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花房往左转,便是楼梯,宋玲月才下了两个阶梯,便遇上了一个故人,便是上次前来探望自己的浓妆女子,像是叫什么翠屏。
翠屏见了宋玲月,像是辨认了片刻这才认出这人是谁,便轻笑道:“呦,这不是玲珑妹妹嘛,怎的今日有闲情雅致出门来了呢?”
宋玲月只是斜眼瞧了这人两眼,又笑了一笑,便继续往楼下走去,可还没踏出两步,便又被翠屏给拦住了。
“呦,这玲珑姑娘话是不会说了,难道连人都不会做了吗?”翠屏觉得前一次自己之所以会败下阵来,无非便是被这个表面上还是玲珑,其实灵魂已经转变为宋玲月的人给糊弄了,回去之后,她也是懊恼不已,自己还是如此花容月貌,而对方却已变成了一个丑陋的哑巴,所以无论如何也没有自己被她嘲弄的份儿,所以这次偶遇,翠屏是难得逮着了机会要一雪前耻,又怎会轻易放过宋玲月?
宋玲月终于正眼打量起这人来,长得应该是不错的,年纪也就大概二十岁左右,只是面上这装扮,啧啧,真是堪比鬼脸,宋玲月不能说话,加之此时面上还覆着一层面纱,此时纵然有玩伴想法,也是无路表达,所以只能这么一遍遍地打量着面前之人,一遍又一遍。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翠屏有些火了,虽然知晓对方可能是不能说话,所以才这么沉默以对,但是这满含着戏谑和同情的目光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这个美人儿,摆在一个丑八怪面前,还会遭对方唾弃吗?
宋玲月微微眯着眼,虽然瞧不见嘴角的笑意,可那弯弯的眼角似乎也彰显着她此时愉悦的心情,对于那些故意找茬的人,你的无视、以及好心情,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跟在后头的双儿见主子被人为难,忙低着头走上前来,恭谨道:“姑娘莫要气恼,我家小姐此时不能言语,若有失礼之处,奴婢便代小姐给姑娘赔不是了。”
“你是什么身份?主子间的事,也是你能插嘴的吗?”翠屏闻言却愈发气恼,涨红了脸把双儿推至一侧,目光重新回到宋玲月的身上,而她面上那本就虚假的笑容也终于挂不住了,“我说玲珑妹妹,初时柳姨是宠着你,谁叫你是咱们楼里的台柱子呢,那一副百灵鸟似的嗓子真是谁听了都要醉了,可惜你现在口不能言,面更不能示人,你以为你现在还似从前那般威风凛凛的吗?”
听到这话,宋玲月倒是不乐意了,她伸手扯下自己的面纱,然后又对着一侧的双儿招了招手,双儿忙凑过来,接着就看着自家主子对着自己异常夸张地用粉唇说了一句无声的话语,只是对着这话语的展开,双儿的眼睛却是越睁越大,最后几乎可以用圆滚滚来形容了。
“小……小姐……”双儿眨了眨圆滚滚的眼睛,有些惊慌地开了口。
宋玲月却只是笑,然后用眼神指了指翠屏。
翠屏在一旁本就看得莫名其妙,此时终于忍不住道:“你们这对不识礼数的主仆,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双儿再一次确认性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在得到对方毫无二致的灿烂笑容后,双儿这才苦着脸转头对着翠屏犹犹豫豫地道:“我家小姐叫我……叫我帮她给姑娘说句话。”
“什么话?”因为实在很想知道这两人又在搞什么鬼,此时翠屏竟是连礼数都暂且放到了一边。
双儿抿了抿唇,又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道:“我家小姐说,就算姑娘您往自己脸上涂了这么厚厚一层的胭脂,也遮不住那满脸的皱纹。”
第7章 柳姨
翠屏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自然盛怒,女人生气时的表现无非那么几种,要么跺跺脚走开,要么抬手就往对方脸上招呼,此时的翠屏也不能免俗,不过她显然不是愿意轻易罢休的主儿,所以动手就成了必然途径。
不过那抬起的巴掌还未落下,便被人从后头给抓住了,翠屏恼怒地回头,却是瞬间熄了火:“原来是柳姨,柳姨怎的会在这儿?”
