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再忍
日头渐渐升高的时候,顾十八娘已经依墙站了好一会儿,腿脚都僵了。
“小姐…”有小丫头从门外探进头,低声说道,“你坐下来歇息会儿,我帮你看着两个妈妈……”
“不用了……”顾十八娘说道。
那两个妇人眼睛甚毒,如果自己坐下来歇息,她们进来后一眼扫过就能看出来,与其被抓住更有借口多罚自己受别的罪,还不如咬牙坚持过这剩下的半个时辰。
小丫头知道顾十八娘的脾气,便不再多言,也规规矩矩的在外边站好,那两个妈妈可不是只教导小姐,阖府上下都在她们的教导范围内。
“下雪了吗?”顾十八娘听着外边有风声沙沙而过,不由开口问道。
“没有,不过阴天,瞧着样子今晚可能下雪……”丫头在外说道。
顾十八娘哦了声,“灵宝说今晚不回来了?”
“是,灵宝姑娘方才托人回来说了一声,药铺赶活,她就住下了…”丫头说道。
自那日说过后,灵宝果真出去找了份工,就在一家药铺里做洗药工,顾十八娘避开那两个妈妈的眼特意去看过,环境人员都值得放心,同时洗药的也有几个女子老妇,也安排着单独的歇息地方,如今在家猫狗都逃不过那两尊神的训导,灵宝出来做工反而更好。
更何况这是灵元说的,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思虑安排。
他是不是有什么事?顾十八娘微微皱起眉头,说要见他,到现在也没有见到……
此时的灵元已经跟以前不同了,至少,没有以前那样依赖……
顾十八娘怅然若失的叹口气,这是好事,人终究是要自己走自己的路,只是灵元他走的这条路是条不归路。
“两位妈妈好…”小丫头清脆的拔高的声音在外响起,打断了顾十八娘的思绪。
门帘打起,两个妇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说话不许这么大声,慌慌张张毛毛躁躁的失了体面……”钟夫人沉声说道。
小丫头在外忙低头应声是。
钟夫人走进屋内,视线扫过顾十八娘,微微点了点头,看了看一旁染了一半多的香。
“还有些时候,我再将宫里的规矩给小姐你讲讲……”她缓缓说道,一面在顾十八娘面前站定,开始语调平缓的讲起来。
四五天了,每日都是这样,讲解宫里的规矩,练习礼节,站立走路吃饭的姿势,说话声音笑的样子,甚至睡姿也极有讲究,听起来看起来很简单的事,真要做起来,简直是苦不堪言,顾十八娘越来越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她被限制出门,书房里的药书也被当做非礼勿视的类别收起来,更让她难受的是,每一次跟曹氏相见,曹氏都要规矩的行礼。
“这是我母亲,子受母礼是为不孝!”她冷声喝道。
“你现在是皇家的媳妇,是为君,臣不尊礼,是为不敬!”钟夫人亦冷声喝道。
“我不是还没进宫呢,我这是在我家。”顾十八娘竖眉道。
“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金口宣告,难道在你眼里这是儿戏吗?”一旁的陈妈妈立刻问道。
顾十八娘神色一凝,看着那陈妈妈眼中如同见猎物落网的闪闪亮光,垂下头。
“不敢…”她低声说道。
“顾小姐,以前也就罢了,但以后,你要记住,目无礼法,胆大妄为,在宫廷之中那就是死罪。”钟夫人肃容说道,“别指望谁能护得住你,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
“夫人的意思是,护得自己的还是自己…”顾十八娘笑了笑说道。
钟夫人神情淡漠看着她不置可否。
平阳侯府,一架精美雕刻地花卉祥瑞图案,镶嵌了数十颗琉璃与玛瑙的屏风前,白玉郡主转过身,一旁的侍女立刻抖开红绸,将这屏风盖上。
“好精美的屏风…”丘妈妈含笑赞叹道,“是特意从秀王府送来的,早听说秀王府有一架南洋来的珍宝做的屏风,今日一见果然精美……”
白玉郡主的脸上浮现一丝难掩的笑。
“还可以吧,太华丽了反而不怎么好看…”她抿嘴说道。
“哪里华丽了?我们郡主往哪里一站,什么华丽的都要失色…”丘妈妈笑道。
虽然明知是恭维,但这恭维对白玉郡主来说并不觉得夸张,因此一笑。
“那贱婢怎么样?”她坐下来问道。
丘妈妈接过侍女递上的茶捧给白玉郡主,一面说道:“这个贱婢虽然粗鄙,但倒也识趣,我瞧也不是那种不着调的,如果她能为郡主所用,倒也不错。”
白玉郡主晒然一笑,“这贱婢竟然能得妈妈如此看待,看来果然有非常之处…”
她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酸意,将茶杯在手里慢慢转着。
“郡主…”丘妈妈看了白玉郡主一眼,神色肃正几分,“不是妈妈唠叨,这男人啊你就得顺着,不能呛着,郡主,咱们现在对那贱婢好,可不是为了那贱婢,是为了太子,是为了您的夫君…”
“我知道…”白玉郡主咬了咬下唇,“只是不知道我的夫君知道不?”
