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如此,胡茵梦还在这个集会上发言批判李敖。
胡茵梦为了讨好国民党竟然“大义灭夫”,先是替萧孟能做伪证,继而赤膊上
阵斗丈夫,忘了自己的身份,天下哪有这样做太太的离谱行为。
李敖放下报纸,立即通知了原证婚人盂绝子和高信疆及其他朋友,决定举行记
者招待会,宣布离婚。
当天下午,忠效东路的大陆餐厅座无虚席,孟绝子、高信疆及各路记者闻讯赶
到。李敖在会上散发书面声名如下:
一、罗马凯撒大帝在被朋友和敌人行刺的时候,他武功过人,拔剑抵抗。但他
发现在攻击他的人群里,有他心爱的人布鲁塔斯的时候,他对布鲁塔斯说:“怎么
还有你,布鲁塔斯?”于是他宁愿被杀,不再抵抗。
二、胡茵梦是我心爱的人,对她,我不抵抗。
三、我现在宣布我同胡茵梦离婚。对这一场婚姻的失败,错全在我,胡茵梦没
错。
四、我现在签好离婚文件,请原来的证婚人孟祥柯(孟绝子)先生送请胡茵梦
签字。
五、由于我的离去,我祝福胡茵梦永远美丽,不再哀愁。
李敖 1980年8月28日
于此同时,李敖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协议离婚”四个字,他不喜欢一般的套语,
只写上这四个字,便请原证婚人签字,孟绝子签了字,而高信疆则囿于传统,不愿
意在离婚文件上签字,李敖便不再勉强。
随后孟绝子带着他和李敖签字的离婚文件直送到胡茵梦家。
胡茵梦在家看到孟绝子送来的李敖签字的离婚文件,十分意外,慌忙中她一边
约请律师来研究,一边打电话请求李敖无论如何要亲自到她家来一趟。
李敖让孟绝子送离婚文件就是不想见到她,可是现在胡茵梦既然要求他去,他
也不好推脱这离婚前最后的一面,便开着他的凯迪拉克车前往世界大厦,在路上,
他特意绕道买了九朵红玫瑰。
到了胡茵梦的家门口,李敖看到已有不少记者等候在这里。
身着黑底素服的胡茵梦,见李敖来了,猛地扑倒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李敖平静地说:“因因啊,你说你将是‘唐宝云第二’,因丈夫不同意离婚。
今天我保证你不是‘唐宝云第二’——你是‘胡茵梦第一’!”
胡茵梦哭得更凶了。
胡茵梦和李敖相拥后,含泪对李敖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我也接受了,
律师说你写的离婚证书文字太简单了,最好能照一般的写。”
李敖同意了,于是胡茵梦亲笔写离婚书两张。
第一张写完,李敖看她用的是“中华民国”的年号,便说:“我是不奉中华民
国的正朔的,这张你留着吧,另写一张公元的吧,我要那一张。”
记者们听李敖这么一说,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胡茵梦写完两张离婚书后对李敖说:“律师说一个证人不够,孟绝子以外,希
望再找一位签字。”
李敖说:“高信疆不便签字,你找证人好了。”
胡茵梦想了想,对当场的记者们说:“有谁愿意见证一下。”
在家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位记者走上来说:“我愿意。”
李敖一看,此人是早年就相识的段宏俊,当年李敖主持《文星》时段宏俊以自
由太平洋文化事业公司负责人的身份拜访过李敖,那时他还是因叛乱罪坐牢的受难
出狱者,后来成为台港地区一家小报的负责人,是国民党的中央委员。
李敖讨厌与国民党有瓜葛的人来做证人,但段宏俊有记者身份,李敖不便拒绝,
于是这场别开生面的离婚案便由这位国民党的中央委员最后成全了。
大概是李敖的离婚离得太干脆了,太令人意外了,也太漂亮了,当晚就上了电
视新闻。香港的电视公司也派人访问李敖,极一时之盛。
李敖对媒体说:“西方谚言说:‘我们因不了解而结婚,因了解而分开。’胡
茵梦和我的结婚正好相反——‘我们因了解而结婚,倒因不了解而分开。’”
有几位美女当晚请李敖吃饭时,都说李敖是“离婚大王”。李敖说:“其实我
岂止大王,早就是专家呢!我的大学毕业论文题目就是《夫妻同体主义下的宋代婚
姻的无效撤销解销及其效力与手续》,写的就是古代的离婚,那时就被同学们呼为
‘离婚专家’了!”
