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硕伤心的低下头,半天无语。屋子里顿时安静的能听到他们三人的呼吸声。自从穿来三国后,她已经见过了太多的血腥。但是,亲朋好友出事,这还是头一遭。
这时,郎中被引了进来。
黄硕叹了一口气,起身说道:“龙五的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望你。”说罢,示意木乔不要行礼,带着龙六离开了房间。
一到院子里,黄硕便问龙六:“龙五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对青龙会的这帮属下了解的太少了。对他们的家庭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
龙六怔了一下,很快回答道:“只有一个儿子,今年已经十二岁了。”
黄硕很难过:“他的娘子呢?”
“十年前就病死了。”龙六轻轻回答道。
“家里还有一个孩子,怎么能让龙五出去执行任务?这是谁的主意?”黄硕忍不住想骂人。
龙六愕然的望着她,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是五,五哥提出的。庞先生的安危至关重要……五哥的功夫是所有兄弟中最好的。”
黄硕歉然的冲他摆摆手:“我知道了……是我的错,对了,那孩子叫什么名?有人照顾吗?”
龙六摇头:“五哥不大跟我们讲他家里的事。那孩子叫阿飞,五嫂过世后,就一直寄居在五哥的一个远房表兄家里。去年回东吴时,我帮五哥给阿飞送过一次东西。瘦得厉害,大冷的冬天只穿了两件单衣……”
看样子过得很不好。
自己的手下四处奔波,在替她卖命,连唯一的儿子都无法照顾周全。黄硕没心情再听下去,脱口而出:“你现在就去把阿飞接到这里来。”
“主人是想……”龙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龙五是因公牺牲的,他的遗孤理所当然要由我们来照顾。”黄硕心里愧疚不已,不敢抬头看龙六的眼睛。
不想,龙六猛的跪倒在她跟前,“咚咚咚”的一连叩了三个大响头。
黄硕慌忙拦住他:“你这是做什么?”
龙六动容的回答道:“属下替五哥谢过主人。”
黄硕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说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喏。”龙六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这天晚上,黄硕失眠了,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包括历年因公殉职的烈士在内,青龙会有近百名主要成员。他们个个象龙五一样,常年在外奔波,根本就顾不上家里。他们口口声声的尊她为“主人”,死心蹋地的为她卖命,可是,她又为他们做过什么?说到底,是她亏欠了他们太多太多。也许现在做些什么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黄硕翻身从榻上爬起,点燃几案上的油灯,连夜写了一份福利计划。第二天,她打着呵欠把这份福利计划交给木乔。
木乔打开竹简瞌瞌巴巴的通看了一遍。好在他跟随黄硕也有些年头了,类似于“基金”之类稀奇古怪的名词,结合上下文,还能猜出个大概。
“多谢主人。”木乔放下竹简,对着黄硕一揖到底。按照这份计划,主人会每年固定的替他们存下一大笔钱。从此,他们一帮兄弟无论是受伤、致残、殉职,至亲家人都能得到不同额度的补偿,遗孤就由主人收养。这样一来,他们全然没了后顾之忧。
黄硕虚托起他:“我已经让龙六去接阿飞了。这事按理应当由我来告诉他,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所以,还要麻烦木管事……你做好准备,到时尽量不要吓着孩子。”
木乔点头:“我相信阿飞会象他爹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半个月后,龙六带着一个瘦小的象只猴一样的小男孩回来了。
显然,龙六已经将龙五的噩耗告诉了他。阿飞一见着黄硕就很坚强的说道:“主人,能让我去我爹坟前上柱香吗?”
木乔和龙六异口同声的喝住了他:“阿飞!”
