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遥刚甩开了厉全,便觉脑后生风,忙闪身躲开,转头见厉翼又是一掌打来,伸手便要去擒住,不想一旁的掌柜眼见他竟然还跟厉翼动手,立时扑过一把拉住了他,“客官,打不得呀!”
久遥手被掌柜一拉落了空,而厉翼一巴掌却是挟着冷风劈头盖脸扫来,情急之下他赶紧侧身偏头躲过,可那掌依旧结结实实地甩在脖子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痛。
厉翼打着了人却犹不罢休,抬手又一掌甩来,“哪来的不知死活的小子,竟然敢跟公子我动手,今天要不教训得你后悔来世一遭,公子便不姓厉了!”
眼见这一巴掌就要甩在脸上了,久遥也就顾不得了,低头躲开的同时一把推开掌柜,然后一拳重重击向厉翼的腹部。
“啊!”厉翼立时痛呼,然后弯腰抱着肚子大声叫骂,“浑蛋……敢打我……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徕城都副厉刚!你小子……我要不整死你我就不姓厉!”
“公子!”那边厉全缓过了神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去扶。
“滚开!去,给我狠狠揍!把这浑蛋往死里揍!”厉翼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指着久遥骂。
厉仝听得吩咐当即朝久遥走去,他方才已知单凭力气拳脚估计是占不到便宜,是以这回从怀里掏出柄匕首来,拔去刀鞘露出闪着青光的利刃,“小子,跪下来求饶,我家公子还能面了你死罪,否则……”口中虽是说着话,手里却已迅速一刀刺出,当可谓是心肠狠毒。
眼见利刃刺来,久遥当然不能硬挡,赶忙后退闪开,然后就依着那楼梯忽闪忽跳地躲避厉仝的匕首。
那边掌柜的一见刀子亮出来了,顿时吓的肝胆俱颤,忙冲着厉翼打躬作揖,“哎呦!我的公子爷,可不要动刀子啊!这一不小心可是要闹出人命的!厉公子,把人打一顿教训教训就是了,求求您快叫厉仝收了刀子吧……”
厉翼抬手便一巴掌甩在掌柜的脸上,恶狠狠地叱道:“滚开!出人命又怎样?本公子难道还怕你不成?打死了就挖个坑埋了,徕城不缺这三尺地,本公子不缺挖坑的人!”
门口边坐着的风独影听到此话,长眉一蹙,砰的一掌拍在桌上,拍下了一个桌脚。
堂中的客人在厉家主仆动起手来时便纷纷起身避到门外去了,有几个胆子稍大的猫着身子躲在门边往里看,眼见着桌子就这样掉下一角,不由得浑身一抖,暗思这女客人怎么这么大的力气。那边却又听得叮当一声,确实久遥踢飞了厉仝手中的匕首,再一拳击中他的面门,紧接着一脚扫过,将那具初壮的身子踢翻在地。
掌柜眼见匕首落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吊起了心,只怕今日不好收场了!
果然,那厉翼眼见厉仝被踢倒,恼恨异常,立时弯腰捡起了匕首,怒视着久遥,“死小子,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久遥看着厉翼,摇头叹气,“养子不教父之过。也罢,我今日就当替你们都副大人教训儿子了。”
话音未落,那厉翼已挥着匕首刺来,“死到临头,别自以为是了!”
那厉翼父亲虽是武将,自小也随着练过拳脚,但哪里能吃那个苦,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以连歌花拳绣腿都算不上。而久遥身上的那些功夫,虽远不能与风独影、南宫秀这类高手相比,但他却是每日坚持练一趟拳法以求强身健体,因此要对付这厉翼自然是绰绰有余,几个躲闪后便一掌击在厉翼手腕上,厉翼吃痛之下匕首落地,他却不肯罢休,反趁近身之际,拔了头上束发簪刺向久遥的眼睛。
“这样的行径,真的该得些教训!”久遥叹息,右手却快如闪电般抓住厉翼握簪的手,然后用力一折。
“啊!!!”
