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此人,装傻没用,长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筑倾不是辛禺,过来试探她,筑倾是血牙的师父,江湖第一杀手阁的阁主。
上次开启梅家宝藏之时,梅天桡请他在山入口守着,故莫斐岚从半山腰开始紧随众人才没被发现,不然……
想想还真是后怕。
长笑一边快速回忆,一边马不停蹄往前跑,她不敢回身去看筑倾是否中迷药,怕因而耽误逃跑的良机。
这次真是不妙啊!长笑不乐观的想,对逃离此人并没抱太大希望,奋力一搏也只是想撞撞运气而已!
显然,她没有刚才的好运气,又或者说,刚才她以为的好运只是为了……此刻。
因为,阴魂不散的声音再度响起,“梅小姐,再往前走就是市集,难道你宁愿被辛禺那厮带走?家主诚心相邀,故命我以诚相待,可若小姐执意妄为,筑某只能得罪!”
话音未落,一条蓝影纵身跃到马匹之上,长笑见状,弃马往下跳,但是有只更快的手拦在身前,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弹,她便不得动弹,眼睁睁看着马头调转,往城外驶去。
她的武功啊……果真练了三年仍然很烂!
在筑倾点她睡穴的最后一刻,长笑不胜唏嘘的感慨着。
小巷里静悄悄的,有一株垂柳从旁侧宅院的高墙后探出头,高举着没有几片叶子的枝条,默默注视着空荡荡的路面。
良久,一阵冷风吹来,它瑟缩一下,发黄的树叶在空中打个卷,缓缓飘落。
深秋已至,冬日不远。
四四
依稀是山路,长笑躺在颠簸的马车中默默地想。
这次又会到哪里?
师父回山发现她失踪了没?
会不会找来?她今日穿的衣服可是用追踪迷香熏过呐。
本来,长笑对被营救这事并没抱有太多希望,筑倾是杀手头头,反追踪铁定厉害,所以,中途换马车有个姑娘说要带她洗澡换衣服后,她一点不惊讶,不过,筑倾却摆摆手,说时间紧迫,这样就行。
他说这话时,唇边含笑,有些意味深长,让长笑觉得,他是故意留下痕迹方便人追来的。
这个猜测很快得到证实,前行不多时,忽闻筑倾朝空无一人的旷野喊道,“来者何人?可是莫兄弟?”
熟悉的轻笑声在马车外响起,“阁下掳走我小徒弟,意欲何为?”
长笑顿时激动起来,若不是不能动弹,她铁定第一时间撩开车帘冲出去,筑倾倒是没点她穴道,不过……吃了软骨散后,浑身无力,只能躺在厚厚的软榻上。
“师父,我在马车里。”长笑应声,然后又补充道,“没受到伤害,你不要担心,驾车的大叔是血牙的顶头老大筑倾阁主,老爹的故友,说是有要事相请,并无恶意。”
筑倾的武功肯定比血牙高,长笑深恐莫斐岚不知深浅冒然动手,忙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出来。
听闻长笑用一贯的腔调细声细气地解说着面前之人的身份,莫斐岚长长松了口气。
她的精神显然不错,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清晰完整,说的也很详细,起码让他知道不能轻举妄动。
打定主意,他立在路中,温和笑道,“既然有要事相商量,筑阁主不介意在下陪小徒一起吧。”
“莫兄弟客气了,事实上家主曾交代过,如遇到莫兄弟一并请来,只是行得仓促,来不及通知你,好在令徒身上有千里迷香,筑某才自作主张先带了梅小姐过来。”说着,筑倾跳下马车,站于一旁,微微欠身。
莫斐岚轻轻一笑,不再客气,身影一晃到车前,撩起帘子,躬身入内。
车内比想象中的豪华,底下是厚厚一层软垫,左右是两床四周有护栏的软榻供歇息,软榻尾端面向车头的方向有张大大的靠椅,靠椅前有量小长桌紧紧横在两床软榻之间,方桌上嵌着很多方格,用于存放东西而不被晃掉。
空间不算狭小,总之,能睡能坐。
莫斐岚盘坐在地,大略扫一眼车内布局,才将眼神投向左边躺在榻上的少女。
长笑气鼓鼓地,瞪大眼睛一言不发看着他,见视线终于到自己身上,才闷闷不乐说,“马车有我好看?师父也不第一时间关心下徒弟有没受伤?”
莫斐岚憋住笑,认真地反问,“你不是说没收到伤害,让我不要担心?”
