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彬已经推开众人,跌跌撞撞的跑到那老头面前。
“刘公……”他激动的浑身发抖,迎头就拜。
保和堂有救了,不对,保和堂没事了,上天开眼了……
“哦,你是哪个?”刘公眯着小眼看向他。
“晚辈保和堂……”王洪彬恭敬答道。
“哦……”刘公拉长声调,眯起眼看着他,“哎,听说你们卖我秘制的紫金丹,不知道销量如何?”
他的声音随意,还带着几分好奇,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不待王洪彬回答,他转头,对着身边已经围满的人挤眉弄眼笑道,“老儿我十几年不出药了,不知道还留着几分脸面,这药该不会没人买了吧?”
“您老人家说笑了……”四周的人忙陪笑道,争先恐后的表达自己的敬意,只求能落在刘公的眼里。
“卖的很好,很好,一上午就抢光了……”王洪彬忙忙答道。
“哦……”刘公再一次拉长声调,看向他,笑眯眯的问道,“这样啊,那你今日请这丫头过来做什么?可是还要她做些?”
王洪彬心里一咯噔,满腹的喜悦烟消云散,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老头如同菊花绽放的笑脸,打个寒战。
“我今日……我今日……”他只觉得嗓子干涩,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丫头啊,咱们做事可都是有规矩的,货钱交付即清,你可不能看人家药卖得好,就觉得自己要价亏了,又来跟人家事后要钱……咱们做药师的,一旦收钱药离手,那些药可就不是自己的,就地卖就地价,高了低了好了坏了,可都跟咱们无关……”刘老看着顾十八娘,一幅教训徒弟的模样,但听在众人耳里,却是别有滋味。
王洪彬的汗滴滴答答的下来了,这哪里是在教顾十八娘,分明是在教训自己。
他们保和堂不该有胆卖药无胆受质疑,反而将火头引到顾十八娘身上,这是犯了药师的大忌。
“你说是不是啊,黄老2?”刘公不再理会他,话头一转,看向黄会长。
黄会长哪里敢说不字,面对这老头一口一个黄老2,丝毫没有觉得不适,点头连连,“那是,这个规矩小娘子还能不懂?您老也太过虑了,小娘子可不是那样不着调的人……”
“那就好,我还真怕她做不着调的事”刘公点点头,看了眼顾十八娘,“听见没,黄老2可是长辈,夸赞你呢,也不知道道谢……”
“不敢不敢。”黄会长哈哈笑道。
顾十八娘迈上前一步。
“你可不能叫黄老2,该有的规矩还得有……”刘公想起什么嘱咐道。
“是,黄会长谬赞,小女子不敢当。”顾十八娘低头施礼。
黄会长哪里敢让她真拜,忙伸手扶起,笑哈哈的又夸赞几番。
此时大厅里的气氛已经变得很热烈,那些坐在董老爷身旁的好些上年纪的药师都挤了过来,颤巍巍的冲刘公伸手。
“刘公,您老人家康泰依旧,实乃幸事。”
有些激动的不能自己,掉下眼泪。
“你们都在啊,这么多年没见,你们可都变了样了,我都快认不得了……”刘公看向他们,一一握手,很是感慨道,目光似是不经意的扫过一旁的董老爷,“……一眨眼都十几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这些晚生后辈都不认得……”
董老爷听了,眉头跳了跳,硬着头皮上前施礼,“刘老爷……”
“可不敢当”刘公忙抬手制止他,“咱一个匠人,哪里敢用老爷二字?岂不是笑杀人?”
董老爷面色如同打翻了染料铺,红红白白半句话不敢说。
“哦,对了,今天什么事,这么大阵仗?老儿我要不是急着找这丫头,还真不敢进来,黄老2,没耽误你大事吧?”刘公笑呵呵的问道,一脸担忧。
黄会长哭笑不得,干脆冲刘公躬身施礼。
“刘老,我错了,您大人大量。”他郑重道。
见他如此,刘公干笑几声,似乎有些无趣,“你这老家伙,就是没意思,算了算了,”他摆摆手。
“您老人家是太有意思了……”黄会长苦笑一下,你说你既然在,干吗不早点出来,也就没这么多事了,这不是诚心看我们闹笑话嘛。
“是啊是啊,我们不知道顾娘子是您老……”许多人忙忙跟着说道,脸上带着诚惶诚恐的笑。
刘公哼了声,瞪眼看向他们,“不知道?哼我刘不才的药就已经天下人都会做了不成?”
