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现场响起阵阵抽气声,徐士维对这样的反应满意极了。
「你说的铁片是这个吗?」阎逸举手,手里拿着刚刚从阎逍身上扯下的令牌。
「没错!」
「这是我们阎记当家的令牌啊!」阎逸大喊一声,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他居然杀了我堂哥,还假冒他的身分回到这里?!好恶毒的人啊!」
朱履月浑身一震,脑海一片空白。他……不是相公?他……是杀了相公的凶手?不可能的,他那么温柔,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一定是弄错了……
强烈的冰冷让她无法抑止发颤,她看向阎逍,想要找寻一些让她可以支撑信念的依靠,然而,方才还用眼神安抚她的他,此时却是定定地看向另一个方向,完全不看她。
「陈牢头,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明明整出戏是他编写的,徐士维还虚情假意地反驳。「你没证没据的,要是认错了人,你担得起责任吗?」
「你看他身上就知道了,他身上有很多鞭痕,都是我们管犯人时打的,一般人不可能会受那些伤。」陈牢头指着阎逍喊。
朱履月惊讶掩唇,仍掩不住那心碎的抽气声。她知道他身上有伤,但她从不知道,那些伤是怎么来的……不!这是梦,她不相信!
那声响虽细微,阎逍仍听到了。他依然面无表情,但被缚在身后紧握的拳,透露了他的思绪。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他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他绷紧下颚,将心疼她的激动强硬抑下。
「王捕快,麻烦你帮我们确认好吗?」徐士维看向一旁的捕快。
王捕快咽了口口水,有点不太敢接近阎逍,但职责所在,只好硬着头皮上。
「把他抓住!」他大喊,直到两名官兵牢牢抓住阎逍的臂膀,他才敢靠近。
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的阎逍,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王捕快心一凛,不敢看他的眼,直接抓住他的衣襟把单衣拉开,布满伤疤的体魄立刻展现在众人面前。
「你果然是凶手!」阎逸更是哭天抢地,把心痛的堂弟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堂兄啊,你死得好惨啊!」
「我的老天爷啊!」徐士维突然掩唇惊喊。「那我们家夫人的清白不就被这恶人给毁了吗?他们刚刚同床共枕,大伙儿也全都瞧见了!」这算是意外的收获了,没想到一直不同住的夫妻俩昨晚同房,刚好可以趁此机会一起把朱履月踢出阎家!
「怎么有人认不出自己丈夫的呢?」陈牢头演得过瘾,随机应变,还自己加了台词。「我说这位小娘子不会早就知道了吧?却因为他身强体壮,得了甜头,所以隐瞒不说……」
一时间,所有人全望向朱履月,眼里有同情……还有鄙夷。
那些不堪,朱履月全都感觉不到,她只执意地看向他,希望他能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只要他开口,她就信他……然而,她失望了,他不肯看向她的举止,狠狠粉碎了她的冀求。
汹涌的泪,滚落了脸颊,被绞碎的心,痛得她无法呼吸。她以为,她的相公回到了身边,她以为,她可以和相公长相厮守,结果,给了她幸福的他,却是毁灭一切的真正元凶!
听到她的啜泣声,阎逍拳握得更紧,指甲狠狠嵌进掌肉里,那痛,却及不上他不舍她的痛。他不得不狠下心,若被她知道事情真相,无法假装的她绝对瞒不了人,他只能让她伤心,利用她的单纯来让敌人信服!
「哎呀,先别说这个了。」事情进展顺利,阎逸乐得紧,出来打圆场。「我嫂子的不贞是我们阎家的家务事,现在的首要之务,是要怎么处置这贼厮。」
「喂,你可认罪?」徐士维朝阎逍大喊。他的不发一语,让他惴惴不安。
虽说人证物证确凿,就算阎逍再怎么反驳也没用,但他还是想弄清楚他到底是真失去记忆还是假装,以防日后又被反咬一口。
「我说过,之前的事我全忘了。」阎逍总算开口,说出的却是再淡然不过的一句。
闻言,阎逸和徐士维相视一眼,脸上都是难掩的欣喜。忘了最好,他们的胜利来得如此唾手可得!
