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机没事吧?”我佩服地看着他,问。
“噢,对了。”郑炎连忙从正在运转的洗衣机里,捞出了他的脏衣服,又从湿淋淋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他那可怜得像落汤鸡一样的手机。
“不用担心。”他笑着说。
“你的钱包呢?”我猜测着洗衣机里还有些什么不该洗的东西。
“收起来了。”郑炎说:“钱包那么重要,我可不会忘了的。”
“怎么?里面装了很多钱吗?”
“不是钱的事。”
“那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郑炎笑了笑,说:“是和我父母有关的东西。”
我没有再问下去。
郑炎又开始了甩水、擦干、吹风,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如果你修不好怎么办?”我不免有些担心。
“没事儿,去专卖店修修就行了,几十块钱的事儿。”郑炎一头大汗地说:“主要是我不甘心,我就不信弄不好它。”
我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半个多小时后,郑炎终于泄气地说:“恐怕这次真的坏了。”
“要不你给它吃两片感冒药。”我打趣道:“不过,喝药的时候,千万别再用水了。”
我俩龇牙咧嘴地笑着。
幸好我和郑炎只是一些皮外伤,不像萧英上次被打到伤筋动骨的地步。郑炎拿出了医药箱,我俩一边互相争着给对方擦药,一边咬牙忍受着被对方擦药。
我给他擦药的时候,看到他身上的瘀青红肿,心中一阵感动。
“谢谢。”
郑炎笑了笑,接着倒吸了一口冷气,说:“哎哟,轻一点,轻一点。”他夺过了棉球,说:“趴下,现在轮到我给你擦了。”
我乖乖地趴好,说:“轻一点,轻一点……”
“我还没擦呢。”郑炎有些无辜。
“谁说的?你一定擦过了。”我耍赖道:“现在轮到我了。”
“又来这一招,趴好。”郑炎将我按倒,说:“王影要走了。”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王影要去广州了。”
“什么时候?”
“明天。”
“明天?”我的心一阵扯痛。
“是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今天一定要找你谈的原因。”郑炎说:“本来我早就想跟你谈一下了,但就是一直下不了决心,所以萧英让我来广告公司上班,我才会一直推托,因为我下意识地想逃避你。可是明天王影就要走了,我希望你能去留下她,虽然现在我已经放开了,但你不应该让她走,因为你还爱着她。”
“可是我能留下她吗?”
“你能,因为她也爱你。”
“她爱我?你怎么知道的?”我尽管不敢相信,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心花怒放。
“那天你在派出所的时候,你知道王影哭得有多厉害吗?”
我想起了那天看到王影的眼眶红肿,像是哭过,只是当时并没有多想。
“她……她真的爱我?”
“药擦好了。”郑炎扔了棉球,说:“怎么样,不疼吧?”
“擦好了?”我已经忘了他在给我擦药了。
“这叫‘声东击西’。”
我给郑炎擦药的时候,他可就没这么幸福了。我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声了半天的东,但一旦击西,就被他自己无情的识破了。
“这不怪我。”我有些无辜地听着他的长吁短叹,说:“是你自己不上当。”
“唉!傻子真幸福呀!”
“你才是傻子呢。”
郑炎笑了笑,没有和我争辩。
17
我睡不着,并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相反,如果不是疼痛的拖累,我一定会忘乎所以的整夜在屋里跳大神。
半夜,雨声渐渐的弱了,凌晨四点二十三分,雨停了。我迫不及待地爬了起来,穿上了还没有阴干的衣服。
“我先走了,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替我跟萧英请个假,顺祝我成功吧。”我给郑炎留了个字条,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天放晴了,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空气中有一种雨后植物蓬勃生长的味道,像生命中的青春一样清新。
我大口地呼吸着,好长时间没有这种自由的感觉了,我穿过了那条曾在我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小巷,熟悉得就像我已来过千遍万遍。
王影的家在小巷的北边,朝南的大门紧关着。
我看了看时间,才五点二十五分,我不知道该不该敲门,而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王影紧闭着双眼,站在门口。
“王影。”我有些意外地轻声喊着。
“啊!”王影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王影,是我,云动阳。”
“是你?真是你?”
