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笑成这样,贺兰也知道送官这两个字大概不对她构成威胁吧。
“没什么好笑的,我说把你送官就是送官!”他可是县太爷,如果连一个盗墓贼都摆不平,那他还需要混吗?
“好啦,随便你,这世上就是有这么许多爱管闲事的人。”
其实他这么罗哩巴唆的妨碍她,应该是她把他送官才对吧?不过她天生器量大,懒得跟人计较。
“我不是爱管,我是不得不管。”贺兰伸出手指头,认真的摇了摇,“所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忠君之事嘛!”
她一愣,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我第一次听见人家管闲事的理由这么好笑。”
“不会呀,很正当呢。”他也一笑,随即说:“忘了告诉你,我是兴国的新知县。”
“新知县?”她的声音陡然拔尖,带了一些兴奋的语气,“你是贺真?!”
只见她跳上木箱,手脚并用的爬上来,眼里闪著兴奋的光亮。
“你干么?”瞧她那么兴奋的样子,还摆出饿虎扑羊的姿势,让他有些小生怕怕。
不过她上来之后,他才注意到,原来她个头这么小,奇怪的是嗓门却那么大。
“原来你是贺大人!久仰久仰了!真没想到,我居然有这个荣幸跟你说话!”
虽然半边脸被头发遮住了,但她另一边的脸可就写满了崇敬和佩服,“虎台寺的奇案您破得太漂亮了!”
“大伙知道您要来,都开心激动的不得了!您是当朝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御史,您破过的案子、翻过的冤狱难以计数,您……”
她两只小手抓住了他的手,用力的握著、摇著,一脸的兴奋样,贺兰忍不住在心里想,她要是有尾巴的话,恐怕也在大摇特摇吧。
“够了、够了,也没那么伟大啦!只是随便弄弄,结果就破了案子,也没什 么。”
虽然贺兰的脸皮很厚,但人家把自己夸成这样,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您太客气了。”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幸运,在这样的夜里,能跟这个伟大的奇人有这番偶遇和对话。
她现在有点气自己刚刚对他说话不客气,她应该要恭恭敬敬的才对。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了吧?”早知道亮出知县的身分能得到热烈回应,他应该在身上挂个牌子,让所有的人都看得到。
“我在做煮骨的准备。”她必恭必敬的说,“我是兴国府衙里的仵作。”
他瞪大了眼睛,“仵作?!你?我不信,你唬我呀,你明明是个女的!女人怎么能当仵作呀?”
她不但年纪幼小,而且还是个女的,她会是仵作?会不会太草菅人命……还是说尸命比较妥当?
“大人,去年我曾写信给你,和你商讨一桩死后灌毒制造冤狱的疑点,你当时可没说女人不能当仵作。”
而且他还称证她的发现,并且嘉勉她,说她恐怕是当朝仅见的天才型仵作。
开玩笑,她三岁就会分辨溺水而死和死后被投入水的尸体的差别了,许多仵作老得胡子都打结了,还无法分辨呢。
“呵呵,是吗?我这么说过吗?”他搔搔头,含糊的带过去。
贺真也真是的,既然跟兴国的这个怪丫头仵作有点小交情,应该先跟他说一声的嘛!
“自己说过的话又怎么会忘记?”她一脸怀疑的看著他,开始考虑自己该不该因对方自称是贺真大人就相信他。
“我是贵人嘛!贵人的记忆力都不好,呵呵。”贺兰赶紧转移话题,“你说要煮骨,煮这副尸骸吗?煮他干么?”
能吃吗?要真吃下去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变态,他看这丫头怪里怪气的,恐怕异于常人也说不一定。
看她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换成了冷漠加上轻蔑,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于是他连忙补救一下,“你摸黑工作这么辛苦,怎么不点盏灯或是火把的?用萤照 瞧的不吃力吗?”
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手下嘛!先建立良好的主从关系,他这个知县才会当得轻松快乐。
她哼了一声,身手俐落的跳回坑内,“我懒得跟骗子说话!”
这人一定是知道贺大人被贬到这里,想冒著他的名气大,在正主子没来之前,到这来招摇撞骗。
哼哼,不过说没两句话就泄了底!
要是贺大人的话,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煮骨是为何,特地萤照又是为何?
这个大骗子惹火了她,她最讨厌人家说谎了!
贺兰一脸无辜的喊冤,“款?我怎么会是骗子?”
