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味愈来愈浓。漆黑的墙角渐渐亮了起来。他不禁“啊”的轻呼:只见诸葛亮抱着膝蹲坐在角落里。头发乱得跟个鸟窝一样,身上的衣服多处破成了条,已经不见了底色。
“孔明,孔明,是我,刘玄德啊。醒醒。”他狐疑的蹲下来,伸手轻轻在诸葛亮肩上推了两把。
鼾声停了。诸葛亮慢慢的抬起头来,嘴里口齿不清的嘟囔着。他的脸如刀削过一样,瘦得厉害,胡子上沾着许多不明物质,脏兮兮滴,跟街上的乞丐有得一拼。
刘备竖起耳朵仔细辩听,仿佛是在说“错,错,都是错”之类的。
他不由火起,“哐当”,把手里的灯笼狠狠的扔到地上,指着诸葛亮的鼻子厉声骂道:“孔明,你怎么这么糊涂!不就是死了一房媳妇吗!女人如衣服,死就死了,男子汉大丈何患无妻?你天纵之才,当建功立业,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颓废至此?”
灯笼掉到地上,里面的灯碗被打碎了。盛着的灯油洒了一地。遇火即着。灯笼呼呼的燃烧了起来,照得墙角通亮。
诸葛亮茫然的摇着头,依旧是满嘴嘟囔:“错,错……”
“孔明!”刘备急得在他跟前又蹲了下来,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来回晃动。
漆黑的眸子映着跳跃的火光,诸葛亮一点反应也没有。
刘备彻底放弃了。轻轻在诸葛亮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他站起身子,淡淡的说道:“孔明,你好生休息。改日孤再来看望你。”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走到院子里,刘备伸手扶起一直跪伏在地上痛哭的诸葛乔,轻声安慰道:“孔明变成这样子了,你是家里的长子,一定要振作起来。这些年来,孔明帮了我不少,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们父子不管的。”他这说的是真心话。只要他当了皇帝,养个疯子又有什么难的?日后,若是传到民间,又将是收拢人心的一桩美谈。
诸葛乔含泪拜谢他。
刘备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随从急匆匆的走了。
亲眼所见,他现在完全相信诸葛亮是真的不中用了。
刘备惊愕之余,更多的是喜悦——没有诸葛亮的荆州派只会是一团散沙。只要他在明日的早朝上“不小心”的把诸葛亮现在的情形抖出来,看谁还敢对他称帝说三道四!
送走刘备一行人后,诸葛乔火急火燎的跑回了主院。
江大牛已经命人将受伤的两个小厮抬了下去。现在他正守在诸葛亮身边,象个孩子一样呜呜的哭泣。
见诸葛乔回来了,他抹了一把老泪,哽咽道:“大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先生如今糊里糊涂的,完全认不得人了。”
满头乱蓬蓬的银丝刺得诸葛乔心如针扎。他强撑着扶起了江大牛:“江叔叔,我看爹的情形有点好转。至少,他今天准我们靠近他了。”
江大牛闻言大喜,两眼亮晶晶滴:“好象是的呢。我们站得这么近,先生也没有发狂。”说罢,他立刻蹲下身去,挤出满脸的笑容,讨好的轻声说道,“先生,您想吃点什么?我这就亲自去给您做。”
“滚!”诸葛亮的脸突然变得狰狞,恶狠狠的胡乱舞着两只乌黑的爪子扑打上来,尖利的叫着,“你知错吗?啊,你终于知错了。晚了!”
江大牛冷不防被他抓破了额头。血汩汩的流了出来。
诸葛乔尖叫着慌乱的用身体挡住在他前面:“爹,爹,我是乔儿啊!”
诸葛亮安静了下来,站在原地,歪着头翻白眼。
诸葛乔怔住了。
江大牛捂住额头,从他身后探出身子,睁大眼睛看着诸葛亮。
三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一小会儿。
江大牛哇的大哭:“大公子,先生还记得你,还记得你!”
诸葛乔悲喜交加,上前去拉诸葛亮那撕成了条的衣袖:“爹,你真的还记得我,我是乔儿啊!”
