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面带微笑,“不会吧,咱们小姐一定会吩咐大门紧闭的……”
“吓,少爷,你怎么知道?”小丫头瞪大眼,带着几分崇敬看着顾海,“少爷是文曲星下凡,一定会掐会算……”
顾海哈哈笑了,“那得有多少文曲星下凡才够……”一面伸手点了下小丫头的额头。
小丫头的脸腾地红了,看着重新拿起书的少爷,不由得愣神,少爷脾气真好,长得也好,不知道哪家小姐有福气……
三日之后,秋雨蒙蒙中船靠岸,熙熙攘攘的码头上,股海一眼就看到撑伞而立的母女二人。
“哥哥。”股十八娘眼尖,立刻扬手喊道。
曹氏顺着她的手看去,立刻泣不成声。
因为顾渔先到,迎接会元的排场十分豪华,似乎透支了建康府民众的热情,顾海的到来,平静的很,甚至连顾家族众也没人来迎接。
“他们没来问,我自然也不会去说。”股十八娘笑道,一面打量股海。
曹氏拉过儿子的胳膊,一面抚着儿子的脸说瘦了瘦了,一面掉眼泪。
“娘,哪个学子考试之后不脱一层皮,哥哥还好了。”顾十八娘笑道安慰曹氏。
归家后如何欢庆且不用提,正如顾十八娘所说,这科举大考对学子来说身体心理都是一场严酷的考验,再加上舟车劳顿,到家之后心中前所未有的安稳,顾海倒头睡了一天一夜。
曹氏少不得又哭一番,各种补汤轮着做以求心安。
拜谢过族学的先生后,顾海吃的微醉回家来,正好遇上要出门的顾十八娘。
看着披着墨色披风自己撑着伞由绵绵秋雨中走过来的妹妹,顾海只觉得心一疼。
“哥哥回来了?少吃些酒。”她笑道,停下脚。
“去药铺?”顾海问道,伸手帮妹妹系了系并没有松的披风带子。
除了自己回去哪一天,妹妹雷打不动的每日都到药铺去,早去晚归,虽然始终笑语晏晏,但眉宇间的一丝愁苦却难逃顾海的眼。
“可是有什么瞒着我?”顾海问道。
顾十八娘垂头,叹了口气,再抬起头,眼圈微红。
“师父他老人家走了……”她低声说道,声音有些干涩。
“是又出门了?”顾海问道,但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顾十八娘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忙拿出手帕伸手擦去,微微侧头道:“对外是这么说……”
顾海只觉得心口被巨石砸了下,那意思就是……
顾十八娘再忍不住泪如泉涌,为了给她多留些时间,刘公不告而别,留书一封禁止她寻找张扬。
这个老人就这样走了,如同来时一般,但这一次顾十八娘知道,当自己再遇到人质疑的时候,再皱眉不解药技的时候,他再也不会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将自己护在身后,从这一刻起,刘公在人间彻底的消失。
“哦却不能尽孝送终……让他尸骨流落……”顾十八娘抱住顾海,哽咽道。
“如此大恩……无以为报……”顾海声音也有些哽咽,抚着妹妹的头发,“十八娘,你一定不要辜负他老人家……这就是唯一能做的回报……”
顾十八娘伏在顾海胸前,点头。
兄妹二人在小亭里坐下,顾十八娘擦了眼泪,强笑道:“哥哥回来了,还没听你讲京城的新鲜事……”
顾海有意转开话题,捡了些事讲了,其中就有自己怎么入云梦书院以及蔡文的事。
顾十八娘震惊不已,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那只蝎子的事,但由于涉及皇家密事,他们又闭口不谈。
“妹妹,叶真将军后来……”顾海忽的道。
顾十八娘叹口气点点头,垂头道:“谋逆造反……合家斩首……”
顾海的手攥的咯吱咯吱响,“不可能……不可能……”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公道!