“离婚专家”李敖在离婚后的第三天夜里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对方恶狠狠地吼
道:“李敖,你这不要脸的爱情骗子,我要杀了你全家!”
李敖说:“我全家只有我一个人。”
对方说:“那就杀你一个人。”
李敖笑了:“好呀,想杀我的人多着呢,你就去排队吧!”
胡茵梦与“新女性”
胡茵梦与李敖分手后,国民党对她的封杀全部解除,片约不断,星路重又平坦
起来。
想当初国民党封杀胡茵梦时,有一次宋楚瑜等“新闻局”的大员请李敖吃饭,
李敖附耳问宋楚瑜:“是不是我连累了胡茵梦电影明星的前途?怎么她没戏拍了?
甚至连一向由她出面主持的有外宾在场的节目也不找她了?”宋楚瑜告诉李敖:
“你不要误会。真的原因乃是胡茵梦英文不好。”
让李敖困惑的是,如今,胡茵梦和他离婚了,她做伪证,表演“大义灭夫”,
很快胡茵梦又有戏拍了、又主持金马奖了,她的英文立刻又好起来了。
李敖和胡茵梦的婚变,李敖也进行了分析。他认为:“胡茵梦和他结婚前,本
是因为国民党,她写《特立独行的李敖》发表,早就被国民党通过中影向她警告。
从同居到结婚后,她的压力始终不断,国民党逐步封杀她在演艺事业上的发展,使
她非常沮丧,最后她终于抵抗不了这种压力,而屈服、而向官方表态,表演‘大义
灭夫’,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胡茵梦出身在一个不幸的家庭,又因她的美,被社
会惯坏。她的反叛,是没有深厚知识基础的,缺乏推理训练的。她的举动,太多
‘表演’、‘假戏’与‘做秀’性质。她的人格是双重的——她一方面招待记者宣
告她对李敖的恨,一方面离婚第二天向李敖哭诉她的爱;她一方面作证头一天告诉
李敖报上登她骂李敖的话是乱写的、很没有斟酌的、太过分的,一方面作证时又照
旧太过分的很没有斟酌的乱说不误。胡茵梦爱恨交织、起伏不定、人格不统一,在
这种交织、起伏与不统一中,她破了李敖的相,也毁了自己的容,这真是她的大悲
剧。”
更令李敖不可思议的是,胡茵梦在她老爸胡赓年晚年瘫痪在床后,为“民进党”
助选,大肆贬损老父形象,表演“大义灭父”。
胡赓年自离家后,一直由华阿姨照顾着,从小丧父丧母的胡赓年人格中有一部
分还停留在幼童的阶段,他需要母性的滋养和呵护。豪迈、豁达而温存的华阿姨就
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照顾他,给了他母亲般的爱,直至瘫痪和去世。华阿姨还告诉
胡茵梦,她父亲瘫痪在床时,虽虚弱无语,但嘴里总是念到她的名字。
然而,胡赓年死前不久,报纸上登出一个醒目的标题——
“老父胡赓年要办自愿退职”。
大标题下面有这样一行副标:“胡茵梦:早该走路了!”
正文内容是:“胡茵梦的父亲——资深‘立委’胡赓年要办理自愿退职了,这
位知名影星说:‘占了四十多年的位子自拿钱,早该走路了!’她认为,朱高正在
‘立法院’高骂‘老贼’等激烈作法,对‘国家’民主开放,确有正面影响。胡茵
梦的母亲也指出,在国民党迁台前,‘国大代表’是采用‘无薪制’迁台后,资深
“国代”却以每年仅开一次会的工作量,要求与‘立委’相同的待遇,开会期间还
有额外津贴,真是没道理。”
李敖实在没想到胡茵梦有此一作,他觉得有义务替胡赓年——说出来。因此写
了一篇《哀胡赓年先生》。
李敖在文章中指出:“胡赓年先生身背‘老贼’之名,却是真正的‘无薪制’,
亲人花了他的薪水几十年,最后还奚落他‘占了四十多年的位子白拿钱,早该走路
了’!人间道理,岂可如此颠倒?胡赓年先生八二衰翁,身心俱灰,他不会为亲人
对他的伤害而置辩,但是我却忍不住要为这种亲人的无情有以抗议:吃了人家几十
年还说风凉话,这种秀,做得太伪善了吧!”