不料,诸葛亮对着他又翻了个大白眼,傻乎乎的笑道:“大哥,肚子饿了,要吃饭。孔明要吃肥鸡腿!”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诸葛乔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诸葛亮却不依不饶的粘上他了,两手摸索着也蹲了下来拖着他的肩膀一阵乱摇晃:“大哥,孔明就要吃肥鸡腿!你快去给厨房拿,不然,孔明去爹娘那儿告状。”
诸葛乔被他摇得头昏脑胀,只得止了哭,对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江大牛使了个眼色,哄他:“行行行,这就去拿,马上就好。”
“我这就去杀鸡,做肥鸡腿。”江大牛恍惚着指着门飘走。
诸葛亮似乎又不高兴了,用力推开他:“哼,你骗人,是小狗。爹说了,那鸡腿是给娘补身体的。”
诸葛乔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抱着头蹲墙角去了,一边胡乱扯着头上的“鸟窝”,一边碎碎念叨:“错,错,错,都是错啊。”
这又回去了!诸葛乔瘫倒在地,无力的看着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诸葛亮:“爹,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第242章 阳平山上出了神仙
一柱香后,江大牛小跑着端着两只肥鸡腿进来了:“先生,您要的肥鸡腿!”
诸葛亮却好象压根儿就听不见一般,只管“错错错”的念叨着。
诸葛乔惆怅的长叹:“江叔叔,就搁这地上吧。”
江大牛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陶碗挨着诸葛亮搁着。
这时,一个小厮神色紧张的跑了进来:“大公子,江管家,刚刚有条黑色的人影从西厢房的屋顶上飞走了。”
有暗探!诸葛乔和江大牛对视了一眼,双双抢出了屋子。
小厮指着侧面的西厢房把看到的情形详细的描述了一遍。
“是谁!是谁敢刺探诸葛府!”江大牛在院子里气得直跺脚。
诸葛乔心中酸楚不已,落寞的拉了拉他的胳膊:“江叔叔,人早就走远了。”
“都是我失职,让贼人钻了空子。”江大牛懊恼不已。
诸葛乔安慰道:“江叔叔,你已经尽心了,我们都知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江大牛一直忍着丧妻之痛,不离不弃的强打精神料理杂事。诸葛乔真的很感激他。
“我等会再在这院里加一道岗……坏了,调虎离山!先生!”江大牛这才想起屋子里就只有诸葛亮一人,慌里慌张的跑回屋去。
诸葛乔紧跟其后。
看到眼前的景象,两人彻底傻了眼:陶碗见了底,诸葛亮满嘴是油,靠着墙,睡得很安逸。
江大牛最先反应过来,拿过一条厚被子轻手轻脚的给他盖上,又扯了扯尚在石化状态中的诸葛乔的衣袖,示意他出去说话。
诸葛乔轻哦了一句,跟了出去。
听到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诸葛亮伸直双腿,伸了个懒腰,裹紧被子倒头呼呼大睡。
江大牛把诸葛乔请到院子当中,四下里瞅了瞅,压着嗓子说道:“大公子,我觉得今天的事有些不对劲!”
诸葛乔也有同感,蹙眉轻语:“我想起来了。以前伯父跟我们弟兄提起过他和爹小时候的一些事。祖母生了爹之后身体一直不很好,祖父就经常让厨房给祖母炖鸡汤。那时爹还很小,嘴馋得很,老是缠着伯父给他去厨房偷鸡腿。为这事,爹和伯父没少挨祖父的骂。后来,祖母知道了,每次都悄悄的把鸡腿留给爹吃。”
江大牛学着诸葛亮的样子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前额,分析道:“会不会是先生想念诸葛大人了?”
诸葛乔点点头:“先前怕伯父担心,所以,叔父再三叮嘱不能让伯父知道这事。没想到,爹的情形变得越来越不好。看样子,是要去伯父那儿报信才行。”再这样折腾下去,没人站出来给他支招,他真的扛不住了。
看着他削瘦的肩膀,江大牛难过极了:诸葛乔才十六岁,还没娶亲。冲破天去也就是一大点的孩子,却要担负这么重的责任。
“这里都交给我,大公子亲自去东吴请诸葛大人过来主持大局吧。”
诸葛乔眼中一红,垂头自责:“都怪我没用,照顾不好爹。”
江大牛用力搂过他,哽咽道:“不是,你做得很好。真的。只是现在府里事多,二老爷一家都出去了,你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速去速回。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先生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别过脸去,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第二天清晨,诸葛乔背着行囊去向诸葛亮告别。
诸葛亮好象很高兴,拍着巴掌嚷嚷:“哦,有鸡腿吃了,有鸡腿吃了。”
仿佛看到他黑漆漆的眼眸里闪过一道欢愉,诸葛乔愕然的眨巴眨巴眼睛,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沮丧的收回手——还是那种熟视无睹。