「别以为忘了就可以推诿一切,一笔勾销,你犯过的罪行,杀你十次都不够赔!」王捕快怒骂。「来人,把他押回府衙,听候判决。」
见官兵们正要上前押人,徐士维急忙拦阻。「等等、等等!」他快步走到捕快身边低声道。「能不能先让他留在我们阎府一天,明天再送府衙?」
「这怎么成?」捕快拧眉。「你们这里没牢房,怎么关人?何况留他在这里做什么?」
「只要把他手脚绑着,再派人守着,他逃不掉的。」徐士维陪笑,悄悄塞了东西到捕快手中。「一天就好,不会有人知道的。」
捕快斜眼偷偷瞧了下,金澄澄的色泽自指缝透出,再掂了掂重量,立刻满意地笑咧了嘴,管他什么与规矩不合都抛到九霄云外,留着干啥也不想问了。
「既然你们不嫌麻烦,那我也就不坚持了。说吧,要关到哪儿?」
「来,这边请……」
随着徐士维的带领,官兵架着阎逍走出大厅,即使经过朱履月的面前,他依然没朝她看去一眼。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朱履月被泪水模糊了眼。
为何她以为已从陌生变得熟悉的人,却成了场空?或许,她从没对他熟悉过,那些温柔、那些笑,全是假的……
第九章
深夜里的阎府,除了廊檐悬挂的丝灯散发出荧荧的光芒外,整座屋宅笼罩在万籁俱寂的黑暗里。
位于边角的柴房透着微弱的亮光,外头有两名官兵,一个坐地倚墙,一个已整个人斜躺地上,都是张大嘴呼呼熟睡的模样,一旁的地上,还散着酒瓶和吃到一半的菜肴。
阎逍被缚在柴房里,反绑的双手环住柴房中央的木柱,他盘膝坐在地上,双眼垂闭,像是睡着了一般。
一抹黑影悄悄地潜近了柴房,看到睡得不省人事的守卫,脚步微顿,随即绕过他们,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清晰,状似沉睡的阎逍不曾或动,肌肉线条却已警觉绷紧。
来人悄步接近,从怀中抽出匕首,匕首锋利的刀芒在黑暗中闪动着——
「履月?」阎逍睁开眼,看清来人,低喊脱口而出。「你来这里做什么?」
朱履月不语,用力咬唇,只是专注地用匕首割着绑住他的绳索。
「履月,你快离开!」阎逍的口气有些急了。
他知道,徐士维他们贿赂捕快将他留下,定是要对他不利,吃过酒菜睡死的官兵就是最好的证明。要是被他们撞见履月在这儿,反而会害她陷入危险之中。
朱履月还是咬唇不语,拚命割着那如拇指般的绳索。
「履月!」阎逍手一动,粗韧的麻绳使得刀锋滑开,在他手上划了一刀,立刻流出鲜血。
「你的手……」朱履月开口了,却是强忍的泪和声音一起滚了出来,她赶紧掏出手绢为他止血。
「别管我的手了,你不该来这里!」阎逍低吼。「快离开!」
「我不能丢下你……」朱履月哽咽道,以手绢按压伤口,又开始割绳索。「明天你被抓进官府我就救不了你了……」
「我又不是阎逍,还是你的杀夫仇人,你帮我做什么?!」为了逼她走,阎逍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张带泪的小脸在瞬间变得惨白,即使她紧咬着唇,仍抑止不了那轻颤的唇角。
「可是……」泪不断奔流而下,朱履月心好痛。
这乍临的变故,让她的天地全然变色。深爱的人非但不是和她成亲拜堂的丈夫,甚至还是杀夫凶手,她该恨他,恨他的欺瞒,恨他的诡诈,恨得想将他亲手而刃,为夫报仇!
可为何,她的心只有痛,没有恨?她心痛他会身陷囹圄,心痛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唯一曾浮现心头的恨,是憾恨,为什么他不是她的相公?这样他们就可以厮守到老了呀……
「可……我还是爱你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抓走,若你当真做了这些事,一定会被处决的!我不管你是谁,只是你活得好好的,这就够了!」煎熬了一天,对他的情感战胜了一切,朱履月再也忍不住地崩溃嘶喊。
她的话,撞进耳里,让阎逍震撼得无法言语。
她是承受着多重的自我苛责才说得出这些话?依循着三从四德的她,要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她等于是背弃了自己,背弃了天地,只为了一个伤她、骗她的男人!
他好想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为她拂去那些心理折磨所带来的伤害,但现在的他不能这么做,为了保护她,他必须逼她离开!
