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徐士维嗤笑。「现在后悔当初没杀他了吗?」
阎逸讪讪撇唇。他是有点这么想没错,五年来随心所欲惯了,突然变得绑手绑脚,防东防西的。一股恨意就拚命往上冒。
「沉着点,等状况定了,看是要杀他,还是要把他当傀儡,我们再来商议。」
「这么吓人的傀儡我才不要!」被堂哥一瞄,他就忍不住发颤,哪还会想要去操弄他?阎逸好后悔当时没下手。
「好,等风头过了,我们就杀了他。」徐士维眼中闪过阴狠的光芒,就算阎逍不足为惧,他也不想留下这个心腹大患。「快出去吧,拖太久那老头会起疑。」
「唉,机会就这么没了。」阎逸叹道,转身离开库房,徐士维也随后走出。
在内室等候的阎央一见阎逸出来,正要开口,看到他身后的徐士维,不禁拧了眉。「徐掌柜,你先离开,我有事对阎逸说。」
「是。」反正阎逸之后也是会告诉他谈话内容。徐士维拱手应道,转身走出。
阎逸坐下倒茶喝,没留意到父亲脸上的愠色。「我才刚来铺子,你就追过来,有什么事干啥不在家说?」
「我不要你跟徐士维保持点距离?两个大男人老是黏在一起,像什么话?」阎央恼怒责怪。还以为逸儿不做当家。两人距离会拉开,结果逸儿又自己跑来铺子。
对于两人的关系,阎央多少有些感觉,但总自我安慰是自己多心,两人只是交情深厚,只要叮咛阎逸避着点就没事了,他却不知道,事实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我只是想起有事没交代清楚,于是过来一趟,这样你也要念?烦不烦啊!」没得逞己经够火大了,早己想好借口的阎逸理直气壮地反驳,还把气全发泄到父亲身上。
「我是刚好想到提醒一下,你别那么生气。」以为真的是自己误会了,阎央姿态放软了些。「我本来到这儿是要找阎逍,没想到他不在,又听伙计说你来了,就顺便叫你出来问问。」
「问什么?」阎逸听到阎逍的名字,心情更不好。
「你有没有听过逍儿提起履月的事?」不知道从他逼阎逍回房后,状况有没有好一些?他好希望早点抱到侄孙啊!
「没有。」阎逸翻眼,不屑嗤哼。他一点也不想跟那个大个子聊天!不过倒是听他们安插在主宅的人说过,夫妻俩差得很,根本不同房。
「唉、唉……」阎央直叹气。「你和你堂哥之间的感情能不能好一点?多聊聊啊!」
看来,他得找个时间再去问问履月了,今儿个刚好经过铺子,想说顺路进来向阎逍问状况,谁知道他却刚好到外地去了。
「他变了那么多,那么难相处,你怎能怪我?」阎逸懊恼大吼。从小爹就向着阎逍,就连现在阎逍变得没用,他还是向着他!「你说我没经商才能,现在的他不也是?只会装忙,实际上一点帮助都没有,你以为他还是你口中称赞不己的他吗?别傻了!」
「逸儿!」阎央皱眉,略大的声音里带着谴责。「到现在你还在怨我把当家传给阎逍的事吗?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两个我都疼,但阎逍才能优于你是事实,连我都自觉及不上他了,才会早早把阎记交给他。这些年阎逍不晓得遇到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我们要做的是耐心帮助,不是落井下石啊!」
阎逸忿忿不平,索性闭嘴不语。是啦是啦!这死老头只会说他没偏心,其实他只当阎逍是心头的宝,眼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
「逸儿,别老是钻牛角尖,过去阎逍也待你不薄啊!」阎央试着劝道。
阎逸倏地起身,愤恨地瞪着他。
反正在老头眼中,阎逍就是完美无缺,既然他不满有他这种儿子,他也不屑有这种爹!站在阎逍那边?尽管站去,看他们能嚣张多久!
