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色窗格投过来的光线渐渐变暗,门外响起叩叩的敲门声,“客官,您的晚饭。”
“我现在不饿,晚饭睡前再端来。”长笑扬声说道。
“小人明白,客官您好好休息。”咚咚的脚步声很快远去。
“那年,和你分开后,回到清泽,三哥封我为泽安王,协助处理朝政。”缓缓地,莫斐岚开口,“大哥、二哥、四哥结成一派,意图推翻三哥,那时,我……”
那时,他尚不像现在对朝中之事游刃有余,而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兵权在手,压着其他几位哥哥不敢谋反,可层出不穷的暗杀却也让他伤透脑筋。
于是,王府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的武林高手,这般情况下,田裳找到泽安王府后,并未成功闯进去过。
通过侍卫的描述,他知道田裳来访,不过并未打算相见。朝不保夕的生命,焦头烂额的朝政,使他根本无暇理会其它。
没错,她是帮助过长笑,可他也曾救过她,算来拉平,他不想俩人再有牵扯。
然而,没多久发生的一件事,让他改变了主意。
那是个春寒料峭的三月天,二哥邀请他去府邸议事,众多兄弟中,除三哥莫仰宸跟他因母妃是姐妹的关系,交情最好,剩下的就是处于敌对状态的二哥莫仰沣。
仰沣的母妃是他娘亲的丫鬟瑶嫔,因协助绿姨逃离宫廷而被先帝赐死,按说,仰沣应站在老三这边,可先帝后来将仰沣交与芙妃,也就是大哥的母妃抚养,于是,情况就变了。
绿姨对瑶嫔心存愧疚,觉得对不住仰沣,总告诫他,能把二哥拉到这方阵营就尽量拉,不到万不得已别下狠手、
他碍于娘亲的话语,只得照做,所以,仰沣的邀请思忖番后答应。
想来是他天真,朝堂之争这么黑暗,哪里是讲人情亲情的地方?
也就是这次,他见到田裳。
仰沣的府邸戒备并不森严,因此,田裳溜进花园,好在当时他遣退家仆,正等仰沣过来私聊,周围并无他人,田裳开口道,“莫大哥,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才出此下策,勿怪。”
他皱眉,刚要说话,就听前方的小道上传来大笑,“哟,三弟,这就是你在金闶的小情人,长的真漂亮!”
他笑而不语。
电光火石间,做出一个转移视线的决定,一个让他万分庆幸又万分后悔的决定!
那日跟二哥谈的很顺利,顺利到他生了疑心。
带田裳回去,路上,田裳才告诉他,所谓重要的事情是——长笑无事,辛禺他们并未起疑。
他和她都知道这个消息只是见面的借口。
若早先,他定会礼貌的感谢,感激的酬谢,然后要她走人,可经过这日,却有些不确定。
金闶那边未生疑心,但清泽呢?
大哥一伙做事向来很绝,任何可威胁利用的工具都不放过,如今给他们知道他有喜欢的人,那长笑的安危就……
田裳很聪明,从他沉吟着未反驳仰沣的话就知道他的顾虑。
于是提出代长笑转移风险的做法,他当时并未直接答应,只问她想要什么?若是超过他能支付的范围,那么就作罢。
田裳说,只要他给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即可。
衣食无忧。
这个并不难办,于是交易成立。
……
“田裳因此就在你府中住了两年?”长笑沉默良久,问。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师父做的都是为她好,似乎没什么问题,可她还是有些别扭。
两年的时间相处,田裳真的没在他心头烙下任何痕迹?莫斐岚说过对她不曾动心,那么其它的呢?
怜惜可有?愧疚可有?
她心里有些空茫,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嗯,莫斐岚轻轻应了声,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口,“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了。”俊美的脸上浮出一抹复杂的浅笑,他满含深意地道。“长笑,你记得,我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答应你的定会做到,相信我。”
“好。”迟疑片刻,她答,随后又说,“这事,窃以为……师父早些说比较好!”
“我怕呵……”他轻笑,眼里飞快闪过黯然,话说到一半,停下,只定定的看着她,不言不语。
五九
戌时末(北京时间晚九点整),跑堂的小二端来饭菜。
一人份,但也不少。
长笑去韩有真面前晃一圈表示无恙,便跟莫斐岚俩人窝在内室用餐。
“多吃点。”莫师父紧张兮兮。
“你也吃,师父。”长笑呵呵道。
“我不饿。”他费力刚将眼移到一边,肚子就很不给面子的轻响一声。
莫斐岚的俊脸刹那变窘。
长笑耳尖,眼尖,趴在桌子上偷笑。
可怜的师父,无论何时都极力表现出从容的模样,今天居然——
很快,长笑就笑不出来了。
莫大师父的脸色只是微窘一下,立即恢复正常,无坚不摧的神经再次发挥强大的作用。
他一边放任肚子唱歌,一边面不改色的扯谎,“真不饿,你快把这些全吃完,一点也不能剩!”