这人便是柳姨吗?宋玲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步步走近的中年女子,其实先前宋玲月便瞧见这人了,只是拿捏不准这人的身份,这才故意装作没看到,或许这人也是楼里的姑娘呢?毕竟有句话说得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虽说这人就这么站在转角处看了好半天,但也有纯粹看热闹的可能,直到得知了这人的身份,宋玲月才重新打量起这人来。
“老身方才去了怜玉丫头那处,便想着再去瞧瞧玲珑丫头,没曾想竟在这里撞见了。”柳姨面上含笑,像是说着家常话一般。
翠屏的神色似有些不自然,言语间竟是有些畏惧这位柳姨的:“方才没瞧见柳姨,不然如何也不该这般失礼。”
这柳姨生得也是貌美,虽然看得出已经年过三十,可当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想来曾经也该是在风月场上名噪一时的人物,更何况能做了这楼里的老鸨,想来也是不简单,宋玲月暗暗下了结论,决定少惹这人为妙,不过又鉴于此时宋玲月无法开口说话,所以只能安安分分躬了身,算是行礼了。
“呦,玲珑丫头何时变得如此识礼数了?倒叫老身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柳姨行至宋玲月身前,似笑非笑地瞅着宋玲月,像是要把人看穿一般,眼中的笑意也带着些精明。
宋玲月并不知这身子原先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性格,故而此时索性转头对着双儿说了句话,由着对方转述道:“小姐说的是:我先前撞了头,一时间便对从前的事都模糊了,还望柳姨莫要见怪。”
换言之,就是我失忆了,所以无论我怎么表现,都属于正常范畴。
“老身险些忘却了,玲珑丫头现今是不能开口说话的了,不过这伺候的婢女倒是伶俐得紧,也叫老身心安些,”柳姨闻言先是面露诧异,接着又关切地道,“你说你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可这又是为何?有没有瞧过大夫,可知究竟为何至此?”
“大夫已经看过了,只说是脑……头部受到撞击,所以才会出现淤血,说不准过段日子便好了呢,柳姨不必担心。”宋玲月也跟着挂起笑意,并且通过双儿的嘴巴给出了这样的答案,虽说不知晓这样说对不对,但以往看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嘛,想必不会出什么大岔子,况且这柳姨本身就是在演戏,虽然这人的演技不错,但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很多事宋玲月想的还算透彻,心下便也明了了,所以她也并不介意别人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更何况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本就是陌路罢了,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本就无关紧要。
柳姨这才露出宽心之色,暗暗叹息道:“无事便好,只可惜了这张娇颜,也不知要多少人为此叹息了。”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便知人面未必重要,本心才是可贵,柳姨不必为我惋惜。”宋玲月的心态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是比较豁达的,更何况脸上的伤本就与她无关,她便更不必为此难过了,虽说这句话透过双儿的口说出来,少了那么些味道。
柳姨的眸中似闪过异色,却在下一瞬消失不见,她转头看了一眼被冷落多时的翠屏,语气虽仍是和善,却多少透出些质疑:“方才老身似是瞧见你要对玲珑动手,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先前正是跟着柳姨的侍从阻止了翠屏,故而此时有此一问也并不唐突,只是宋玲月却暗暗觉得好笑,说了这好些闲话,方才记起此事,不显得太晚了些吗?
翠屏虽不愿被冷落,可此时被柳姨如此质问也是觉得有些心慌,不过眼珠子一转,便又有了主意:“我先前只是想问问妹妹是要去何处,没曾想她不但不答我,却反倒羞辱于我,我这才气恼之下,险些动了手,幸得柳姨出现,不然我可真要犯了错了。”
“哦?玲珑现今口不能言的,又是如何羞辱的你?”柳姨挑了挑眉,听这语气,竟像是向着宋玲月的。
翠屏张了张口,似是还想再说什么,却又因着柳姨的口气而不敢开口。
“先前想必是有些误会,翠屏姐姐想来也是无心的。”宋玲月忙扯了扯双儿的衣袖,叫对方帮自己转述了这么一句话,虽说柳姨这面上是向着自己的,可这虚情假意宋玲月可不敢承,更何况谁知道这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柳姨也不再多问,只看了眼翠屏道:“既然玲珑都这么说了,那便暂且算了,可若下次再叫老身我瞧见了,可别怪我不通情理。”
“柳姨教训的是。”翠屏在一旁笑得颇有些怨念。
宋玲月见无话可说了,便又让双儿转述道:“我家小姐说,今日能遇见柳姨,也算是桩好事了,不过柳姨日理万机的,定然忙得脱不开身,便不必管顾这处了。”
“现今玲珑可真是愈发的懂事了,也不枉老身我疼了你这么些年,”柳姨先是跟着笑了笑,接着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玲珑这是要出门吗?你的身子还未大好,怎的不在房里多歇歇呢?”