可能是眼花了吧。他苦笑着扁扁嘴:父亲最爱干静了,就算是做戏,也不会把自己弄得这般邋遢透顶。再说,父亲一心扶佐王爷,也没有必要唱这一出疯戏啊。
向诸葛亮叩了三个响头,他直起身子辞别:“爹,孩儿去建业请伯父过来主持大局。孩儿绝不食言,一定赶在开春之前回来陪您去荆州祭奠母亲和宝宝、毛头他们。”
诸葛亮兀自念叨着肥鸡腿。
诸葛乔起身退了出去。
府门外,江大牛已经给他备好了快马,正在叮嘱他的两个长随:“好生照硕大公子……”
街角处,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人飞快的跑进了汉中王的府邸。
很快,一位王府侍卫骑着快马直奔东大门,拿着刘备的命牌对城门官轻语:“王爷有令,放诸葛乔一行三人出城。”
大约一刻钟后,诸葛乔三人打马到了城门前。城门大开,城门官任他混在人群里出了城。
张飞知道后,一边派了两个亲兵远远的跟着,一边亲自跑去向刘备汇报:“大哥,诸葛乔今天早上出城了。”
刘备正往王爷的官服上套孝服,不以为然的轻笑:“哦,我早就知道了。诸葛亮疯了,他一个小屁孩顶不了事,回东吴搬他亲爹去了。”
“可是,诸葛均父子也不见了。”张飞很着急,“我昨天派人去查探过了。”
刘备的身子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没事,诸葛乔很能干的,一个大小伙子,又带有两个随从,一路上不会有什么事的。”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我昨晚去看过了。诸葛亮真的疯得不成样子了。又疯又瞎的,能刮多大妖风!只是,这样的话又怎么能对张飞讲明呢。
今天我讲的是外语吗?张飞急得直跺脚:“大哥,你不觉得这里面怪怪的吗?当年,姓申的那族人也是这么跑没滴。”
刘备哈哈大笑:“三弟,你多心了。孔明的为人我清楚得很。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绝对不是孟达之流。”心里却直犯滴咕:连张飞都觉察出点什么来了,看来我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
张飞想了想,也觉得他言之有理,是他多心了。
“三弟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安心去准备过会的朝会吧。”刘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送走了张飞。
一把解下刚刚系上的玉带,他冷着脸对侍者说:“传飞鹰。”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还是让飞鹰他们多盯着点诸葛亮的好。
一个时辰后,群臣又聚集在王府前院的大厅议事。讨论的还是昨天的议题:谁来当大汉天子?
群臣们很明显的看出来刘备神清气爽,底气十足,和昨天判若两人。
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许多人在心里猜开了。他们偷偷的瞄了瞄人群里,发现不但连昨天的大刺头费诗没到场,而且刘巴也无故缺席了!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张飞对糜竺使了个眼色。
糜竺清了清嗓子,起身正准备开讲。就在这时,一个侍者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王爷,王爷,天现异象。”
刘备呼的从主位上站起来,紧张的问道:“怎么回事?”目光飞快的从张飞等心腹脸上扫过:是谁做的手脚?
见张飞等人也是一脸雾水的样子,他不免有些慌乱。
侍者满头是汗的指着北面说:“北边的天空刚刚出现了一道亮白的强光,直冲上天!很多人都看到了,很刺眼的,奴才现在还觉得眼睛疼呢。”
貌似真的是天现异象。刘备暗恼,吩咐蒋琬速去查清原委。
糜竺猜测道:“主公,北面不是阳平山方向吗?传说张鲁的父亲张衡就是在那里飞升的。”
这话象是往油锅里扔了一个火星子,瞬间大厅里就炸开了锅。众臣议论纷纷,尽说些某某得道成仙的奇闻怪事。
张飞明白了糜竺的意思,拍着大腿嚷道:“主公,出现了这样的一道冲天白光,莫不是阳平山里又有人得道成仙了?”
“是啊,是啊。”许多人附议。阳平山远着呢。隔的这么远都能看得到,还能刺痛人的眼睛,不是仙力是什么?
越说越象这么一回事了。刘备一派喜不自禁。
张飞猛的跪倒在地:“主公,这就是天意啊。大汉的江山注定只能由主公您来传承!”
刘备拉下脸,似乎很生气,斥责道:“翼德,你胡说什么?”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他突然掉泪了,用衣袖揩着眼泪呜咽,“早知道阳平山上有高人,孤就应该早带孔明去求见的。不然,孔明也不会疯癫成这样。唉,我好恨啊。”
马谡、魏延等人全惊呆了——诸葛亮疯了,怎么可能!
刘备好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宣布散会。拥立新帝的事,明天再议。
他一要弄清那道“仙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二要给荆州派官员一些重新站边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