厉翼的惨叫声几乎震地房梁颤动,堂内外的徕城百姓听得更是胆战心惊。
“方才你敢拿刀执簪刺人,这会儿却这么一点痛都受不了吗?那便记住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久遥手一松,厉翼便如一团烂泥瘫倒于地。
旁边掌柜此刻却已是面如土色,身子筛糠似的抖着,以致说话都不连贯了,“客……客官……你闯大祸了啊……”
“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你!”地上厉翼捧着腕骨折断的手艰难抬头,如同一头疯狗般凶恶地瞪着久遥,直恨不得能生吞入腹。
可久遥却听若未闻视若未见,拍了拍手掌,风仪潇洒地走到门边,扶起凳上坐着的风独影,“阿影,我们走。”
风独影本在思量着这徕城都副养出了这么个儿子,只怕本人更甚,便想着要去确认一番,若当真不堪,不吝是放着一头饿狼在此鱼肉百姓。久遥扶起她时她微楞了一下,但随后即放开思绪,随他离开。
要惩戒徕城都副不急在此时,而她与久遥却难得有眼前这样轻松快乐的日子。
久遥牵着风独影离开后,过了一条街,见一家客栈门前挂着一串美人灯笼,十分招人,客栈门面亦十分干净,便道:“阿影,今日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风独影自然无不可的。
两人投了店,伙计将两人送到客房,奉上热茶便退下。
久遥扶风独影坐下,解开了她眼上束着的绸带。
睁眼的瞬间有些不适应光线,风独影眯着眼睛好一会,才再次睁开,先凝眸看向久遥,仔细打量了没发现伤痕才放心。
光线的刺激让风独影的眼睛渗出些泪水,浸湿了她如蝶翅般的眼睫,久遥不由自主地伸手抚向她的婕毛,然后一路抚向眼角,一边问道:“职彭,今日一天都看不到,你害怕吗?”
风独影想了想,然后摇头。
久遥顿时笑了,那欢喜的笑容自他唇边的酒窝慢慢溢出,令那张俊美的面容显得童稚无邪,可那酒窝里溢出的笑意却如陈年醇酒般令人闻之欲醉。
“我的功夫自然不能和南宫他们相比,但对付些地痞流氓跋扈子弟还是可以的。”他的手自她脸际滑过,然后轻轻握住她搁在桌沿的手,“阿影,你看其实我也可以照顾你、保护你的。”
风独影眼睫颤动了一下,就如同墨蝶展动了翅膀,翩然欲飞。
“阿影,你手中的剑我虽不能握,可当你累了,你可以靠着我的肩膀休息;当你病了伤了痛了,我会在你身边照顾你;当有人欺负你,我会挺身而出保护你。”久遥摊开两人的手,再十指相扣,然后轻轻握拢,于是桌上相握的那双手,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样的话简朴无华,可这一生却不曾有人如此对她说过,她亦不曾想过,会有那么一天,能得这样一番话。她此生纵横天下征战沙场,从来都是她一骑当前,从来都是她去护着身后的部众百姓,从来没有想过要躲于别人身后,也没有人想过要保护战无不胜的风影将军。
此时此刻,却有这样一个男人,这样做了,这样说了。
这一路,她岂会不知,他为何带她出来,为何看那些风花雪月,为何借宿月洼村,为何缚住她的眼……他只是让她亲眼看,亲耳听,亲身体会,这天下,这民间,这百姓……所有的,都只为解开她的心结。
此生何其有幸,得此良人。
许久,她微笑,目中却有盈盈波光流转,那双眼睛,如夜星附落清泉里,异样的明亮美丽。
“久遥,我以前觉得我此生能有七个兄弟乃人生第一幸事;能遇玉师,为人生张二幸事;如今我能有你,这是我人生第三幸事,也是我余生最大的福气。”
那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狂喜涌上久遥心头,以致他的手不能克制地发抖,心中有千言万语,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风独影看着他微笑,眼波流溢,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紧到骨头都有些痛,可她没有放松一分一毫,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此刻她的心意。
“阿影!”久遥伸出左手,揽过风独影,紧紧拥于怀中。
她的兄弟,她的玉师,那是她的亲人恩人,是她生命里不可割舍的。
可此时此刻,却只有他与她,从今以后,亦只他与她相伴。
前二十年里,他们末曾相遇,好在那一切已如尘梦过去,而她的余生里,他是她的唯一!