阎逍不断地深深吸气,用尽所有自制把奔腾的情感压下,冷绝以对。
「别忘了,我杀了阎逍,还上了你,即使这样,你还是爱我吗?」他冷狠道。「难不成你真像那个牢头说的,尝到了甜头,终生难忘吗?」
那些残酷的话,唤醒她的罪恶感,狠狠地鞭笞她的心。朱履月揪紧襟口,心痛得无法自己。
若他不是阎逍,她不该爱他,但她的心已悬在他身上,她的爱已收不回来……让她沉瀹吧,她不管世俗礼教了,她只求能帮得了心爱的人就好了……
「没错,」她看向他,淡淡地笑了,那抹笑是如此绝美,凄清得又令人动容。「若不是你,我不会懂得什么是甜蜜幸福,我想用一辈子把它牢牢抓住,但我抓不牢,我只希望能让你走,让你平安无事就好……」
阎逍的心,被她凄美的笑容狠狠绞拧。他该怎么办?他已经狠不下心再用话继续伤她了……
「该死的!」他攸地咆哮大吼,双手激动握紧,麻绳紧紧勒住肌肤也感觉不到痛楚。
去他的复仇!和她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想看到她再次重绽开心笑靥,而不是这些让他心疼的眼泪。
正当他想要不顾一切跟她坦言时,细微的脚步顿住了他的口。
听到里头有人声的阎逸和徐士维连袂冲进,看到朱履月手持刀子,以及阎逍手上被割到一半的绳索,脸色大变。
「你这贱人!」徐士维尖叫,立刻上前把朱履月拽倒。「居然想来放人?门都没有!」把阎逍留在府里,就是为了先把他杀了,以免等候判决时间过长,又出了什么岔子,没想到这贱人居然会偷偷来救他!
「啊……」朱履月痛呼,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
「放开她!」看到她痛苦拧眉,阎逍厉声大吼,几要站起的身子撼得限制住他的木柱不断摇动。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别人?」阎逸咒骂,朝他背后踹了一脚,手往怀中探去,想要抽出预藏的刀子将他杀了。
「等等。」徐士维急忙伸手阻止,用眼神提醒他朱履月在场。他们虽然没把朱履月放在眼里,但要是有了这个目击证人,也很容易出纰漏。「把这贱人带走,明天一起交给官府!」
阎逸会意。若不先把她带走,他们也不能肆无忌惮杀死阎逍,更别说是布置成他畏罪自杀的样子。
「跟我走!」他上前拽住朱履月的臂膀,往外拖。
「不要!放了他啊,求求你们!」朱履月拚命挣扎,极尽所能地又抓又咬,一心只想保护他。
没料到向来温驯的她变得如此凶暴,阎逸招架不住,急忙求助。「士维,快来帮我!」
「啧!」徐士维只好暂时先罢手,一人一边抓住朱履月。「等一下你看着她,我自己过来。」他对阎逸说道。反正人绑在柱子上,跑不掉的,待会儿再来料理他。
「好,你给我走!」阎逸硬拖着她,往门边走去。
「不要……相公……」朱履月挣脱不开,绝望的泪落了下来。
被无情架走的她,只能一直往回望,任泪水刺痛了眼也不眨,贪恋地将他的形象敛进眼里,直到离了柴房。
阎逍沉痛闭眼,那双盈满眼泪的水眸,依然烙在脑海里,刺痛他的心。
突然,三道人影从屋梁上跃下,一位是黎之旭,一位是俊秀的书生,看起来像是不会武功,全赖身边另一个穿着御林军服饰的人拉着。
「糟,我们带走嫂子,要是弄不好,很可能会拿她当人质。」书生装扮的是御史项沛棠,他拧起了眉。「我们计划要改变了,不能等他们来杀你。」
「你决定。」黎之旭看着阎逍。
阎逍沉吟思忖。其实他一直暗中和项沛棠保持联络,阎逍和徐士维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监视之中,包括他们找来牢头的事。只是,万万没料到阎逸会对自个儿的父亲下手,所以没派人监视叔父家,造成这场悲剧。
昨天自叔父家离开,他立刻通知项沛棠计划开始,并暗中派人监视阎宅,因为他断定阎逸他们会马上动手,而他也早已想到阎逸不会那么有耐心等他被处决,于是事先交代项沛棠留意。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被俘,而项沛棠一接到属下传回的消息,趁夜悄悄潜入,准备等阎逸他们下手时,立刻将他们逮捕。
但他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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