“是我,我来了,我来找你了。”我的声音有些嘶哑,说:“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害怕,我害怕。”王影的嘴唇抖动着,说:“我害怕睁开眼看不到你,我害怕只看到空空的小巷。”
我心疼极了,这些天她曾多少次这样满怀希冀地打开门?这些天她曾多少次害怕地不敢睁开眼?
“我早该来的,对不起,我早该来的,你睁开眼,我真的来了,你看看呀。”
王影慢慢地睁开眼,看着我,一瞬间,似乎一切都凝固了。
“真是你,真是你!”王影哽咽道:“你的脸怎么了?”
我顾不上那些了,说:“你不要去广州了,好吗?”
王影的泪突然决堤。
我什么也不管了,所有思念的话语涌上了我的喉咙,堵塞得难受。
“我爱你,王影,我真的爱你!我每日每夜不停地在想你。我不该和你分手的,你知道吗?我只是不懂爱,可是现在我懂了,我知道我离不开你,我知道我真的爱你……”
王影一下子扑到了我怀里,放声大哭着。
“你知道我天天都在等你这句话吗?”她发泄般地说:“你让我等了那么久,你让我等了那么久……”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抱着她。
这是我第一次像情人般的与人拥抱,我忘记了浑身的伤痛,只感到一股芳香将我紧紧的围住。那芳香让我心醉,那芳香中透着的委屈,让我心碎。
幸好我没有心脏病,因为令我心惊的一幕接着出现了。
王影旁若无人的哭声,惊醒了一对四、五十岁的男女,他俩正站在客厅门口,诧异地看着我。
我连忙松开王影,尴尬得手足无措。
“怎么啦?”王影还不知道她身后的情况,泪眼濛濛地看着我。
我不敢说话,暗暗地向她使了个眼色。
王影一下明白了,吐了吐舌头,用口型问:“爸爸、妈妈?”
“王伯父好,王伯母好。”我向他俩鞠了个躬,才发现自己竟然双手空空的没带礼品。
“我去买点东西。”我小声对王影说,然后转身越走越快,又回到她家的时候,王影正笑靥浅浅地在门口等着我。
“我买了早餐。”我把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早餐递给她,说:“太早了,街上除了早餐店,都没有开门……要不我先走了。”
“我都和爸妈说了。”王影拉着我,说:“没事儿,进来吧。”
“真的没事儿?”我忐忑不安地问。
“会有什么事?”王影反问道。
正是因为我想不到会有什么事,所以才会心惊胆颤。我做着最坏的打算,慷慨就义般地走了进去。
“抽烟吗?”王伯父吃着我买来的包子,问。
“不抽。”我比在派出所录口供时还要紧张、老实。
“喝酒吗?”王伯父喝着我买来的稀饭,问。
“喝过。”我觉得这个回答会让人误会我是个酒鬼,于是又赶紧解释道:“平常不喝,只是朋友聚会时喝一点儿,但喝得也不多。”
“赌博吗?”王伯父又拿了一根我买的油条。
“爸!”王影说:“你把他当什么人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接着回答道:“我不赌博,王伯父。”
“噢。”王伯父看了我一眼,说:“你和人打架了?”
“打架?”
“你脸上的伤,不是被人打的吗?”
“是,是被打的。”我心慌了。
“我爸爸是外科医生。”王影说:“正好,让他给你看看。”
“他一进来我就看见了。”王伯父说:“没有什么事,都是些皮外伤。只是你怎么会和人打架呀?”