好一个勇敢的小家伙!看着这个缩小版的龙五,黄硕很肯定的点头:“那当然。我,还有你的这两位叔伯陪你一起去。”
木乔和龙六大惊,齐齐张大了嘴。
黄硕走到阿飞的跟前,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只是益州的山路很难走,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阿飞半举着他那瘦得跟竹竿一样的胳膊,坚毅的大声说道:“主人,我吃得消的。”
“那好。”黄硕转过身吩咐木乔,“木管事,你准备一下,我们尽快出发。”
“喏。”木乔眼里闪过一片晶莹。
龙六对阿飞嘟嘟嘴。
“谢主人。”小家伙跪倒在地,准备给黄硕叩头。
黄硕一把提起他:“记住,我们这里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许叩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跪地跪父母。”
阿飞不知所措的望着龙六。
黄硕便让龙六他们把孩子带下去,好生安顿。
很快,草庐的孩子们都知道家里新来了一个小朋友,一齐去看他。小孩子和小孩子总是好相处些的。尤其是乔儿,家里总算有了一个和他同龄的孩子,听说了阿飞的身世后,对他甚是热情。不出半天,两人就混熟了。等三天后出发时,他们俩已经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没有办法,黄硕只好连乔儿一同带上。是时候也带他出去转转,长长见识了。
这样一来,宝宝也闹着要去。黄硕便威胁她:“想去吗?可以,不过,从此以后就不能和哥哥一道去上学。只能呆在家里。”
宝宝想了想,觉得很不划算,眼里噙着泪花,使劲的绞着双手不再吭声。
正好黄老爹夫妇准备去拜访庞德公。见小丫头委屈成这样,黄夫人于心不忍,便答应带她一道去。
宝宝立马欢呼,连眼角的眼泪都顾不得擦去,抱着黄夫人的菊花脸一顿狂亲。
毛头最先回过味来,原来会哭的孩子才能跟出去游玩!于是,他也不安分了……
最后,黄老爹夫妇的二人游变成了携孙欢乐行。毛头、星星、毛球尽数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名额。只有小石头呀呀了半天,因为没人听得懂婴儿语,所以被大家无视了。
一个月后,黄硕一行五人终于来到了落凤坡。此时,刘备已经当上了益州刺史,在落凤坡上替庞统修了一座气势磅礴的豪华衣冠冢。衣冠冢的后面一边是将士们的合葬墓,另一边葬着刘备的座骑白卢马。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听说了。刘备将庞统的殒落全归罪于白卢马防主,所以战后便杀了白卢马替庞统陪葬。益州人民和将士们纷纷被刘备此举所折服。
绕到衣冠冢的后面,黄硕等人摆上香案一一拜祭龙五。
乔儿拜祭完毕后,很好奇的跑去旁边的卢马的墓前看个究竟。突然,他发现了光滑的白玉石无字墓碑的一侧刻有一行很浅小字:的卢何其无辜!
“娘,快来看啊,有人替这马儿鸣冤呢。”
黄硕等人均被吸引了过去。肯定有人常来照顾的卢马的墓。坟上没有一根杂草!
那几个字歪歪扭扭的,看上去是被人用刀剑之类的随手刻上去的。
木乔摇头叹息:“是什么人啊?这样看重这马!”
这时,旁边的灌木丛里细索作响,一道黑色的背影一闪而过。
木乔和龙六喝道:“什么人!”刷刷的拔出佩剑,飞身扑了上去。
第181章 自毁长城
木乔和龙六嗖嗖的钻进杂木林子里,转眼就不见了。
黄硕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警觉的站在原地,不敢动窝。
不一会儿,他们俩就提溜着一个穿着青色短打的壮年男子回来了。龙六把人很不客气的扔在地上。木乔用剑按住他,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窥我们?”
壮年男子个子不是很高,晒得黎黑的脸庞上满是岁月的印迹。此刻,他抱着头缩成一团,浑身象筛糠一样抖个不停。显然是被吓坏了。
黄硕示意木乔收了剑,走过去柔声问道:“不用怕,只要你说实话,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壮年男子缓过劲来,满眼狐疑的看了眼前这个文文静静的白面相公一眼,小心的回答道:“回这位相公,小的是前面村子的,叫田大壮,以砍柴为生。小的常在这片林子里砍柴的,不是偷窥。”
龙六冷哼一声:“不是偷窥?你跑什么?”
