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房这才醒悟过来一般,几乎跌跌撞撞地往府里跑,心想一面还想,说起自己的人头面不改色的,莫非真的不是人……
青樱一路北来察言观色,早已明白这一点,正是一痛决绝有时反比瞻前顾后要有用。想见平南王的人肯定多,其中大多是权贵,他未必有兴趣——连门房都可以判断他有无兴趣。但是敌人正大光明地找上门来,自报家门,见与不见,中间或许藏着惊人的秘事,全由他选择,并不是求他。
其实这才是慕容青樱为何能以一年轻女子身份身居军师之位,细致入微,体察人心,正是林轶一脉相承。
也正是如此,此时,青樱和崔思博两人才能在平南王府议事厅中悠然地饮着北地独有的冰雪海茗。
拓跋彦倒还真是日理万机,他负手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崔思博是文官,本来长途跋涉了数日未曾休息好,此刻已经上下眼皮打架神思恍惚。青樱也困倦得半伏在桌上,一头青丝顺着肩垂坠下来。
“你这个样子,随随便便就在别人家中睡着,若不是从前认识你,我都怀疑你是欺名盗世……”他说的极慢极轻,好像每个字都在口中反复咀嚼,轻捻起她的一缕长发托在手心。
青樱头发被他牵扯,即刻惊醒。此时屋中一片暗沉沉的暮色,只有外头的月光清冷照得见眼前的这个身量高而挺拔,眸子泛着异族人浅紫色的男子。
青樱轻描淡写般地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发丝,直起身子抱怨道:“你府上太穷了,连点心都没有——”话未说完,只见拓跋彦手中托着一个银盘,上面乘着好几样盈盈可爱的精致点心,青樱毫不客气地捡了一块翠玉松荷银酥,不过轻轻一咬已是满口馨香,饶是吃人嘴软,青樱还瞥了拓跋彦一眼道:“勉强能吃,就是不如我们大夏京都的宝芳斋,什么时候你去了我请你吃,你这点心可不好吃。”
拓跋彦看她狼吞虎咽,也只是笑,不同她争什么,见她吃得差不多递了一杯清茶给她道:“慢慢饮下去,夜里吃这么多东西伤脾胃,这茶味道虽淡,却养肠胃的。”
崔思博此时自然已经醒了,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青樱似是十分信任一般,冲着拓跋彦一笑就接过白瓷小杯准备饮茶,不由自主地叫道:“军师!当心有毒!”
青樱回头嫣然笑道:“没事,四王爷没那么穷,不至于要拿我的人头去换银子。”说着更向拓跋彦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会恩将仇报吧?”
颍川之言:我想,如果他们在一起,就是一段不必怀疑的爱情,你是否知道原因?知道的你,想必是现实而剔透的女子。
☆、第七十七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10
拓跋彦浅笑,看着窗外的夜色,他本来眼目异于常人,此刻在月光笼罩之下,愈发显得妖异。
许是平南王府地处偏僻,入夜格外寂静,一声声虫鸣清晰入耳。拓跋彦不知想些什么半晌才道:“你来找我,是为之前所说的事还是——”不知为何,声音中虽然平稳,却多了一丝缱绻。
一说到此行目的,青樱倏地收起嬉笑,正色道:“四王在雪兰关与赵王达成的协议可还记得?”
原来还是为此,原来她所记得的之前所说的事是这个。
心头划过淡淡的一丝痕迹,眼神瞬间有些空茫。
拓跋彦何许人也,须臾之间便毫无异样,爽朗笑道:“双方互惠之事,自然记得。”
“好!”青樱放下瓷杯起身,一击掌赞道,“四王这么爽快,我自然也不能没有诚意。我们既为盟友,四王有何要求,还请明言。”
“噢?”拓跋彦听她如此说,似乎饶有兴趣地问道:“当真有求必应吗?”