我恨死孙杰了,要是王伯父和王伯母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他。可是我又不能实话实说,毕竟其中牵涉着雅静,如果王影的家人也像我妈一样喜欢追根究底,我可不敢保证能守住雅静的秘密。
也许是因为他们对我不够了解,又加上王影给了我百分百的支持,他们也就相信了我临时编的一个在饭店里行侠仗义的故事。
“看不出你倒有些正义感嘛。”王伯母褒中有贬地说。
“哪里,哪里,碰上那种事,谁都会管的。”我心虚的谦虚着。
“你平时都喜欢干些什么呀?”王伯母问。
“看看书,看看电视,有时也听听音乐。”
“喜欢足球吗?”王伯父问。
我觉得腿被人在桌底踢了一下,我看看王影,她暗暗地冲我点点头。
“喜欢。”我会意地说。
似乎所有的球迷,不管他的年龄与性格,只要聊起了足球,都会特别的有兴致。王伯父当然也不例外。
“喜欢哪队呀?”他笑眯眯地问。
我可不会再傻乎乎地去说喜欢中国队了。
“AC米兰。”我装得像个足球专家。
“喜欢哪个球员呀?”王伯父更有兴趣了。
我一下蒙了,全身冷汗涔涔,AC米兰队里有谁?反正不会有孙雯。我偷偷看了一眼王影,可她也是一脸的茫然。我只能拼命地回想着爸和郑炎上次提过的名字,可是外国人的名字却又都那么难记。
“我喜欢……”我尽量拖延着时间,脑袋中模糊的印像逐渐清晰起来。是的,爸好像曾提过一个名字,郑炎还说什么忠诚……我忽然灵光一现……
“我喜欢匹诺曹,我喜欢他的忠诚。”
我真不该买稀饭,又被喷了一身。
我和王影离开她家的时候,她依然在笑个不停。
“匹诺曹,哈哈……亏你想得出来。”
我低着头,无言以对。
“还喜欢他的忠诚,哈哈……他有什么……什么忠诚的?”王影笑得快喘不过气了,说:“他……他不是一说谎就长长鼻子吗?哈哈……”
“我想说的是皮尔洛,结果……”我无地自容地说。
“那关忠诚什么事?”王影深吸了几口气,忍住笑,问。
“忠诚的是马尔蒂尼,他从十几岁开始在AC米兰队踢球,一直到现在,都快四十了,从来没有离开过。”
“现在都知道了?”
“知道了。”我说:“王伯父拉着我谈了两个多小时,想不知道也难。”我决定从今天开始看球,争取当个合格的球迷。
“爸就是喜欢足球,上次有个什么杯的比赛连续有一个月,爸几乎天天熬夜看球,甚至连诊所都是开半天、关半天。”
“看足球那么辛苦吗?”我觉得我想要当个合格球迷的念头有些动摇了。
“谁知道!”王影眼珠一转,说:“不过这样也好。”
“好什么?”
“爸一直想让我去诊所帮忙,现在我辞了工作,又不去广州了,当然要听爸爸的话了。”王影笑嘻嘻地说:“你想想,跟着这样一个老板,一有球赛就放假,不是很好吗?”
我由衷地笑着说:“是很好,好得很!”
我有了上次被萧英教训的前车之鉴,知道了学什么和干什么并不是一回事,所以对王影为什么会在电视台工作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好惊奇的了。
“你是学医的,现在终于可以学以致用了。”我替她感到高兴。
“谁说我是学医的?”王影一点儿都不领情。
“你不是去诊所上班吗?”
“去诊所上班就是学医的吗?我是学财会的,去诊所也只是管管账而已。”
“噢……”我连连点头说:“我明白,就像是学化学的不一定都要去做原子弹一样。”
我们走到了街上,王影忽然看着我,问:“早上你在门外等了很长时间吗?”
“没有,我刚到。”
“刚到?五点二十五到的吗?”
我点点头,说:“我怕太早了,还看了看时间,就是五点二十五,你怎么那么巧,正好就开门了?”
“这是秘密。”王影忽然异常的开心。
“快说嘛,到底为什么?”
“你猜。”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跟我说这两个字了。
“你到底说不说?”
“追我啊。”王影忽然跑了出去,在十米之外的大街上回头看着我,说:“追到我再说。”她开心得像个孩子。
我在人群之中幸福地追寻着她。
18
中午回到家,我脸上暴露的伤痕,自然让家人追问不休。
也许因为家人对我太了解了,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惹事生非的人,他们当然也就想不到我会被人寻仇,于是自然同样的相信了那个在饭店里行侠仗义的故事。
“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妈问。
“医生看过了。”我想到王伯父的诊断,说:“没有什么事,都是些皮外伤。”
“炎子呢?他也没事吧?”
我点点头,说:“他主要是为了救我,才被打伤的。”
“哎哟,你说说,这关键的时候,还是靠朋友,炎子,好孩子呀。”妈叹息着说。
“这孩子的确不错。”爸赞同地说。
“还会拉京胡。”爷爷欣赏地说。
不知为什么,这次听着家人夸赞郑炎,我心里不仅没有一丝醋意,反而有些高兴,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