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会拉京胡。”爷爷欣赏地说。
不知为什么,这次听着家人夸赞郑炎,我心里不仅没有一丝醋意,反而有些高兴,我想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哥哥,那该多好啊!
“后来怎么样?”妈问:“人家闹事,你俩不会报警吗?有没有去派出所?”
“没有,后来都跑了。”我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说:“爸,今天有球赛吗?”
“你问这干什么?你又不看球。”爸诧异地盯着我。
“我现在想看了。”
“怎么,开窍了?这就对了。”爸高兴地说:“男人不看球,还像个男人吗?”爸说着偏激的个人观点。
我不敢苟同。
下午一上班,萧英就将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伤没事了吧?”萧英问。
“没事儿。”
萧英恨恨道:“孙杰!”
“你都知道了?”
“郑炎都跟我说了。”
“都……都说了?”我一阵惶恐,昨晚我只顾幸福了,居然忘了和郑炎串供,如果萧英问起了孙杰打我的理由,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都怪我。”萧英自责地说。
“怪你?”
“唉!”萧英叹口气,说:“要不是我一时冲动带头去砸空调,孙杰那小子也不会去找你。”
“对对对,怪你,怪你。”我松了一口气,顺水推舟地说:“的确怪你。”
“对不起了。”萧英说。
“没什么,没什么。”我觉得萧英很可怜,我似乎能看见他的背后,背着一口大大的黑锅。
“你成功了?”萧英笑眯眯地问。
“什么成功?”
“王影呀。”萧英笑道:“看你那副贱样子,就知道你把她留下来了。”
“这你也知道?”
“当然,郑炎帮你请假,我总要问个理由吧?”
我觉得萧英真是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瞎知道,真不知道他这样到底算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刚回到办公室,雅静又来找我。
“对不起……”雅静双眼含着泪水,说。
我觉得自己这点伤真是受得惊天动地,我下定决心,以后如果再打架,一定要向萧英学习,拼命护住脸,至少身上的伤还可以用衣服遮掩,而脸上一旦伤了……
当然,非典时期例外。
“你的伤……”雅静问。
“没事儿。”我觉得这个词快成了我的口头禅了。
“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我没有说谎,见到王影的那一刻,我的伤就已经全好了。
“都怪我……”
“萧英都替你道过歉了。”我打断她说。
“他替我道歉?”雅静不明白地看着我。
我告诉她萧英乱背黑锅的事,忍不住笑起来,说:“萧英真有趣,好笑吧?”
雅静却一下子哭了。
“怎么啦?”我愣住了。
“我……”雅静哭着说:“我骗他骗得太多了。”
十二月的第二个双休日,一股南下的寒流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将秋天带走了,虽然没有下雪,但人们已经可以从呼出的气息中,看到冬天单一的颜色了。
我喜欢冬天,我觉得只有在这个季节里,才能更深刻的体会什么是温暖。我看到王影的时候,同样感受到了温暖,换上了冬装的她,看上去就像一个会蹦会跳会说话的毛绒玩具。
“今天真冷呀。”王影不停小跳着说:“电视上那些人还说是什么暖冬呢。”
“他们年年都说是暖冬。”我笑道:“也许他们都和台长有一样的怪癖吧。”
王影笑道:“那为什么他们不说冷夏呢?”
“怕空调被砸呗。”
“还有脸说呢。”王影说:“那天我们在车上都快急死了。”
“对不起,害你都哭了。”
“谁哭了?”王影低着头。
我不忍捅破她,于是想起了一个精心策划的桥段。
“你的手套好漂亮呀。”我故作惊奇地说。
“真的?”王影果然中计。
“给我看看。”
王影高兴地摘着手套,说:“这是我在精品……你怎么没带手套呀?”
我一把抓住了她刚脱下手套的小手,说:“因为我就是你的手套。”我觉得她的手像冰一样凉,像雪一样软。
王影异样地看着我,眼神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接着低下头,轻声说:“带你去一个地方。”她带着我在街上走着,几乎每路过一个小店,她都会像寻宝一样领着我进去逛逛,虽然每次都是空手而归,但她却依然兴致不减。
“你真的只是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是啊,就一个呀。”
“可是我们刚刚逛完第十二家店。”
“到了,到了。”王影指着前面的一个陶吧,说:“就在那里。”
“这还是一家店。”我说:“你不是带我去一个地方,而是带我逛了十三家店。”
“怎么?”王影斜眼看着我,问:“不耐烦了?”