他眸子蓦地紫色一盛,分明昭示着危险,别说青樱,就是有些云里雾里的崔思博也感觉到了。
青樱看着他斟酌着道:“只要对赵王基业无害,其他的自然但凭王爷差遣。”纵然是小心翼翼地措辞,心中还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果然。
拓跋彦似乎正中下怀,微微一笑道:“赵王远在千里之外,你能做主吗?不要你在这里赴汤蹈火,他……还以为你有二心。”二心二字咬得极重。
崔思博接口冷道:“王爷推己及人自然令人佩服。只是赵王求贤若渴,军师又智谋无双,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断不会对军师生疑。”
拓跋彦笑着点点头道:“这位是莲舌崔太守吧?你的名气不比你们军师小。”
崔思博听了只冷冷哼了一声。拓跋彦并不计较他的态度一般,转首对青樱道:“你陪我三年,我就设法出兵攻打风扬关,一旦北部边关告急,朝廷的兵马必定回撤,司马明禹在起贤关压力骤减,以他现在身边的文臣武将,直取中原岂不是易如反掌?”
他说的毫无愧色,崔思博脸色大变,恨恨道:“夷子果真没有教化,还想策反军师?你莫非不知军师和赵王在凤鸣山便是同窗——”
拓跋彦闻言笑得如沐春风,打断他道:“我并不是要策反她,我是让她陪我三年,她可以不任我麾下任何职务。”说着盯着青樱道:“三年后如果你还想回去,我自然不阻拦的,不过我很有自信你到时不会想回去——司马明禹那个人……呵,你是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青樱心中一乱,连忙把话题转道:“四王真是好算计,我来你这里做质不要紧,只是你魏兵一旦攻破风扬关,还不长驱直入直取京都?到时候只怕明禹要忧心的也不是朝廷,而是四王了。”
其实她在来之前所想好的合纵连横的计策正是拓跋彦所说,只是突然他自己这样干脆的说出来,不能不叫她踌躇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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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11
拓跋彦摇摇头蹙眉道:“我与大夏本来就是敌对的两国,当初答应司马明禹结盟本来就是各怀目的,相互取用,难道还指望永不相犯?”
青樱听了有些黯然,在她心中,所有人都要永远在一起,所有的化敌为友都是一生一世的。
拓跋彦在宫中朝中的暗斗中斡旋自保多年,不显山不露水却始终屹立不倒,自有他察人的手段。
见青樱的神色,心中了然道:“所以,扬名立万也好,争霸天下也好,都是男人的事,他怎么让你搅进来?”
崔思博一听便嗤笑道:“四王这话真是奇怪,军师的师父是凤鸣山月落庄主林轶,二十年前名满天下,我想四王那时虽然年幼,这些年也不至于孤陋寡闻到没有听闻林轶的名望吧?军师虽然是女子,却也是‘凤潜’的入室弟子。得‘凤潜’者得天下,如今‘凤潜’不出,谁与争锋?”崔思博反应又快口齿又极伶俐,他当年中探花时金銮殿上就对答如流,深得皇上赏识,后来若不是受朝中排挤也断不会放外任在西北为官。
“噢?莲舌太守既然如此说,看来司马明禹是很相信得‘凤潜‘者得天下?”拓跋彦玩味地反问道。
崔思博何尝知道他们这几人当中的前缘纠葛,自然而然笃定道:“相信,又怎样。‘凤潜‘本是我大夏人杰地灵所出,北朝倒是羡慕不来。”
拓跋彦很满意地用余光一瞥青樱瞬间一白的脸色,更是连敲带打道:“所以,‘凤潜’不出,‘凤潜’的弟子就是世人所追逐的。”
青樱心思剔透,怎么不知道他这话的所指,无非是说明禹留她在身边,根本不是喜欢她,而是因为她才是得先生真传的人。
只是虽然听了这话心中瞬时一堵,却也不放在心上,到底她与明禹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一起说过的悄悄话,一起偷吃过的点心,谁又知道呢。好与不好,本来就不是别人一眼看得出来的。
是以她拨开话题道:“四王只要不食言,我在大魏待上三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是青樱有言在先,生是大夏人,死当然也是大夏魂,请恕青樱在三年中不能为平南王效力。”
崔思博忍不住心中赞道,不怨赵王最信任不带一兵一卒的慕容军师,人家不光智谋无双,师出名门,单就这份忠心,又有几个人有呢?