丘妈妈闻言笑了,伸手指了指那被红绸盖住的大屏风,“怎么不知道…知道的清清楚楚的…我的郡主…您就放宽心吧…”
白玉郡主抿了抿嘴,面上勉强浮现一丝笑意。
“但愿她有福气能一直值得我另眼相待…”她缓缓说道,手指用力攥紧茶杯。
此时东宫内,处理完政务的文郡王才得空吃口茶,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抬手轻轻揉额头。
“什么意思?还能什么意思?”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不过是现在想着我是他儿子了…”
太子殿下是谁的儿子,身旁站立的黄内侍心里再清楚不过。
秀王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微妙,是人人皆知的秘密,黄内侍曾经心里揣测过,也许这恰恰是当今皇帝选文郡王为继承人的原因,毕竟身后要享受别人家儿子的供奉是让人心里很没底的事,前朝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从旁系登位的下一任皇帝,一开始都恭敬的如同亲生的,但位子坐稳了,翅膀硬了,就开始想当孝子,为自己的爹娘争名分了,甚至扣继嗣还是继统的字眼,生生将先一任皇帝挤下去给自己老爹让位。
就在几天前,秀王大张旗鼓的给平阳侯府也就是自己的儿媳妇送去了一件贺礼。
为此太子原本就无表情的脸更刻板了,让身旁伺候的人不时捏着把冷汗。
“殿下…”黄内侍搜肠刮肚想要转移话题,猛的想起一事,忙乐颠颠的说道,“那个…不知道方便不?”
“说。”文郡王闭眼吐出一个字。
“顾娘子想见殿下……”黄内侍小心说道,一面抬头瞧瞧看文郡王的脸色。
“不见!”文郡王的脸色陡然又难看几分,重重说道。
黄内侍暗叫不好,看来这两个的确是闹不愉快了……
“是…”他忙低头应声,躬身后退,在即将要退出去的时候,文郡王开口唤住他。
“她…”文郡王开口,却只说一个字又停下了。
黄内侍立刻接口道:“她可受罪了……郡主给她送去两个教仪妈妈,从吃饭到走路说话都被严苛要求呢……”
文郡王淡淡笑了笑,“为这个?”摇了摇头,伸手撑了下桌面,站起身来。
黄内侍有些不解,取过一旁的白氅,给他披上,跟随向外走去。
宫殿廊下,肃立这禁军,一路而过,皆恭敬施礼。
“老黄儿…”沉默行来,文郡王忽的开口,“孤这样做……不好吗?”