我见风使舵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玩泥巴?”
陶吧里放着《人鬼情未了》的电影插曲,墙上挂着影片中男女主角相拥做陶艺的缠绵画面。王影拉着我走进去的时候,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冷。
阴森的冷。
王影很熟地直接到了柜台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凭证递给了店主,问“烧好了吗?”
店主看了看凭证上的日期,说:“烧好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上次我来做的陶艺。”王影很兴奋地说:“你猜猜我做的是什么?”
“是盆还是罐子?”
“是动物。”王影说。
我觉得动物的范围太广了,一时也不知道是先猜可以吃的,还是先猜可以吃我的。幸好店主一会儿出来了,手里端了个盘子,上面放了两团黑乎乎的东西。
王影高兴地接了过来,问:“怎么样?”
“像倒是像。”我看着那两团黑东西,说:“可你干吗做了两只驴呀?”
我看到店主在拼命地忍住笑,发出“吭吭”的声音。
“是驴吗?”王影瞪着我。
“是马?”我不确定地说。
王影生气地甩开我的手,拿着那两个像驴又像马的东西走了。
店主笑地趴在了柜台上。
“她做的到底是什么?”我悄声问店主。
“我也……我也不知道……我也以为……以为是驴呢……我还在想……你说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怎么会喜欢驴呢?”
“你笑什么笑?”我火道:“她就是因为不会做,才来你这里的,你不帮她也就算了,还笑?你怎么做生意的?”
19
“别生气了。”我追上了王影,说:“我再猜,总会猜对的。”
王影停下了脚步,笑着说:“这个给你,这个给我,我俩一人一个,我做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她又拉着我的手,说:“猜不出来就算了,反正以后你会知道的。”
“你不生气了?”
“谁生气了?”王影笑道:“是我自己做得不像。”
我仔细看着手里的那个黑东西,发现在它的身体上,王影还细心地刻上了密密麻麻的花斑,并且头上有角,脖子还有些长……
“长颈鹿,这是一只长颈鹿!”我叫道。
“你看出来了?”王影开心地跳了起来,说:“就是长颈鹿!”
“其实仔细看,很像的。”我真心地说。
“真的?”
“真的。”
“就知道你能猜出来。”王影高兴地问:“你喜欢长颈鹿吗?”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觉得长颈鹿总比驴强一些。
“喜欢。”我以驴做标准说。
“你知道长颈鹿的脖子为什么那么长吗?”
“因为它叫长——颈鹿嘛。”我夸张地说。
王影摇摇头。
“那是为了吃树顶上的嫩叶和发现天敌?”
王影又摇了摇头,说:“不是书本上教的。”
“那是因为什么?”
“你不会自己去发现吗?”
“发现什么?”
“我告诉你,其实这两只长颈鹿是不一样的。”王影神秘地说。
“不一样?”我觉得这两只长颈鹿除了一样长得像驴之外,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哪里不一样?”
王影看了我一眼,笑道:“这是秘密。”
“你到底有多少秘密?”我觉得她就像一本会蹦会跳会说话的《十万个为什么》。
“你猜。”
我将长颈鹿带回了家,立刻就发现了它的不同之处。
“我发现了。”我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王影,说:“它果然不同。”
“哪里不同?”王影兴奋地问。
“它站不住。”
“呸!”
我没有办法,只能用书支撑着将它放在书桌上。我傻傻地看着它,这么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却让我从心底感到一阵甜蜜。
“傻笑什么呢?”妈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说。
“妈,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呀?”我抚着胸说。
“这只驴有这么好笑吗?”
“不是驴,是长颈鹿。”
“长颈鹿?”妈眯着眼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懂,现在的这些东西呀,越做得不像,还就越叫艺术。这个驴……长,长颈鹿,又是哪位大师的杰作呀?”
“不是大师,是我朋友做的。”
“你朋友?”妈的态度立刻从仰视变成了俯视,说:“做得真不好,这是长颈鹿吗?”