「逸儿……」那憎恨阴毒的瞪视,让阎央不由自主地退了步。他的儿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那眼神,简直像在瞪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阎逸冷哼一声,用力拂袖而去。留下一脸痛心的阎央,独坐内室,暗自垂泪。
第七章
月光静静照着长廊,一抹纤细的身影左顾右盼,见周遭没人,快步朝书房的方向前进。
朱履月手上端着一个小炖盅,走得小心翼翼,怕一个不留神就会洒了出来。又要一边留意怕被人发现她的踪迹,左躲右闪的,短短一段路,耗去她好多时间。
好不容易来到书房外,他轻轻敲了下门,小脸笑得好甜蜜。
「进来。」
一得到响应,她立刻推门走进,然后把门紧紧关上。回过神来,见他坐在书案前,正放下手上的笔,看向她,她不禁微红了脸。
尽管最近和他的相处多了,也习惯有他在身边,但只要一被他用那双眼看着,她就好害羞,仿佛整个人,整个心魂都被他吞噬。
她定了定神,端着炖盅走到书案前,柔声轻唤:「相公,休息一下吧。」
阎逍眼角蕴着淡淡笑意,自他答应她可以到书房找他,每一晚,她都会端着东西过来,有时是点心、有时是水果,看得出都是她偷偷藏下来的。
他明白,因为他要求不能被人发现,所以她费尽心思隐瞒两人之间的交集,不敢光明正大地准备,怕会被人知道。像这种温热的汤品,还是第一次出现。
阎逍揭开盅盖,一阵清香扑鼻而来。「这是什么?」
「这是川贝梨露,最近天气冷,这汤品可以清肺润喉,才不会容易染上风寒。你快趁热喝。」
「你让人熬的?」阎逍舀了一匙入口,丝丝甜蜜连同她的关怀,在心里漫开。
她摇摇头。「昨天的水果里有梨,我藏了一颗下来,刚好我这儿有川贝粉,就自己偷偷熬了这道梨露,你放心,没人发现。」想到自己能不露痕迹地完成这件事,她好开心。
阎逍喝汤的动作缓了些。这是她亲手为他熬的……
「你去厨房没人发现?」
「当然不是。」说到这儿,朱履月忍不住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得意。「我是趁着下午大伙儿都不注意时,跑到我之前住的别院熬的,那里到现在都还没人住呢!」
那洋溢着光彩的丽容,让阎逍想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把心里满盈的甜,也传递给她。
突然,他觉得不对。「怎么汤还是热的?」
「我刚刚才弄热的,这川贝梨露要热热喝效果较好。」见他停手,朱履月催促。「快喝啊。凉了就不好了。」
阎逍没继续喝,反而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手、冰凉凉的,他可以想象那个画面——
在寂冷的夜幕中,娇小的身子蹲在没有遮蔽的院子里,寒风刺骨,夜色吓人,即使呵着手也暖不了指尖,她依然不以为意,小脸上满是期待和兴奋,专注地盯着为他细心熬煮的梨露……
「我……手很脏……」她试着抽回,刚生火弄脏了手,来不及洗,只用手绢擦擦就跑来了。
「没关系。」阎逍反而将她拉进怀中,自后环住她,将她的双手全然握入掌中,霸道地想将那抹令他奥恼的冰冷驱散。
朱履月偎在他怀里,脸上带着羞怯幸福的笑,即使没喝梨露,她的心口却也是甜滋滋的,像加了蜜那般甜。
一低头,她看到桌上摊着一张手绘简图,上面标注着阎记在全国各地的分铺位置,连配置人马、地理优势都记载详尽。
虽然阎逍在外表现出一副愚驽的模样,但其实已将阎记的问题点都看在眼里,并严密计策规划,等待复仇成功后,就可以把握时间立即展开整顿。因为在她面前,所以他任由他的秘密摊着,没有隐藏。
「淆州那么近呀?一个时辰会不会到?」朱履月不禁好奇。和京城不过一个指节的宽度,说不定出了城门就看到了。
那天真的说词让阎逍忍俊不禁,沉沉低笑。
「恐怕不会。」不忍心打击她。他没说出答案。
他虽没言明,但朱履月大概知道自己可能说了什么蠢话。「那……半天会不会到?」她试图补救,把时间放宽了好几倍。
「要三天。」怕她猜了个没完没了,阎逍只好直接公布。
听到和她的猜测相差甚远的答案,朱履月小脸整个红透。好想把自己埋进地底。
「噢……」难怪他要笑了……
那连耳根子都发烫胀红的可爱模样,让阎逍又笑了。
听着他温醇的笑声在耳边荡漾,感觉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轻轻鼓动,朱履月着迷地闭起眼,沉溺在他的怀抱里。