“哼!”
回答他的是一声重重的闷哼,还有一根臂骨,从天而降,敲中了他的头。
难道这丫头已经识破了他并不是贺真的事实吗?
真是糟糕呀,他才刚来,连衙门都还没进去,就已经被人识破了?!
这时候,她又爬回地面上,大刺刺的说:“手伸出来!”
贺兰也不知道自己干么照做,但他还真的乖乖伸出了手。
匡啷匡啷几声,他的手被上了链,他不禁惊讶,“这是干么?”他是知县,不是犯人耶。
“算你运气好!姑娘这副手链从没铐过犯人,你可是第一个。”她怎么能容忍一个大骗子冒充她最崇拜的人,到处去招摇撞骗,破坏名声?
他苦笑一下,“那我是不是该包一个红包给你?”
她瞪他一眼,用手上的骨头在他头上敲了记爆栗,“想贿赂呀?门都没有!”
“喂!那是死人骨头呀!”居然拿死人骨头在他头上乱敲乱打,晦气死了!
他要是因此而衰事连连,那都是她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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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正学有些心焦的在书房里踱步,不时摸著胡子,长长的叹口气。
坐在太师椅上的贺夫人一边垂泪,一边摇头。
“哎呀,夫人,你别难过了,总是会有法子解决的。”
“我就怕这事越闹越大,到时无法收拾,那该如何是好?真儿他、他从来也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呀。”
会是那个意外勾起了他心里的阴影,这个打击让他作出了最坏的选择,所以他才走了,迟迟没有回来吗?
他从来没有离开超过三天的,这一次却整整两旬的时光不见踪影,直到派令下来,一定得上任之后,不得已才让兰儿出门。
“现在就只能希望兰儿顶得住,而我们能及时找回真儿。”贺正学叹了一口长气,“我倒不怕找不回真儿,只担心兰儿露马脚,他的个性,唉……他的个性。”
成不了大事的呀,如今把一家安危的重担放在贺兰肩上,他自己也是担心得很呀!
“要是兰儿像真儿那样,咱们也就不用担心了。”
贺夫人不禁埋怨的说:“老爷,你又说这话对兰儿不公!”
因为弟弟实在太优秀了,所以当哥哥的被一比之下就显得一无是处,这种话她已经听得太多,没想到连自己的相公都这样!
要是给兰儿听见了,一定会使他难受的。
“夫人,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真儿的病,唉……”
贺夫人哭道:“都是我不好……如果当年、当年我能把孩子们看好,今天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夫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想不开,那不是你的错,当然也不会是真儿的错,唉,你们就是想不开。”
他眼里泛著泪光,想到十多年前那场意外,他就心痛不已。
“老爷,其实我心里想著,要是这次真儿回不来了,咱们、咱们就、就别勉强设法,硬要他回来。”她强忍著心痛,说出了这个在她心中有了好久好久的想法。
她哭著说:“有兰儿就好了。”
“夫人,你怎么这么说?你明明知道咱们该留住的是真儿,该送走的是兰儿!”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实在不想让真儿痛苦下去,兰儿他什么都不知 道,或许这样比较好……”
“夫人!”他用力握住她的手,“真儿一定要回来!我们得做对的事,至于兰儿、至于兰儿……”他哽咽著,“他早就该走了。”
“相公!”她哭倒在他怀里,“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已经请诸葛琴操过去兴国先帮兰儿,他是真儿最好的朋友,他一定帮得上忙的。而且,我不是答应过你,我们一定会陪在兰儿身边的吗?”
“老爷,那我们为什么还不去呢?”她期盼著说:“现在就去看看他吧。”
“过阵子再说,我们现在去,兰儿会觉得奇怪的。”他摸著妻子的手安抚著,“你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贺夫人哭道:“我真希望真儿回来了。”
贺正学又是一声无奈的长叹,“我也希望。”
第二章
“大人!”
一个满脸胡须、身材粗壮的中年男子一脸诚惶诚恐,飞快的解开铁栅栏上的锁,飞快的说:“属下一时失察,连累大人受困,真是罪该万死!”
一旁伴书则是责备的说:“我早说我家公子爷是知县大人,没人信我!”