“是!是长颈鹿!我觉得好。”我说:“至少人家用心做了。”
“怎么?”妈看着我,说:“什么朋友?你这么护着她?”
“我……我哪有?”
“还说没有,你小子我能不清楚吗?”妈说:“是女朋友吧?”
我傻了。
我觉得我找了一个口袋,自己钻了进去,封好口之后,我又亲自将自己拎到了妈的面前,现在再想逃,晚了。
“没话说了吧?”妈冲我得意地眨着眼睛,说:“谁呀?哪家的?妈认识吗?”
“是……”我吞吞吐吐地说:“是王影。”
“王影?”妈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会儿,说:“是上次你表姐说的那个王影吗?”
我点点头。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你别问了,反正就是她。”我可不想再出卖一次隐私了。
“哈……好,好,不问了,不问了。”妈高兴地说:“上次你表姐说了之后,我就觉得那小姑娘不错,好小子,这回可别再分手了。”
“妈,你能不能盼我些好的?”
“好。”妈笑道:“那我就盼你能早生贵子,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
“哎呀,这长颈鹿做得真漂亮,越看越漂亮。”妈欣赏地说:“就是站不住。”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温暖的怀抱,当然,除了天气。
十二月三十号的晚上,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而比这场雪更悄然而至的,是我那最近常常神出鬼没的母亲。
“又跟小影发短信呢?”妈突然冒出一句。
“妈!”我吓得手机差点掉到地上,说:“我不是锁门了吗?”
“我没有钥匙吗?”妈很奇怪地反问道。
我觉得妈很适合去当杀手,尤其适合去刺杀那些心脏有病的人。
“小影说什么了?”妈兴致勃勃地问。
“小影?”我看着妈,说:“你熟得也太快了吧?可别忘了,你还没见过她呢。”
“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妈笑道:“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呢。你元旦那天把她带家来聚聚,也算是认认门了。”
“元旦?”
“对呀。”妈满怀期待地说:“我可早就想见见她了。”
“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了。”妈说:“你小子不知道,一个姑娘家跟人处朋友,不见见家长,她是不会安心的。”
“谁说的?”我有些不相信。
“我说的!你妈说的!”妈展示着权威,说:“妈是过来人,还会骗你吗?想当年,还不是见过你爷爷奶奶之后,我才放心跟你爸好的。”
“你不放心什么?”我颇有兴趣地挖着他们的隐私。
“怕得可多了,那时年纪小,什么也不懂,怕你爸骗我,又怕你爷爷奶奶不好相处。”
“那后来呢?后来爸爸是怎么跟你求婚的?”我继续挖。
“求什么婚呀?你爸哪有那么浪漫?”妈沉浸在甜蜜的往事中,说:“那时家里穷,你爸人又老实,他只是说……”她越说越低,停了下来。
“说什么?”我尽量小声一点,以免将妈惊醒了。
“你爸说,等我嫁过去了,家里要是只剩下一碗面,就让你爷爷奶奶吃,他陪我饿着;要是有两碗面,就让你爷爷奶奶吃面,我喝汤,他自己饿着;要是有三碗面,就让我们三个人吃,他自己还饿着;要是有四碗面,还让我们先吃,剩下的他再吃。”妈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泪水不停地在眼眶中转着,说:“我听了之后,就跟你爸说了一句话,然后,就嫁了过来。”
我没想到父母的故事会如此简单,却又如此让我感动。
“你跟爸说了什么话?”
妈擦了擦眼泪,忽然醒悟过来,说:“说这些干什么,都好多年的事了。”
“到底说了什么?”我不依不饶。
“没说什么。”妈恢复了常态,说:“你小子问这些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问这些干什么,但就是想知道。可妈却抱定了主意,再也不肯透露半句。
“你觉得炎子怎么样?”妈转换了话题。
“很好呀,怎么了?”
“你……”妈犹豫了一下,说:“你想不想有这么个哥哥?”
也许是我刚听完父母的故事,思绪还停留在他们年轻的时候,猛一听妈这么问,我的脑子里突然莫名其妙却又自然而然地冒出了一个令我感到恐怖的念头。
“郑炎,我……”我盯着妈,问:“我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