其实他刚进马车内就仔细地看过她,只是长笑躺在那里,只能看向后方,所以并不知道。
“那不过是宽慰你心,难道师父不觉得我躺着不动迎接你很古怪?”长笑谆谆善诱,示意他注意她的囧状。
莫斐岚垂下眼睑,忍了很久,极力压下笑意,装作轻描淡写地说,“软骨散而已,谁叫你乱跑,再说了……”他顿一下,忽然倾身,将唇凑到她的耳边低低道,“我很是喜欢你迎接我的姿势,一点都不古怪,相反啊,十分有味道……”
长笑悲愤了,脸红了,奋力将头扭向一边,不理会这个未放过任何调戏徒弟机会的无良师父。
一双铁臂将她搂到怀中,莫斐岚躬身,从右侧榻上迈过,抱着长笑坐到后侧的靠椅上,慢悠悠地问,“知道人家请你商讨何事?”
“你说呢?”长笑还有点羞怒,语气并不是太好,“我连谁请的都不知道,更遑论能猜出目的。”
莫斐岚也不以为意,笑吟吟地把玩着她的头发,淡淡道,“也是,现在想这个为时尚早。”
停了一会儿,又问,“长笑晚上吃饭了没?”
“不饿。”她窝在他怀里,娇娇的抱怨,“就是浑身乏力很不舒服。”
“浑身乏力啊……”莫斐岚低头沉思片刻,一语双关地说,“这么久,我以为你适应了呢!”然后,将头搁在她的肩膀闷笑半晌,才轻轻道,“软骨散不是毒,没有解药,我看你这样子,大约后半夜就可自由活动。”
冷静,冷静!很多词语都很清白,心术不正的人才会想歪,长笑是个纯洁无比的姑娘家家,才听不出那话中的有色深意。
“那就行。”长笑若无其事地说,“这么坐着不舒服,师父还是放我去榻上睡一下。”
“恩,过会儿,前面有段路不好。”温柔的声音携着热气在她耳际盘旋,她没出息的微颤一下,才道,“好。”
结果,直到长笑睡着,还没等到那段据说特崎岖特坎坷的路。
行行复行行,声声鸡啼中,天亮了。
马车在一处安静优雅的宅院门口停下,长笑跟莫非岚从里面走出来时,筑倾已站在门口,见他们,微微一笑,问,“俩位昨夜休息的可好?老夫驾车可曾颠簸?”
长笑脸皮薄,以为筑倾是听了莫斐岚的话,揶揄他们来着,颊上顿时起了可疑的红色。莫斐岚却朗声笑道,“不错,阁主这马车……很不错呐!”
他一脸说两个不错,表面上听似乎是回应筑倾的话,可仔细听又不是那回事儿,长笑疑惑地望过去,正好见莫斐岚含笑凝望过来,心里最后一点紧张立马消失不见。
进门,台阶上有两个宫装妇人早已随侍在侧,筑倾转过身,对莫斐岚说,“舟车劳顿,莫兄弟和另徒先去梳洗一番,等我禀明家主,再谈要事,如何?”
“但听阁主安排。”莫斐岚淡然一笑,“只是,我们家长笑昨晚没吃饭,可否先行膳食。”
“是筑某的疏忽。”筑倾歉然,然后对旁侧一宫装妇人说道,“崔嫂,先准备一些清爽可口的开胃菜给两位贵客。”
崔嫂应是,福个身后离开。
长笑同莫斐岚跟另一位叫桂婶的妇人往客居走去。
路上,长笑扯扯莫斐岚的衣袖,小声说,“说来奇怪,我并不太饿,我们还是先梳洗吧!”睡一宿,不洗不漱,就这么去吃饭,她吃不下哇!
莫斐岚摇摇头,“你这会儿不吃,等下可受不了。”过了片刻,像是才明了她的意思,低低笑道,“长笑多虑了,虽说先吃饭,但也会简单洗漱下,筑倾说的梳洗嘛……倒时你就知道。”
长笑听得迷迷糊糊,想问,看看前面的桂婶,又把话吞到口中。等到她吃过饭,被领到一处温泉后,她终于明白莫斐岚话里的意思——只见四名花样年华的少女,罔顾她自己洗澡的意愿,强行将她从头到脚洗了好几遍,然后又被拉去蒸浴,一整套类似桑拿的服务享受完,她整个人已经虚脱。
接着,用温火烘干长发,在四名丫鬟利索的手脚下,换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梳好发髻,叮叮当当的首饰挂满全身,一个圆脸丫鬟将她往镜前一推,长笑扫一眼过去,忽然愣住。
她怔的原因并非比往日更加灵秀清雅的面孔,而是那件罩在月白中衫外面的一层红色纱裙。
有多久没有穿过红衣了?
