
“许的什么愿呀?”王影眨着眼问。
“我希望我能捡……”
“嘘。”王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别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等以后实现了,你再告诉我吧。”
我想,难怪世界和平总也实现不了呢。
回到了家,我将幸运币挂在了书桌的正上方,家人看见后,一致认为我想钱想疯了。
事后,我仔细算了笔账,觉得这次捡钱的经历,我是赚了,可王影却亏大了。我不知道这代表着我的运气变好了,还是代表着王影被我牵连的倒霉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只捡到了五块钱。
25
快到春节了。
对于中国人来说,春节才代表着真正的过年,真正的辞旧迎新。
广告公司的门口也挂上了两个大大的红灯笼,灯笼里装的是灯泡,而不是蜡烛,因为物业担心失火。
我觉得他真是杞人忧天,其实就算里面放的是炸弹,只要不定时,也就没有什么危害,毕竟那只是个摆设。灯笼自挂上以后,还从来没有亮过,因为白天用不着,晚上没人看。
新年前的最后一个双休日,我把星期六给了妈,陪她满街采购,把星期天给了王影,陪她满街闲遛。
王影依然没有戴手套,一双手冻得通红,她却一脸得意的笑容。
“送你一件礼物。”我笑着说。
“什么?”王影让我给她暖着手,说:“你也去做长颈鹿了吗?”
“差不多。”我从怀里掏出了一副手套,说:“喜欢吗?”
米黄色的手套很漂亮,关键是每只手套上还各锈了一只长颈鹿。
“哇!”王影惊喜地反复看着,爱不释手地说:“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陪妈买年货的时候。”我替她戴上,说:“漂亮吧?我可是一眼就看中了。”
“好暖呀。”王影看着我,问:“你在怀里焐了很久吗?”
“知道就好。”我说:“你看看这上面锈的,一看就知道是长颈鹿。”
“嗯。”王影应着,接着斜眼看了看我,问:“你什么意思?我做的长颈鹿看不出来吗?”
“哪里,哪里。”我干咳了两声,说:“我是说你做的长颈鹿更耐看,对,更耐看。”
“这还差不多。”王影立刻又眉飞色舞起来,她摘下右手的手套,拉着我说:“你和长颈鹿都替我暖着。”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长颈鹿呀?”我觉得一般喜欢猫呀狗呀的更普遍一些。
“说了让你猜嘛。”
“嗯……”我看着她,说:“是不是因为你的脖子也很长,所以才喜欢长颈鹿的?”
“我的脖子长吗?”王影开心地说,她虽然围着围巾,但明显可以看出脖子不短。
“长,反正比我脖子长。”
“谢谢。”王影高兴地说:“但我喜欢长颈鹿,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
“你不会用诗的眼光去看吗?”
“诗的眼光?”我想破了脑袋,也只在记忆中搜索出一首与脖子有关的诗,可那首诗说的是鹅,与长颈鹿实在难有什么联系。
“你喜欢诗吗?”
“喜欢。”我紧接着说:“古诗。”
“不喜欢现代诗吗?”
我惨痛地摇了摇头,关于看现代诗,我曾受过两次打击。
一次是在某本杂志上,刊登了一首现代诗,诗的前两句是:“你是一棵树,我是在你头顶上筑巢的鸟。”我没有看下去,我觉得写这首诗的人不是卖燕窝的,就是卖雀巢的。
另一次是在某人的一本诗集上,其中有一首现代诗的开头就是:“沙漠、电梯、锅、锅勺。”我看不下去了,我觉得写这诗的人一定沙漠的一家饭店里二十八楼的大厨。
“告诉你,其实我还有一只长颈鹿。”
“也是陶做的吗?”我问。
王影摇摇头,说:“它是我最喜欢的一只长颈鹿,我所有的心里话都会跟它说,它还有名字呢。”
“叫什么?”
“叫……”王影掩嘴一笑,说:“就不告诉你。”
“它是阿拉伯鹿吗?”
“什么?”王影不解地看着我。
“那它的名字那么长。”我卷起舌头,不清不楚地快速念道:“就不告诉你。”听起来,倒真有些阿拉伯的感觉。
“呸!”王影笑着喊道:“云阿嚏阿嚏阿嚏动阳。”
“有事吗?王阿嚏阿嚏阿嚏影。”
晚上回到家,王影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这首诗,是我喜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