拓跋彦听了哈哈大笑,半晌才止住道:“青樱以为我是要你效力?”说着低声自语道:“竟把我想的跟司马明禹一样,呵……真是……”他面上看不出喜怒,泛着淡紫色的眸子又像是含情,又像是冷漠,深不可测。
青樱见他阴晴不定,心中不由得悬了起来,忽然听到他声音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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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江山如此多娇(万更)
“何必这样严肃紧张,我刚才说让你陪我三年不过是说笑,我自会设法出兵攻打风扬关,这是为我的皇位着想,你和司马明禹都不必觉得欠我人情。”说着又道:“你我相对彼此都有救命之恩,岂是区区三年化解得了日后的纠葛的。”
若照崔思博看来,这人简直说的就是痴妄之语,然而拓跋彦始终语气平缓,甚至于他有时候说话时一偏头,侧影的莫名美艳叫人蛊惑而心惊,使人无法厌弃他瑚。
青樱听他话中大有深意,深吸了口气,对他道:“你安排崔太守歇息一下吧,不然天都要亮了。”
拓跋彦点头一笑,双掌一击,一位仆从打扮的人轻飘飘的跃入,垂首道:“请王爷示下。”
“安置这位大人休息,不要惊动他人,去吧。”他举手投足间,虽然气度非凡,却总给人一种美丽妖异的感觉。
待到崔思博离去,青樱忍不住道:“有时候,我会觉得你虽然是男子,却不得不用美来形容你。”
拓跋彦闻言笑道:“你倒是直接——不过你原该如此,像方才那样严肃地说话,那不是你。”一面说一面取出一碟蜜饯给她道:“不过是皮囊而已,你喜欢?铄”
青樱彼时口中已经塞了一条金桔蜜柑,饶是这样,还是忙不迭地点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当然喜欢……”
“可是青樱你知道吗,这副皮囊,在过去的二十四五年中,从来没有给我带来好事。”拓跋彦拉了一把锦凳,坐在青樱身畔道。
“是么?”青樱显然不置可否,“要是我生得更美些,像青桐那样美,说不定我爹就会对我好一点,不会从来对我没有个笑脸,还送我上凤鸣山。”父爱之殇,始终是她心底不能碰的伤疤。
原来,同病相怜。
难怪初见时,只觉得她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孤身在山中打发寂寂岁月,心上莫名地一划。
难怪在雪兰关上见她垂死之时,仿佛看到了自己最纯真的时候,一团真心地信任,最终不过是换回一个千疮百孔,只因从小可以全心信任的人就少。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体谅,才能体会。
香茗早已经凉了,他还是给自己斟了一杯,就像谈起一个久远的故事,“你大约早就注意到了,我的眼睛异于常人,大魏皇族中更无一人有这样的异眸,这是因为我的母亲其实是羌族献给父皇的圣女。”
“所谓圣女,只不过是因为我的母妃从小能凭字断事,算得出部落里走失的牛羊去了哪里,父皇得知大约是一时好奇就问了几句,可汗便将我的母妃献了出来。”
他娓娓道来过往尘封之事,却语调平静,似乎是在讲他人之事。“后宫中女子虽多,却都是公侯小姐金尊玉贵养在深闺,唯有我的母妃从草原上来,又会测字,当年当然还是得宠的。我出生后眼目渐渐看得出来是浅紫色,便有人说这是帝王之相——
“——从此母妃凡事都韬光养晦,也不许我在父皇或者兄弟面前露出锋芒。”
“只是我那时见母妃日夜忧心,只当她怕我不争气,不能在众妃面前为她争得脸面,所以日夜苦读,勤练武艺,略长大到十四岁就开始广交朝臣,也诚心寻访像你师父那样的世外高人。所以我的口碑还不错,比皇后的嫡子七弟封王还要早。要说其他的皇子,要么年纪尚小,要么无心上进,就好比大哥,他封王最早却无人不服,只因他性情暴躁,打仗虽是好手,却不是坐江山的人,所以并没有人忌惮他,而我,对人谦和有礼,礼贤下士,用心政务,渐渐朝中有些声音支持我的。但是我朝要么立长要么立嫡,长子既然不堪大用,自然皇位应当落在七弟手中。”
“父皇身边嫔妃如云,不过一两年间便把母妃忘在了脑后,如果不是合宫夜宴的时候,根本见不到他,所以更不能指望他会照拂我一二。”
他尚未说完,青樱触动了心底少年时的伤心事,一双美目已蒙上一层薄雾,拓跋彦上前轻轻握住她一只手以作安慰。青樱低低道:“你母妃……早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