李敖的文章发表后,胡茵梦马上巧为更正她讲的这些话,但是后来她以国民党
身份为民进党助选时,却在台上谄媚群众,又照说不误。
李敖气愤地说:“胡茵梦为国民党曾表演‘大义灭夫’,又为民进党表演‘大
义灭父’,但在为妻为女过程中,却是又花人家的又拿人家的,这种丑恶,未免跟
她的美丽太不相称了。”
孟绝子就曾说过这样的话:“在李敖的天空中,胡茵梦找不到真善美,李敖的
天地中不是没有真善美,但那是董狐、司马迁、文天祥那一类血泪染成的真善美,
是‘慷慨过燕市,从容做楚国’式的真善美,是悲壮而深沉的真善美,而不是胡茵
梦心目中的真善美。”
胡茵梦作为一个新女性一直以清高自勉,离婚之时,双方并没有涉及世俗的金
钱问题。但李敖有一批古玉在她身边,胡妈妈曾通过孟绝子问李敖,这批古玉李敖
可否不要收回?深知李敖的孟绝子便一口答应了,说李敖为人素来慷慨,这批古玉,
当然留在胡茵梦处就是。当孟绝子把这事告诉李敖,李敖笑着说:古人守身如玉,
胡茵梦守玉如身,这些老古董,当然留给新女性了。
在李敖眼中,胡茵梦的确是力争上游的新女性,她的飘逸脱俗,远在一般的女
性之上。但李敖同时认为,作为一个新女性,胡茵梦的惟一遗憾,就是她的经济不
能独立。
李敖记得有一次胡茵梦在家不无感慨地说:“新女性就该经济上独立,不能花
男人的钱,一边花男人的钱,一边做新女性,以新女性自豪,是矛盾的,是可耻的。”
李敖听后若有所思,心想这真是做新女性的痛苦,也是她们的可悲之处。
胡茵梦虽然力争上游,做新女性,但是思想训练上,却力有未逮,不能独立,
以致沦为极端迷信,堕入怪力乱神的妖妄而不自知。她有一阵子曾兼修姓名之学,
走火入魔,改“茵”为“因”。孟绝子说:胡茵梦应把“茵”改为“姻”才对,婚
姻如梦,不亦宜乎?
日本NHK做《亚洲四小龙》专辑,《台湾篇》要专访有代表性的本省人和两位有
代表性的外省人。本省人访问了蔡仲伯,并透过蔡仲怕要访问李敖。
生平就讨厌日本的李敖拒绝接受采访。于是蔡仲伯便把机会让给了胡茵梦。
李敖看了胡茵梦所做的日本人眼中《女优》录影带,竟不伦不类的联想到九百
年前古人的一首诗《腊享》:
明星惨澹月参差,
万窍含风各自悲。
人散庙门灯火尽,
却寻残梦独多时。
李敖觉得,除了毫无悲情可言之外,这首小诗,倒颇能显出他和胡茵梦的处境。
如今胡茵梦“明星惨澹”,我跟她的剧目也已曲终人散,灯火为尽;这位明星也春
残梦断、无复当年。一切因缘、一切交汇、一切旧史、一切前情,所剩惟一“残”
字了结。胡茵梦一生力争上游,不同流俗,可惜缺乏真知、走火入魔,终落得脸蛋
满分、大脑零分。以20世纪的美人,信21世纪的怪力乱神,还自以为是“新女性”,
其遇而好自用,有乃母风。
第八章 “真幻”之间
君君:若亡而实在
飞鸟过江来,投影在江水。
鸟逝水长流,此影何尝徙?
风过镜平湖,湖面生轻绉。
湖更竞平时,毕竟难如旧。
为他起一念,十年终不改。
有召即重来,若亡而实在。
这是胡适先生针对《墨子》等“景不徙”理论发出的艳诗三章。
墨子在《经下》中说,影子是不移走的。后来庄子也说,飞鸟的影子是不动的,
鸟飞的时候,由于鸟遮住光,鸟飞过去,光又不被遮住了,影随之没有了;鸟朝前
飞,新的影子产生于前,旧的影子消失于后,但是原影其实并没有消失,只是变化
位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