他说的话有些突然,黄内侍一时没反应过来。
文郡王似乎也并没有想要他的回答,眼中掠过一抹黯淡的神色,看着天际没有再说话。
黄内侍这时也反应过来了,遴选那一日,得知那顾十八娘要见殿下,殿下特意安排妥当去了,没想到回来后神色颇恼,他虽然讶异,但不敢窥探,今日听到这一句话,心里隐隐猜到这二人是因何不欢而散了。
难不成,这顾娘子似乎对能遴选入宫…不满?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还有别这个更好的归宿吗?更何况,还是郎有情妾有义……
“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忍不住问道。
“她竟然认为…”文郡王皱眉说道,话到嘴边又停下,似乎想到什么,忽的笑了笑,面上阴霾散去“依着她,倒也真是只能如此认为……”
顾娘子到底认为什么了?黄内侍好奇,又不敢问。
“殿下,不是老奴替顾娘子说话,顾娘子只怕真是受了委屈,老奴可还没忘呢,当初顾娘子在咱们家时,那脸上挨得那一耳光,留下的血印子,现在想起来还心里难受呢,幸好有好药膏,要不然啊,可就破了相了……”黄内侍嘟嘟囔囔的自顾自的说起来。
咱们家三个字滑过文郡王的耳边,他的神色微微缓了缓,视线投向面前的宫殿,阴云密布天地间一片萧杀
第二百一十一章 惊闻
出了正月,街上的年味渐渐散去,天气依旧阴冷,过往的行人都缩着头将身上的棉服裹得紧紧的。
一队卫士装束的人马从街上疾驰而过,引发一阵骚乱。
灵宝和两个同年纪的姑娘从屋檐下躲避出来,一面整理好各自手里重重的药袋,一面好奇的看着那队人马远去的方向。
“这几天街上总过兵,是又要打仗了吗?”两个姑娘问道。
灵宝并没有听到她们的话,她的视线还停留在那对人马远去的地方,眉间露出一丝担忧。
方才她隐隐看到那群人马中,似乎有灵元的身影。
但是哥哥不是在刑部吗?她摇摇头,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或许自从那一日后就没有再见到哥哥,过于想念的缘故吧。
“灵宝,灵宝。”同行的姑娘招呼她,“走了…”
灵宝回过神点点头,将药袋背在肩上加快脚步跟上她们。
这队人马出城之后,一路未停,很快就到了京城治下的一处县城,虽然是小小的一个县城,但在城门他们却被拦了下来。
常常出入这个城门的人如果有心就会察觉,这几日小小县城内外戒备严了许多,守城兵中多了一些浑身金甲的御林卫士,面色肃穆,审视着进出的人群。
“你们什么人?”守城军的将众人拦下,目光落在他们腰间悬挂的武器上,带着明显的戒备,“是我的人。”灵元从其中走出来,伸手抬了抬厚厚的帽子,露出眉眼。
守城兵倒罢,御林军认出他,肃穆的面上露出笑。
“是朱二少啊。”他含笑躬身施礼,但却并没有让开,面上带着几分为难,“您看,这你也知道,兄弟们奉命……”
灵元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文牒扔给那兵卫。
兵卫忙打开看了,这才含笑抬手,守城军们立刻让开了。
“二爷,您走好。”他躬身笑道。
灵元点点头,带着几分赞叹对他笑了笑,“你做的很好,事关重大,不可轻心。”
得到他的赞扬,禁军不由眉开眼笑,将胸背挺直,重重的应声是。
灵元这才催马,带着一众人进城而去。
街上人不多,灵元带着这一队人七拐八拐后在一个巷子口停下。
“多谢。”其中一个人忽的低声说道,冲灵元一抱拳。
“我说的事,你们都安排好了?”灵压低声问道。
那人点点头,“兄弟放心。”
灵元没有再说话,只是摆摆手,这群人便四散而去,很快消失在不同的方向。
灵元这才再次催马向县衙所在的位置而去。
此时顾家院子里,看着顾十八娘安和柔顺的做完一套行坐请茶的礼节,紧紧盯着她的两位妈妈面有些失望点点头。
“不错…”钟夫人淡淡说道。
“妈妈辛苦了……”顾十八娘微微点头道谢。
“慢着……”陈妈妈忽的说道,走上前几步,看着顾十八娘垂在身前的手上,眼中带着发现猎物的喜色,“顾小姐,你的指甲怎么可以这么短?”
顾十八娘哦了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做药师的规矩便是不可留长指甲……
“你是不是又修了?”陈妈妈问道,“这可不行!”
顾十八娘垂头应了声是,“我记下了。”
她的态度无可挑剔,陈妈妈如同被浇灭了的炮仗有火也炸不起来。
“小姐记下就好。”钟夫人点头说道,一面躬身,“奴婢先退下了…”
顾十八娘点点头说声有劳。
二位妈妈走出顾十八娘的屋子,沿着路向自己的住处而去。
“这丫头看起来尚算安分…”陈妈妈低声说道。
钟夫人面上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是挺安分,不过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她?”陈妈妈微微带着几分不屑,“她有那个胆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寡母弱兄的,她有什么资格不好相与的…别以为仗着那人的另眼相待…”说着笑了笑,“我倒希望她仗着那人给咱们些颜色瞧瞧…这样的女人,别说皇宫,就是咱们平阳侯府我见得多了去了…就跟韭菜似地割了一茬又一茬…”
钟夫人笑了笑,面上神情却并没有丝毫放松。
“寡母弱兄…”她淡淡说道,“这的确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