此言一出,面前的众人脸色都有些讪讪。
“是我做的不好……”顾十八娘在一旁低声道,“大家质疑也是应该的。”
这的确是事实,当然不是说顾娘子做的不好,而是不是所有的药都跟刘公的手法一样,但此时此刻再没人敢说出这句话,只得闷头接受刘公的骂,见顾十八娘自己说了出来,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个小娘子没有那些药师们的古怪脾气。
“知道你笨,不用这么急着说”刘公瞪了她一眼,愤愤道,“你做了紫金丹,长本事了,拿来我看看。”
此时那几个拿着紫金丹的人早已经没了先前的激愤,反而激动的如同捡到宝,笑的嘴都合不上,只在那里呵呵傻笑,还是被人推了两把反应过来,忙捧着盘子冲过来。
“刘公,刘公,顾娘子做的紫金丹在这里。”他们点头哈腰的笑着道。
刘公伸手拿过瓷瓶,倒出来随意一看,哼了声,瞪眼看向顾十八娘。
“瞧你做的,怎么这么差劲?”
顾十八娘低头说了声是。
“不差,不差,是上品。”黄会长忙笑呵呵的打圆场。
刘公没有理会他,抬
“哎呀,这些都是上品……”待反应过来,所有人顿时满面可惜。
“不就是些紫金丹,待老儿我做了赔你们。”刘公大手一摆,制止一片哀惜声。
这话一出,那买了紫金丹的几人顿时惊喜欢呼出声。
这下赚大发了
“那个,黄老2,你们还有事没?没事我有事,先带着丫头走了。”刘公拍拍手,扯过自己的麻袋,问道。
“没事没事。”黄会长哈哈笑道,“刘老,既然来了,待我设宴,为您老洗尘接风……”
“行了行了,我哪有那闲时间听你们扯淡……”刘公摆摆手,背着手,托着麻袋踢打踢打的往外走。
顾十八娘冲黄会长等人施礼。
“顾娘子客气了。”大家忙伸手搀扶。
顾十八娘这才转身往外走,路过王洪彬,被他唤住。
“顾娘子……”他的脸色灰白,声音涩哑,要说什么却也只到此无语。
顾十八娘并没有转头看他,脚步微微一顿。
最初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书又做出了什么药,是他,是保和堂如同识宝人,拂去了她身上的尘埃,露出灿烂光华,那一段,如果不是有这意外,让她得到了自信以及金钱,要不然面对初回族中那一连串打击,她必是无还手之力,只怕已经重新跌回命运的既定轨迹中。
虽然说没有保和堂,一定还会有其他的药行发现她,但命运既然选择了保和堂,那就是保和堂,她虽然口上没说,但心里的确对保和堂很感激,甚至觉得他们如亲人般亲切,所以才会特意给他们制药。
只是亲人又如何?在危难时也能各自飞,在抉择时也能势利,能互相扶持,也能对立决裂,何况他们本也不是亲人,不过是供求合作的生意双方。
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们其实都本无害对方之意,一切不过是人生不得已而已。
但自从保和堂不顾她再三申明,将她推出来之时,他们依然决裂。
“顾娘子,你明明就是刘公之徒,为什么就是不承认?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为什么不惜跟我们撕破脸……”保和堂的那个年轻人冲过来,握着拳头愤愤道。
“晋一闭嘴”王洪彬厉声喝断他。
“为什么?”顾十八娘转过脸,看向他,“你们为什么,我就为什么。”
说罢,转身款步而去,留下保和堂众人神色颓然。
黄会长根本顾不得管这里的人,大家呼拉拉的全跟着刘公的脚步涌了出去,嘴里乱乱的喊着您老慢走您老走好……
信朝阳走在最后,面上神情愉悦。
“少爷,少爷,这次咱们赌对了”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脸色通红,显然还没从见到刘公出现的激动中恢复过来。
信朝阳点点头,嘴边大的笑意更浓,“是,这次真是……赚的出乎意料。”
他说着话,看了眼门匾上保和堂三字。
“我原本只要保和堂就够了,没想到,随手对顾娘子多礼一下,倒意外捡漏……”他笑道,“礼多人不怪,古人诚不欺我也。”
年轻人挠挠头,不太明白这跟古人有什么事。
“少爷少爷,你说顾娘子干吗就是不说自己是刘公的徒弟?”他也很不解,觉得这顾娘子是故弄玄虚。
信朝阳摇摇头,笑道:“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他不解道。
信朝阳伸手敲了他一下,“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呢,这顾娘子,其实不是刘公的徒弟。”