“哥哥,你别插手这件事,这事,不是几个人就能改变的……”顾十八娘一惊,忙说道。“我虽然是个内宅妇人不知世事,但也知道因为叶将军的案子好些人受了牵连……哥哥,你千万不要……”
“妹妹,命运能改变对不对”顾海抬头正容问道。
顾十八娘一愣。
“妹妹,按命运来说,我和娘已经死了对不对?但是我们还活着……那么叶真将军为什么不能……”顾海沉声说道,眼中精光闪闪。
命运能变?还是不能变?顾十八娘一时间头脑嗡嗡响,觉得哥哥说的对,又觉得不对,她不由怔怔坐着看着顾海。
“哥哥,我们蝼蚁般……”她喃喃道,“……可是……叶将军不同……如果……如果他的命运也变了……”
那就要有很多事要变了,而这些事,都是大事。
“哥哥。后来叶将军沉冤得雪……没多久……只要……只要哲皇子登位……”顾十八娘从自己有限的国家大事记忆中搜刮出来,结结巴巴的说道。
如果叶将军没死,那还怎么要哲皇子给他洗冤?不洗冤,哲皇子还会不会登位?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脑子里忽的闪过久远的只言片语,登位的是哲皇子?哲皇子?文郡王……
顾十八娘吓了一跳,她猛的站起来。
“哥哥,你说,你说蔡文是文郡王?”她问道,声音微微的颤抖。
“对呀,秀王之子……”顾海答道。有些不解的看向她,猜到什么,虽然妹妹是个内宅妇人,但对于皇帝更替的大事不会不知道,低声笑道,“最后登位的不是他是把?”
这没什么,那么多郡王待选,谁说文郡王就是必胜的。
“这没什么,我并不打算投靠谁的势力……”他轻声说道,试图安抚十八娘。
但顾十八娘想到什么,摇着头,掩着嘴,原本古井无波的双眼竟流露惊恐。
“不,不,这世上没有文郡王,文郡王建元五年的时候因病而亡……”她看向顾海,喃喃说道。
“什么?”顾海一惊站起。
建元五年?那不就是去年……
第一百二十四章猜测
前世里顾十八娘是个内宅妇人,除了公婆丈夫不知其他事的妇人,但正如顾海所说的那样,轰动全国的大事她还是知道的,毕竟国丧新皇登基科考状元等等,是需要每家每户都要有相应的仪式参与的。
原本一个亲王之子的死不在顾十八娘所知的大事范围内,但凑巧是这个文郡王除了秀王之子的身份外还有一个身份。
“他是哲郡王的哥哥……”顾十八娘神色变化不定,双手握紧了自己的领口。
秀王或者其他的王爷有多少儿子叫什么名字,对于顾海这个薄门小户的小小学子来说,那是无从知道。
“……沈老公爷是哲皇子的拥护者,当哲郡王被封为皇子后,家里派人去送贺礼,你也知道,哲郡王成为皇子,对沈家来说意味着什么……”顾十八娘稳定情绪,慢慢来说道。
顾海点点头,这短短的几个月京城之行,带给他的震撼走超过了十六年来的总和,他初次接触到大周的官场,也初次感到其中的玄妙是书本上学不到的。
“……当时大家都很高兴……”顾十八娘努力的回忆这前世那些她原本要刻意遗忘的点点滴滴,“沈安林……”她的嘴角浮现一丝笑,“破例喝了酒,第一次跟我多说了两句话……”
顾海看着妹妹,些许的紧张,忽然很想打断妹妹再说下去。
顾十八娘察觉他的心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是他头一次对我态度这么好,自从腿残后回家来,也第一次精神好……”她边说笑意便有些自嘲,“不过,我现在回想,那不过是因为我恰好在他身前而已,换做其他人或者说当时没有人,我想就是对着书房的柱子,他也照样会笑,会多说两句,自言自语而已,不过,也多亏那时我受宠若惊,所以这话记得清楚……”
“他说什么?”顾海问道,想要快点知道结果,也想要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这个人已经跟他们无关了,他不想妹妹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想这个人,重复一遍伤心愤恨,只有遗忘,妹妹才能开心。
“他说哲郡王很好……但他的哥哥文郡王更好,如果不是他暴病早亡,失去了参选的资格,这皇子早就定下来,也不会闹得这么厉害,拖的时间这么久,皇帝也被折腾的又多添几分病……”顾十八娘慢慢说道,她的语调有些怪,似乎在模仿当时沈安林说话,“然后,你也知道,我那时候就跟个傻子,也不会说话,光顾着紧张激动,就有点口不择言,说这是文郡王福薄,少爷不要难过……”
顾海闻言不由笑了笑,妹妹说话果然……
“其实我是怕他说着说着又不开心了,毕竟起起过世的人谁都会难过,更何况他一直郁郁寡欢……然后,”顾十八娘也笑了,神情比刚才轻松了许多,“然后意外的是,他并没有不高兴,反而笑了,说福薄?……”
顾海看着妹妹脸上带着笑,微微侧头点了点头,他突然仿佛看到沈安林在自己眼前站着做出这个神情动作。