田大壮见他们真的没有为难自己,麻着胆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小的,小的以为碰到了歹人……这一带常有歹人出没。”
木乔猛的一脚把他踢翻在地:“老实点,说实话!”剑又按在了他的脖子上。
田大壮立马抱着头蹲在地上,哀嚎:“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这也太夸张了点吧。一看就知道只有三分是真怕、七分是作戏。龙六气不过,一把提起他,准备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黄硕的眼神在他的鞋底稍稍停顿了一下,立马很不耐烦的喝住了木乔:“住手。”
木乔和龙六闻言,不甘不愿的收了手:“喏。”
“原来是一场误会。”黄硕拱手道歉,“对不起。我们走路过此地的商旅,因为仰慕庞先生,所以才顺便祭拜一下他。”说罢,弯下腰去亲手扶人。
田大壮的脸涨得通红,慌忙站起来,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黄硕从袖袋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到他的手里,“小小心意,你拿去买碗酒压压惊。”
田大壮手足无措的想推掉。可是,黄硕已经带着木乔等人走远了。他一手拿着银子,一手摸着头愣在了原地。直到黄硕一行人消失在山道的尽头,他才把银子收进怀里,匆匆的下山离开。
去村口的屠户那里割了一大块五花肉,又去村西打了一大壶酒,田大壮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用大荷叶包着的肉,哼着山歌调回到了家里——村东尽头一座独门独院的巴掌大的小院。
推开残破的柴门,他刚一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大叫:“阿充哥,阿充哥,今天我们有肉吃,还有酒喝呢。”
灰色的小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柱着一根粗树丫,一癫一跛的从院子中间唯一的那间低矮的茅草屋里钻了出来:“哦,你回来了。”话音刚落,他就握着拳放在嘴边,剧烈的咳了起来。消瘦残弱的身子抖得就象秋风中的枯树叶,随时都有可能飘落。
“哎呀,你怎么起来了呢?伤还没好利落呢,快回屋里去躺着。”田大壮顺手把酒肉撂在屋前的大木桩上,慌忙过去伸手扶住了他。
“庞先生!”黄硕扶着柴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木乔和龙六一再肯定,她真的不信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就是庞统。
田大壮张着嘴,用颤抖的手指着他们:“你,你们……”可恶,竟然就这样被他们骗了。
木乔和龙六一时按捺不住,飞身跑到庞统跟前,喜极而泣:“太好了,庞先生,您还活着。”
庞统止住了咳,转过身来,怔住了。
黄硕同样被吓了一大跳,倒退一步,捂着嘴巴失声叫道:“你的脸!”庞统右边的那一半脸上尽是伤疤,横七竖八的翻着粉红色的肉条。天哪,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庞统眯缝着左眼,迟疑的问道:“诸,诸葛……”虽然穿着男装,而且身形也清瘦得多,但是,他认得她的那双眼睛。没错,眼前之人就是孔明的夫人黄氏。再加上有木乔跟随在一旁,他更加肯定了。
黄硕连忙点点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这时,旁边的田大壮已经反应过来了,原来他们是阿充哥的朋友。“太好了,阿充哥,快请你的朋友进屋坐吧。”他憨笑着取了木桩上的肉,“我,我去煮肉。”
庞统的眼光扫过众人,停在了阿飞的身上,眼里泛起一层水雾:“阿五……”
黄硕把阿飞拉到身边,沉声介绍道:“这是龙五唯一的儿子,叫阿飞。我们这次是特意带他过来祭拜龙五的。没想到,却让我们找到了先生。”
庞统收回目光,艰难的拱手行礼,将黄硕等人请入屋里。
木乔和龙六机警的一左一右守在了门口。
屋子不是很大,突然涌进来一大群人,显得特别的拥挤。用土砖垒成的墙没有用泥灰抹平,呈黄黑色,坑坑洼洼的;对着门的那面墙上开了一扇很小的窗子,光线暗得很。窗户下的地面上靠着墙根铺着一床黑乎乎的破苇席。上面堆着一床半旧不新的褐色薄被。显然这就是睡觉的地方了。屋子中间摆有一张已经看不出底色的长形几案。其中的一条腿断了,被屋主人用粗麻绳很细心的一圈一圈的绑好了。几案的周围放着两个八成新的大蒲团。
“诸葛夫人,请坐。”庞统径直在一个蒲团上慢慢的跪坐下来。
黄硕便跪坐在另一个蒲团上,问道:“庞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刘备不知道您尚在人世吗?”
庞统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意:“哼,只怕最不愿意看到我还活着的人就是他吧。”
“什么?怎么会这样?”黄硕大惊失色。这一路上,她听到的都是庞统死了之后,刘备如何如何伤心欲绝的故事。据说刘备曾痛哭三日,茶饭不思。又斩了自己心爱的座骑为庞统殉葬。所以,益州人民被深深感动了。不少益州妁文人士子就是冲着刘备的这颗爱才之心才毅然追随了他。怎么到了庞统嘴里就全变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