还好官印和派令他好好的收在行李里,否则可怜的公子爷不知道要被关多久。
而这群笨蛋,还在县城外搞了一个盛大迎接,却苦苦等不到人。
总捕头朱炎抱歉的说:“对不住呀!我们真的是不晓得。”
都是宋沛恩那丫头不好,既然抓了人回来,怎么也不跟他说一声,就直接把人 丢进牢里?
贺兰笑咪咪的说:“不要紧啦!当作来监狱考察,这里的环境不错嘛!”
虽然是地牢,但是通风好,完全不觉滞闷,当然也不会有怪味啦。
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木床上的旧被也叠得整整齐齐,净桶也刷得洁净无比,摆在角落里。
他在这里吃了两顿,虽然都是粗茶淡饭,却也份量十足。
原来在这里当犯人,也挺惬意的嘛!
“是,多谢大人不责怪属下。”朱捕头感激的说。
还好这个新任上司毫无官架子,为人也随和,要是换了旁人,老早就大发雷霆,下令将渎职之人查办了。
大家都说贺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而且断案如神,这次是因谗被贬,相信等皇上明白真相了之后,自然会再度重用。
“我干么怪你们?”贺兰呵呵的笑著,一派的好脾气。
说实在的,他其实也没立场怪人家啦,毕竟他的的确确是个冒牌货。
也不能怪那个小姑娘把他当骗子喽!
朱捕头一听,心里就踏实了一点,“都是宋沛恩糊涂,居然把大人当作宵小,属下一定会好好责备她。”
伴书插嘴道:“对对对,公子爷,一定要把她重重打几棍,太不应该了嘛!”
居然把公子爷当骗子关起来,更罪大恶极的是,还装神弄鬼的吓得他屁滚尿流,有失尊严,所以一定要罚!
“宋沛恩?喔喔,你说那丫头?责备倒是不用了啦,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就不用急著怪她,而且八成是我没说清楚,才让她误会了吧。”
原来那骨头丫头叫宋沛恩呀,这名字挺好的嘛。
伴书一听公子爷居然不罚,一张脸马上垮下来,偷偷的哀叹自己命不好。
“大人您真是明白事理!”朱捕头连忙说:“说实在话,若真是要将宋沛恩革职查办,属下可得大伤脑筋了。”
“为什么要大伤脑筋?”听起来好像宋沛恩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府衙缺她不可。
“大人,你刚到任可能不清楚。宋沛恩是府衙的仵作,是前任知县上书请皇上破格任用的,她不但是当朝最年幼也是唯一的女仵作。”
“别看她年纪小小,只要尸体到了她手里,有任何古怪都能查得一清二楚。大人,你看这牢里空无一人,如此整洁,还是这两年的事。”
贺兰奇道:“该不会是因为宋沛恩之能,所以无人敢犯案?”
“是可以这么说。”朱捕头笑著说,“宋沛恩两年前正式上任后,的确使命案减少了许多。”
宋沛恩可是他们兴国府衙之光,还常常外借到其他地方去办案。
“她真的这么行?真瞧不出来。”一个小姑娘而已,成天跟死人骨头为伍,真难为她不感到害怕。
“她们宋家历代都是仵作,接连出了好几个优秀的人才,她的能力一半是祖传、一半是努力来的。”说到这里,朱捕头忍不住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可惜,天护英才,唉。”
“怎么?她死啦?”好端端的说起天妒英才,难道那骨头丫头因为误抓了他,引咎去死了吗?
没这么严重吧!
朱捕头一愣,“她?不是不是,我是说她爹宋追终啦,一个尽忠职守的好人,可惜一家老小全逃不过那一关,全都死光了。”
贺兰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是他自己想错了,宋沛恩还活得好好的,什么引咎去死都是他自己想太多啦。
朱炎又是一愣,他真不明白,怎么他说宋家全家死光光这等惨事,居然会逗得知县大人开怀大笑?
“大人,宋家惨案,您应该也有耳闻才是吧?”他语气已经有点见怪的意思,要不是因为他是上司,他早就出口斥喝了。
“宋家惨案?”他摇摇头,“我没听过,是怎么个惨法?”
朱捕头曲起手指算了算,“七、八、九……对,九年前的事。有个被定罪的死刑犯越狱之后,因为恨极宋追终的验尸证据将他定罪,所以将宋家十三口杀光,只有宋沛恩生还。”
贺兰闻言立时收起笑容,皱眉道:“凶手可抓到了?”
朱炎摇摇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大人,宋沛恩遭此巨变,所以性情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