“正是呢,我先前也想问来着,只是玲珑妹妹却不愿告诉我,如今柳姨也问了,妹妹总该说了吧?”翠屏在一旁跟了一句,像是终于逮着雪耻的机会了似的。
果然还是问到这个问题了啊,虽说知晓这柳姨并非什么善角儿,可宋玲月也没觉得这人会对自己多不利,故而直接叫双儿应道:“我家小姐是想出门走走,多日呆在房中,总觉得憋闷。”
“也该是如此的,只是你身子还未好利索,倒不如去后院走走吧?那儿也清净些,不似这前楼喧哗。”柳姨跟着点头,可说出的话却分明是在阻拦宋玲月出门去。
难不成这人是怕自己跑了不成?宋玲月不免为自己某种程度上的失去自由而感到不悦,虽说对于一个曾经为了逃脱、连死都不怕的人来说,想要逃离现状是件很自然,也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可现今宋玲月毕竟不是曾经那个玲珑,她知道自己现今就算有着向往自由的心,却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冒然离去反倒只有死路一条,宋玲月虽然有些死脑筋,却也不至于自寻死路。
故而此时宋玲月只是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接着便对着双儿无声地说了句话,再由双儿转述给余下两人:“我家小姐说,此番是六王爷相约,故而小姐才不得不前往赴约。”
第8章 出门
“六王爷相约?呵,妹妹这是病糊涂了吗?好似这些日子以来,六王爷便不曾踏足此处了,姐姐实在不知这六王爷究竟是如何约的妹妹呢?”翠屏轻笑着接了一句,想来她对那六王爷也是关注得很。
柳姨并未开口,只是很显然地默许了翠屏的质疑,对此宋玲月只是腼腆一笑,扯得右侧面颊上已经结痂的伤疤都皱了:“此等闺房秘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句话双儿是看明白了,可是要说出口,实在也有些难度,她涨红着脸长了几次口,却还是没按照自家主子的要求把话原模原样地给说出来。
“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呢?这么吞吞吐吐的!”翠屏等得不耐,一时间静思忘了柳姨还在场呢,又或者是这人得了柳姨的默许,才敢这般说话。
宋玲月眨了眨眼睛,正想着再催催双儿,却只见柳姨略略摆了摆手,只道:“罢了,玲珑这丫头也是闷得太久了,是该出去走走了,只是你只身前往,老身可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柳姨挂心了,就我如今这相貌,除了六王爷还愿意理会我,又有谁愿多瞧我一眼?”宋玲月在叫双儿如此转述的同时,又别有深意地看了翠屏一眼,显然这话是针对这人说的。
翠屏气得咬牙切齿,转头对着柳姨道:“柳姨,您怎能如此纵容于她?此时那六王爷是断然不会约见她的,她这次出门,说不准就是想……”
话未说完,便被柳姨厉声打断了,短短的一句话,却叫翠屏瞬间失了气势,柳姨道:“翠屏,你失礼了。”
宋玲月仍是笑笑的,只是叫双儿和柳姨道了别,便再次把面纱覆在脸上,下楼去了。
出了杨柳岸,宋玲月不禁深吸了口气,就好像离自由更近了些一般。
步上街头,宋玲月的唇畔一直挂着一抹浅笑,这笑并非是愉悦,更像是一种无谓,一种虽然身在热闹之中,却不可能被热闹感染的无谓;也像是一种无奈,一种站在一切之外,却无法脱逃的无奈。
终于,在这热闹的映衬下,宋玲月叹了口气,接着转头打量起街边的楼阁、作坊,这里有茶楼,外头横挂着一块还算典雅的黑色牌匾;也有酒肆,一块厚布,几个草字,随风飘扬;还有玉器店,就连那店前竖着的牌匾都透着些贵气……
这里几乎什么都有,至少这里人生活所需要的一切,都已经存在了,而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难不成要操起本行去跳舞吗?可似乎这古时候,纵然是献舞,也有规矩在的,要么是青楼,要么是歌坊,自己现今哑了,脸上又立着一道疤,想必是很难在这些地方存活,更何况那种地方啊,想必也不似自己想象中那般简单才是。
再叹息一声,宋玲月是现代人,所以想法自然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