似乎听闻梅家父子谈话后,她就不再穿红衣,不再为假扮卿卿而费神,而今日,这么一团红火就那样猝不及防映入眼睑,镜子里的脸似乎开始模糊。
卿卿如果活到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被家人娇纵坏的孩子,十五年的生命如同一朵昙花,极致的绚烂,然后迅速凋零,由众人零零碎碎的话语里,她能拼出那个红衣女孩,也曾鲜衣怒马,玉手扬鞭处,肆意挥洒年华。
长笑看着镜中的人,默默地想。
梅老爹看到她,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慨?卿书大哥呢?
除却身体的相同,陪伴他们十五年的毕竟是那个卿卿,那个明媚而张扬的卿卿。
卿卿会为父兄分忧解愁吧,卿卿会在梅家危难时挺身而出吧,卿卿会不顾一切的报复曾伤害过她家人的仇人吧,而这些,长笑都不会做。
她只是想着怎样离开,怎样脱掉这个身份,怎样跟梅家毫无关系。
好多事,仔细想来,如同赶鸭子上轿,可是换个人,必是理所当然。
比如,为了梅家,卿卿嫁给龙卓然或者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怨言,卿卿陪父兄去取宝藏更是心甘情愿。
卿卿的人生轨迹,如果这般走下来,或许也有刀光剑影,可是卿卿甘之如饴,而换成长笑,就变了,勉强接受一切的长笑,想尽办法要摆脱,于是,反抗造就压迫,压迫造就再次反抗,最后,才形成今日——
“小姐,可是发髻梳的不满意?”圆脸丫鬟笑眯眯的出声,打断了长笑的思绪,她转过头,和气地笑笑,“挺好,我们走吧。”
这么一折腾,上午过去,长笑走到宴客大厅时,第一眼就看到正同人说话的莫斐岚,他换了一件白衣,看来清雅异常,风神俊秀。
长笑忽然很想笑,这家主人准备的衣服,都是她和莫斐岚不怎么穿的颜色,真是……有眼光!
察觉到她的视线,莫斐岚很快转过头,对她招手,长笑走近,才看到同他说话之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叔,大叔穿件墨紫的长袍,整个人看来尊贵优雅。
“卿卿吗?好久不见,比以前更漂亮了,呵呵……”大叔和悦地朝她微笑。
长笑丈二摸不着头脑,心想,难道这人跟卿卿认识?可是,她不认识呐,硬着头皮走过去,正想着怎么说,就听莫斐岚道,“长笑原来认识燕王?”
“长笑?”紫衣中年人不解。
“哦,这是我门中的规矩,入门之人需师父重新赐名,以便同门称呼,卿卿是长字辈,故得名长笑。”莫斐岚一本正经地编排。
长笑微垂着眼,忍的十分辛苦,纤纤玉手几乎把垂在身侧的流苏绞断。
她的名字是她爸起的好不好!真是……
“原来如此。”燕王恍然大悟地颔首。
“叔叔好!”长笑往前站一步,不失时机地弯腰裣衽行礼,浅浅一笑,秀雅的脸上浮现出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好,好。”燕王连说两个“好”字,微微倾身,做个请的动作,示意两人入座。
长笑这才看到似乎是个宴会,与会者除了莫斐岚和她,还有其他人。
燕王很忙,跟他们说完话后,又四处寒暄几句,然后坐到高处,接着,穿梭来去的仆从开始端茶递盘上水果,一个个妖娆美丽的歌舞者在大厅中央载歌载舞。
趁人不注意,长笑偷偷问,“师父,燕王是什么人?”
“是金闶皇帝的亲弟弟,被架空政权后,长居京城做个闲散王爷,跟你叔父关系并不算亲近,但没听过跟梅天桡有来往。”莫斐岚简短地道。
长笑歪着头想了半天,脑子里忽然有道模糊的影响,“我想起来了——”她说,看燕王正在吩咐筑倾话语,四下无人注意他们俩,才低声说,“以前龙卓然曾带我去参加他的四十寿辰,这个王爷很豪迈,不拘小节,虽然没有实权,但是挺得众人喜欢。”
“不过,那时他并没表现出对我多特别。”顿了下,她又感慨,“事隔这么久,亏我还能记得这个人!”
“燕王并不如表面上单纯。”莫斐岚不着痕迹地打量下周围,淡淡道,“庙堂上很现实,真正的无权无势没有人睬,这个燕王,很有可能在朝中布了不少暗桩,且已根深蒂固,其它人就算知道也装聋作哑,只是暗地里示好。”
“燕王这么厉害呀!”她赞叹,“在狗皇帝下面偷偷做手脚,我好佩服他!”
还是不能忘记叔父的惨死,长笑对狗皇帝的印象可谓差到极点,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原则,她立马把燕王归类到本方阵营。
莫斐岚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长笑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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