能见到他的笑,她再怎么出糗也无所谓了,她好希望他能一直这样笑着……
「你没出过京城?」阎逍附在她耳边低问。
「没有,我娘说,大家闺秀不能随便抛头露面,成了亲以后……」她突然没了声音,怕害他记起离家失忆的事,赶紧结束话题。「……总之,我是个土包子,你要笑尽管笑好了。」
他怎么舍得笑她?他只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害她被拘绑在这个小小牢笼里。
「以后有机会,我再带着你出京城,看看天地有多辽阔。」他鼻翼抵着她的后颈轻轻摩挲。
「嗯。」朱履月开心点头,突然小脸一黯。「你还会需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以前不懂分离之苦的她,现在开始知道恐惧了。不习惯没见到他,怕他发生意外,之前因为无知,所以这五年来并不以为苦,但如今她明白了,她的心全给了他,要是再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她没办法想象自己该怎么承受。
听出她话语里的担虑及害怕,阎逍收紧掌握,将包覆在他手中的柔荑收得更紧。
「会,这是身为当家的职责。」他不想用敷衍的词汇骗她,他能给的,是他的承诺。「但我一定会小心,不让之前的事再次重演。」
他语里的坚定、平抚了她惶然不安的心。朱履月闭眼,满足地靠在他温暖稳恒的臂膀里。
她有好多话想跟他说,想说看着他一口又一口喝下她为他熬的梨露,她好快乐:想说叔父今天来找她,听到她说他又很久没进寝房,急得直跺脚,而她只能心虚地坐在一旁,不敢吭声:想与他分享的还有好多好多……
但这一刻,她只想就这么静静地倚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什么都别说。
没关系。不急的。他们还有好久好久的时间呢……
一早,阎逍离家前往铺子,才刚走到铺子门前,即听到里头传来争吵声,门外还聚集了三三两两的人。
「……你怎么能一句丢了就算?那里头是我妹子的卖身契啊!」一名庄稼汉子气急败坏地在铺子里跳脚。「人家现在找上门要把妹子带回去,你们要负责!」
被吼的徐士维下巴抬得老高,用眼角不屑地睨着他。「谁叫你那么重要的东西用寄的?反正谁都没那张契,对方凭什么带走你妹子?」
「偏偏他就有哇!」纯朴鲁直的汉子不晓得什么叫伪造文书,被这莫名的状况弄得慌乱无措,一心只想找回托寄的信。「反正,信是你们弄丢的,就得负责还出来!」
「丢了就丢了,没得还!拿一两银子给他,赶他走!」徐士维对一旁的伙计丢下话,甩袖要走进内室。
「一两怎么够!我花了十两才将我妹子赎回来的啊!」汉子急得抓住他的衣摆,仆跪在地。「那家员外会打人,好多奴婢都给打死了,我不能让我妹子回去啊!」
「走开!」徐士维一怒,抬起脚正要将他踹离,却突然后领一紧,整个人被提得倒退数步。
「怎么回事?」低沉的嗓音,顿住在场众人的动作。
「……阎爷。」到了嘴边的咒骂立刻吞了回去。徐士维咬牙喊了声。「这汉子推说我们寄丢东西来狮子大开口,这种小事您甭管。」
「我不是!」汉子急得快哭了。「我只想要那张契啊!」
阎逍冷眼看着一切,淡谈问道:「信真寄丢了?」
「是啊!」徐士维耸肩,一脸没啥大不了的表情。「难免的嘛!」
那表情惹火了汉子,他倏地跳起,指着徐士维的鼻头大骂:「我不管,要不赔契,要不赔钱,不然我就到官府告你们!」
「去啊!我怕你啊!」徐士维比他更凶。「官府和我们阎记的关系好得很,你要是敢去,我就让他们先打你十大板,你信不信?」
收买官府的不法勾当,徐士维一点也不讳言,还大刺刺拿来恐吓对方。
阎逍眯起了眼,那番话,勾起了他的记忆,眸色开始变得冷冽——
五年前,他身陷牢狱,他不断试着解释自己的身分,但只要一开口,就被打得体无完肤,他从一开始的激烈抗争,到学会教训。
他变得沉默,表面上顺从地和其它人一起做工,暗中则思索对策该怎么离开这里。即使如此,他还是老被找麻烦,狱卒的鞭子总会落在他身上。
要警告其它人,拿他开打;心有不快,拿他发泄;他身上的伤一直是好了又裂,永无痊愈的一日。原以为,这是狱卒对待犯人的严苛。但久而久之,他发现这样的残酷只针对他。
他们甚至曾经三天三夜不让他休息,逼着他搬石块。当石块搬完,只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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