他胸膛里满满的欢喜似乎就要溢出来了。有那么刹那,他甚至希望天地瞬间冰封,那么时光与生命都在此刻凝结,这便成全了他与她的永恒;又有那么刹那,他希望天地间花常开树常绿,万物常在,万生不息,那么他与她便可长长久久,淡看沧海桑田轮换。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然后传来伙计的声音,“两位客官,大夫来了。”
两人回神,一时都有些发怔,想他们并不曾请大夫。
“客官在吗?大夫来了。”伙计又唤了一声。
“定是南宫请来的。”风独影反应过来。
“噢。”久遥忙起身开门。
门打开,进来一位六旬左右的大夫,为风独影察看了一番伤势,道只是皮外轻伤,不妨事,留下两瓶膏药便离开了。
送走大夫后,久遥吩咐伙计打来水,为风独影擦拭了后脑与手,才倒出药为她按摩伤处,一边嘀咕道:“南宫侍卫请大夫倒是手脚快了,那会儿你被人推倒也不见他手脚快点去扶,白让你吃了苦。”
风独影不以为意,“如果是敌人接近必然有杀意,南宫他们早就阻止了,只因是平常人,我都不曾防备,才吃了亏。”
“你还护着他,他这该护着你的人却没保护好你。”久遥看着她左手上那变得肿胀紫青的四根手指心疼不已。
风独影笑笑不再反驳,低头时看到裙上的海棠花染了泥印子,不由惋惜,“你画这海棠多不容易,却被他们糟蹋了。”
久遥看一眼裙子,安慰道:“没事,等下我给你拍掉就好了,便是拍不掉回头我再给你画上,你喜欢什么就画什么。”
风独影淡笑颔首。
刚抹完药膏,门又砰砰被拍响了,这回却是店家有些惊惶的声音,“两位客官,外面来了大队官兵,说要抓两位反贼!”
两人一愣,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店家满脸焦灼,“两位客官是如何惹上了历家霸王的?他这刻带着官兵上门来抓人了,小店可惹不起啊,还请客观快快出门去。”
风独影脸色一冷,跨门而去,身后久遥也眉头一皱,跟上。
两人走到门口便见门前的街道已清出大片,围着许多士兵,许多百姓则远处站着指着这边议论纷纷,那些士兵都身着鳞甲腰挂青皮刀,显然是正规的守城军士,看人数竟不下于二十人。街正中摆着一张椅子,那厉翼大马金刀地坐着,被久遥折断的右腕已扎上了药包,眼见着两人出来,也不多话,只一挥左手,“把这俩反贼给拿下!”
那些随他来的军士前排的四人顿时上前,后面则有两人拿着绳子,显然是前面的抓人,后面的绑人。
风独影站着不动,只冷眼看着厉翼。
她自小也是被兄长们宠着长大的,性子里少不了有几分骄纵,脾气来了时也曾做过些任性之事,所以若只是被厉翼撞了踩了,回头气一消也就没什么了,是厉翼旺福楼里大声放言时那等视人命如草芥的性子才叫她动了真怒。她虽战场杀人无数,可战场之外无辜送命之事,却是她最无法容忍的。若那刻遇着的不是她与久遥,而是寻常过路的百姓,意气之争时定已叫那厉翼与其随从杀害!而此刻,厉翼竟然还私调了守城军士,只为报一己私怨,当真是火上浇油,让她压着的那股悲愤层层暴涨!
久遥看着眼前情景,也是摇头叹息一声,“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那几名军士上前,正伸手想要拿人时,蓦地屋顶上跳下一道人影,那人还在半空,便双足轮踢,六名军士眨眼间便给踢翻在地。
这番变化又快又奇,别说那些军士自己没反应过来,便是围观的百姓都惊讶不已,等到那人落地,却见是一个矮小秀气的年轻男子,眉眼带笑,甚是可亲。
“这回手脚快了吧。”南宫秀一边掸着衣袖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前方那些军士,话却是对身后的久遥说的。
“快是快了,却还是败兴了。”久遥叹着气。他与阿影这偷的浮生数日闲的欢乐日子只怕要到此为止了。
他们这边说着话,前边厉翼却无此耐心,眼见军士被踢到,而仇人却谈笑风生,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霍地站起身,叫道:“不论死活,都给本公子砍了!”
他自小家境富裕,骄纵着长大,少年时父亲又做了新朝武官,更添了权势相助,当真是为所欲为无所畏惧,还从不曾如今日这般受过屈辱,更不用说这折腕之痛,只将旺福楼遇着的两人视作此生最大仇人,直恨不得剥皮削骨。回去后,他找来大夫治了手伤,便去了军营。他时常随父亲去营中,被那些拍着厉都副马匹的唤作少都副,也就真当自己是个少都副了,一声呼唤就带着二十名军士来寻仇了。
久遥与风独影外形如此出色自然是惹人注目,所以一打听便得知了两人去向,当即便带着人找上门来,本是打算把人抓了回去再慢慢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