她默了。
“师父,你有米想过我其实只是葵水来晚,并没怀孕?”渐渐冷静下来的长笑尴尬地问。
“没怀孕啊……”莫斐岚眯起好看的眼,拖长的声音道,“那,吃不下别吃了。”
“好。”长笑大喜。
莫斐岚没理会她,接着补充说道:“咱们去床上帮你……消化消化?”
闻此言,长笑埋头苦吃,用行动表示自己——还、素、怀、孕!
莫斐岚轻啜口茶,压压饿,“其实我也想过这问题,但宁肯弄错,也不能大意。”
“嗯嗯,知道。”她边吃边敷衍,“师父出去找点吃的吧,饿着不好受。”
“我等你吃完。”他老神在在。
怒了,长笑放下筷子,“你想惹孕妇生气?”
“不想。”莫师父沉默,无奈让步,“那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吃饭,等我回头,我们得想个法不能再跟着韩有真他们奔波。”
“好,好。”长笑点头如捣蒜,只想着他赶快离开。
莫斐岚很固执,说让她吃完就真会逼她吃完,有次生病都快痊愈,他说什么要巩固居然还逼她继续喝药。
中药汤比不得西药丸,那个滋味……完全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莫大师父出去约半个时辰左右,就溜回来,还带若干小点心给她当……宵夜。
宵夜呀!长笑心里苦闷,随口问,“客栈都打烊了,师父去哪吃的?”
“花楼。”莫斐岚一本正经回答。
花……花……楼……
不就是那个XX院?长笑惊,状似无意地问,“只是吃饭,师父没做别的啥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做啥,这半个多时辰够吗?”莫斐岚慢条斯理地道,说着,手没闲,利落地脱衣,上床。
呃、是不够。
长笑将脸蒙进被窝。
“此次出使金闶,除了双方互为贸易交换,再次承诺和平相处之外,三哥替我求了一门亲事。”莫斐岚躺好,侧身搂住旁边软玉温香的娇躯,不等她开口,继续道,“长笑,等你回到沛林,灵帝便会宣称梅卿卿为其办事遭遇不幸,转而赐给你新的身份与我联姻,这个算不算惊喜?”
“真的?这个算。”长笑大乐,随后惋惜道,“可惜说早了,酝酿段时间告诉我效果会更好点。”
莫斐岚唇角抽动一下,装作没听到她后面的话。
“可是——”他皱起眉头,有些纠结,“我等不及,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再继续跟韩有真这样赶路。”
“还好啦,明日我便跟韩统领说身体不适,需要马车,他看在……我是公主的份上,肯定会答应。”长笑本来想说“看在龙卓然的面子上”,话到嘴边,忽觉不妥,所以停顿后急匆匆地改了去,但莫斐岚何等精明,只消一下,便看出端倪,他并未直接说好或者不好,而是沉默片刻,才淡淡道,“你说,我直接把你劫持走如何?”
长笑愣了一下,“那怎么回沛林接那道圣旨?”
生活这么长时间,莫斐岚的心结她自然知道,她曾含蓄暗示过自己并不在意,哪想被理解成她为安慰他而委曲求全、强颜欢笑。
时空的鸿沟不是腿一伸就随随便便跨越了过去,长笑也明白。
于是也没再提过这事,俩人成亲的话题也避而不谈。
好不容易等到金闶外忧内患爆发,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让灵帝下这道旨意,她不想错过。
当然,解决问题并非只有一个办法,比如,长笑就曾天真的想过问龙卓然要张休书,闻此打算,莫斐岚很不给面子的冷嗤,“若是我,宁肯绿帽子戴到底,也不会成全那对狗男女。”
他说的很顺,整句还出乎意料的押韵。
长笑顿时满头黑线,也就那时,她彻底理解莫斐岚的心结有……多深!
狗男女啊……她扑地。
师父好有才!师父好强大!师父对自己都能这么狠,不外乎天天打击她!