“啊?”年轻人根本不信,“那刘公他方才……”
“刘公他方才可有半句说顾娘子是自己徒弟?”信朝阳笑问道,“我想,他们是机缘巧合相识,顾娘子是受刘公指点,但并没有拜师……”
“哦这样啊,”年轻人恍然,“怪不得她就是不承认呢。”
信朝阳一笑,扫视了眼聚集在门口,看着一个方向神情激动的众人,“只怕知道这一点人不再少数,不过,那又如何,刘公没有徒弟,这顾娘子是他指点的,也足以当他徒弟这个身份了,更何况,顾娘子是官宦之后,断不会弃士族为匠工,大家心知肚明便是了,毕竟,刘公还在,有没有徒弟又有何干。”
“少爷想的真透彻。”年轻人一脸佩服的说道。
信朝阳一笑,翻身上马,视线越过众人,看着那顾娘子的马车远去。
单看今日大厅跟保和堂利落翻脸的行径,这小娘子倒有些意思。
谁说女儿家柔顺似水,心善如佛,耳软记恩不记仇?
“够狠”他含笑自言自语,调转马头而去。
空落落的大厅里,保和堂的众人垂头而立,更有定力弱的人小声抽泣。
“三叔,那顾娘子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为什么她就为什么?”几个年轻人咬牙愤愤道,“她肯定是跟建康这些药行串通好了,故意害我们……”
“闭嘴”王洪彬喝道,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幽幽长叹一口气,“是我们一步错在先……”
年轻人不服气还要说什么,就听外边有人喊“老爷,京城老太爷的信到了。”
抖开薄薄的一张信纸,看着上面的字句。
“……万事以顾娘子之言为重,不可相违,她如此说,必是有不得已不能明言之事,万勿鲁莽相逼,逼其无退路必将是反害尔等无退路……同行挤兑乃生意常事,无须过虑,人进我退,竹有韧方能立百尺……”
王洪彬一声长叹,颓然坐下,手中信纸飘然而落。
第一百零一章春来
事情伴着刘公的出现结束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似乎那一天的事从来没发生过,但整个建康的药行的气氛却异常的兴奋起来,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大周。
消失十年的刘公重现人间,这的确是大事件。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一个月,残冬退去,初春伴着一场细雨缓步而来,整个建康城笼罩在一片清新之中。
“对不住,今天没有顾娘子的药。”
大堂里灵宝面含微笑,重复这这句话,货架上空空荡荡。
“又没了?”七八个人一脸懊恼,“明日还得早来…”
大家散去了,灵宝拿着一块“药售完”的牌子走到门外踮着脚要挂起来。
一双手伸过来,替她挂上。
灵宝回头,暗青的身影已经迈步进堂内。
“少爷,你怎么来了?”灵宝笑嘻嘻的跟了进去,伸手接过顾海解下的披风,上面已经被蒙蒙雨气打湿,忙抖开去晾。
“跟几个同门踏雨,正好路过。”顾海一笑,他扫视一眼室内,见冷冷清清,不过面上却是笑意未减,“彭大叔出外诊了?”
灵宝给他捧上茶,点头。
自从刘公回来后,顾十八娘更加忙碌起来,几乎是日夜不停的在炮制药材,知道炮制师傅的规矩,外人未经允许,不能进后堂,所以顾海只在前堂坐着,和灵宝说话。
蹄哒蹄哒
马蹄声伴着马车咯吱响在门外停下,一阵清脆的环佩声,一个葱绿的身影冲了进来,后面一个小丫头举着伞追上,大堂里有股淡淡的香气散开。
“咦?怎么这么冷清,人呢?人都哪里去了?”娇嗔的少女声响起。
灵宝和顾海停止说话,看向来人。
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并且很意外,还是个眼熟的,顾海微微皱了皱眉,他端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
“这位小姐,是抓药还是问诊…”灵宝忙迎了过去,含笑招呼。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那女孩子瞪了一眼。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请个小丫头来店里?”年轻女子皱眉道,目光落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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