“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历史都由胜者来写,怎么写怎么对……”顾十八娘说道。
这句话说完,小亭子里一阵沉默,显然对于如今的顾海和顾十八娘来说,这话包含的意思就不仅仅是字面意思这么简单。
一阵秋风吹过,树叶打着旋落在二人脚下肩头。
顾十八娘伸手摘下顾海头上的落叶。
“那么,他现在没死,是怎么回事?”顾海低声道。
“我想两个可能。”顾十八娘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第一他重生了,和我一样……”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孔孟门生的顾海是绝对不会相信,但有妹妹的实例摆以眼前,他不得不信。
“也就是说在他暴病死亡的一刻……”顾海低声道,在暴病二字上加重语气,“跟妹妹一样,回到了暴病以前,得以一切重来……”
“有可能。”顾十八娘苦笑一下,“这只是猜测。”
顾海默然,他们总不能跑过去抓着文郡王问你是不是重生的?
“那第二呢?”顾海道。
“第二就是命运变了。”顾十八娘答道。
“因为什么?”顾海不由笑了笑,“你重生,我和娘没死,所以他也没?”说着摇了摇头,“十八娘,我们什么人……”
顾十八娘也默然。
他们什么人,从重生那一刻,为了避免命运重演,她做了多少努力,面对几次危机,才勉强走到今天,去改变一个郡王的命运?
兄妹二人相对苦笑一下。
“不过,不管哪一种可能,对我们来说都一样。”顾十八娘一脸坚定的说道,“他过他的,我们过我们的,互不相干。”
顾海点了点头,“对,我们只是过我们的日子。”
似乎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顾十八娘又说道叶真将军的事。
“哥哥,朝廷里的大事我不懂,但你也说了,我们是什么人,叶真将军是什么人,那些朝廷里的大人是什么人,这件事不是你能改变的……”她郑重几分道。
顾海面色有些萧然,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哥哥,安心读书,将来做个好官,为国为民。”顾十八娘见他不再提了,松了口气,拿起放在一旁的伞,“我去药铺里了。”
顾海含笑点点头,嘱咐她别太累,看着妹妹撑伞走了出去。
秋末冬初,建康的天气也冷了许多,雨夹雪也多了起来。
一大早蒙蒙雪粒子中,一个带着斗笠的小厮在顺和堂门口盘旋了几圈,看到披着褐色斗篷的顾十八娘走出来,忙走上前来。
“做什么的?”撑伞的小丫头眼尖立刻喝道。
那小厮在几步外站住,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顾娘子,请接了信吧……”他低声道,便不再多言,将信递过来。
顾十八娘面无表情,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看到马车隆隆去了,小厮才一脸闷闷的站直身子,看了看手里的信,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哎,哎。”有人在门内唤他。
小厮警惕的看过去,见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冲自己挤眉弄眼。
他对这里的情况很是熟悉,认得此人是这里的坐堂大夫,姓彭。
“你是从哪里来的?”彭一针笑眯眯的问道。
小厮哼了声,理也不理他加快脚步混入人群。
彭一针计个没趣,摸了摸鼻子。
“又有药行来找顾娘子?”一个小伙计在他身后跟着探头探脑。
这些日子,明里暗里送来的消息请贴书信不计其数,有本地的更多的是外地,许下了种种好处就是希望顾娘子能移尊到他们那里去,包吃包住处包自由。
顾十八娘一概推脱了,每日只潜心研究技艺。
“这个……不像……”彭一针一脸神秘的说道。
“怎么不像?”小伙计不解。
彭一针嘿嘿笑了,却没有答话。
“那先生觉得像什么?”小伙计换个方式问道。
“我瞧像是豆蔻丁香。”彭一针带着玩味的笑道。
“豆蔻丁香?”小伙计更是一头雾水,“怎么讲?”
“豆蔻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结雨中愁啊……”彭一针打着哈哈摇摇晃晃的往外走,一面招呼,“童儿,速来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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