长笑回过神,就听莫斐岚闷闷地说,“也不是不能,只是要编些谎言,另外,若让灵帝知晓你对我的重要性,恐怕情况另有变化。”
这次使臣谈判,他根本未曾露面,要人的借口更离谱,说是梅卿卿曾救过莫斐岚,当时俩人许下婚约,现在履行而已。
灵帝疑心病重,自不会相信这,但却想到其它方面,像梅家的秘密啊之流,以为清泽想掺和一脚分杯羹,梅卿卿是无足轻重的小虾米,既然梅家父子活着,那才是重头,而如今,清泽算是友邦,故顺水推舟应了此事。
若他仓促间带走长笑,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给人发觉,抽丝剥茧,说不定连寻宝之事也……
而涉及到宝藏,就会生许多事端,让原本简单的事情更复杂。
莫斐岚犹疑不定,将身侧的人搂的更紧,正烦恼,忽闻一阵窸窣声响,似有许多不速之客闯入阁院。
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主意。
来犯众多,身手虽一般,但也经过一番血战才制服,问是问不出名堂,被抓之人直接吞毒死亡。
折腾半宿,天亮大家起的都比较晚。
早餐时,长笑跑去找韩有真,正踌躇着怎么提出分成两拨走,韩有真就说,“龙夫人,在下昨晚考虑一夜,决定带少许人护着宝藏先行赶路,剩下的护卫跟夫人在后,这样,就不会遇到太多危险。”
“好。”长笑也不扭捏,直接答道。
师父的用意也是要她借此事发挥,既然韩有真主动这么说,就省她很多功夫。“不过,不用给我留太多人,人多显眼,反而招事,留两三个护卫,我们略作打扮,乔装而行,你这一行不安全,应多安排些人手。”
韩有真沉思良久,“如此,有真多谢夫人。”
他拱手道谢,长笑乐的将眼弯成月牙,忙不跌地挥手,“不用,不用,其实我该跟大家共患难才对,但……”
她歉意地浅浅笑,韩有真不在意地挥手。
这事就定下,双方皆大欢喜,韩有真自然没起疑心,给长笑留了四个武功不错的护卫后匆匆上路。
同时,长笑跟莫斐岚师徒边行,边开始偷偷摸摸的同居生活。
偷偷摸摸很刺激,刺激到好多次都差点擦枪走火,长笑看莫同学忍的着实辛苦,于是好心含蓄道,“听说,那个……只要小心些没多大关系。”
“你说的小心可是指动作慢点?”莫斐岚好奇问。
长笑同学红着脸点头。
“不要,不尽兴。”莫同学断然拒绝,“我宁缺毋滥。”
宁缺毋滥?这词用在这里真让她热泪盈眶啊。
“不过——”小莫同学想了想又开口,“若是你真想帮我,也不是没有办法……”漂亮惊人的凤眼别有用意地停在她的唇上,然后道,“女人身上可以做剑鞘的地方很多呐!”
“停!”长笑满脸通红,斩钉截铁道。“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逗你玩呢!小姑娘,”看她气的小脸布满红晕,莫斐岚扑哧一笑,“两年我都忍过来,何差这么几个月。”
长笑:……
一路柔情蜜意,在调戏与反扑,继续调戏与某徒弟掩面败走之中,到达沛林。
本来说好,到沛林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老中医号脉,结果,马车快到皇城边界时,长笑的葵水来了。
乍闻这惊天霹雳,长笑先是舒口气,后又觉得遗憾,莫斐岚也是如此,沉吟好久,才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道,“没道理失去的就白白任它失去,长笑,我们得找个机会把该做没做的补回来。”
所有的成功人士都会跟时间赛跑,唔,师父嘛……已具备了成功的基本条件!
只不过啊,他想弥补的时间从来不是用在正地方,长笑仰天长叹。
这一路走的很慢,到沛林足足比韩有真慢半个月,比辛禺慢一周。
莫斐岚去使馆了解这些日子发生的新情况,长笑并未回龙府,因为早有人接着将她领到皇宫直接面圣。
说是直接面圣,但灵帝三天后才出现。
在此之前,长笑被搁在公主殿。
灵帝子嗣不多,公主尤其少,只有两个,大公主在灵帝刚登基没多久就不知被嫁到哪和亲,而小公主现年才九岁,所以朝廷中的才俊才没被皇家染指。
小公主叫韩金绫,是个骄纵任性的孩子,爱好跟梅卿卿姑娘有些像,但却不远不及卿卿肆意。
因为——她受宠的程度比不上卿卿。
灵帝宣召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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