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下落梅如雪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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砌下落梅如雪乱(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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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风鄙视他:“丢人!”
“丢人比丢命强啊——”林俊南哭。
谢晓风指住他痛叱:“你丢的是我的人!”
林俊南继续哭:“我有内情,你要听我解释!”
谢晓风蹲在林俊南面前,审视他:“什么内情?”
“是这样的。”见谢晓风肯听他说,林俊南顿时来了精神,捋起袖子,慷慨陈辞:“山上的羊啊鹿啊都快被我们打光了,再打下去,就没得吃了。我考虑了很久,决定要养羊。小谢!你会养羊吗?”
谢晓风摇头。
“就是嘛。”林俊南越说越来劲,蹭到谢晓风旁边坐下,搂住他的脖子,“俗话说的好,万事开头难,我们要想养羊,当然得先知道羊要怎么养,哪里的草好,羊群容易生什么病,生了病要怎么办……小谢,这些你都知道吗?”
谢晓风拧起锋利的眉毛瞪住他,继续摇头。
林俊南亲了亲他的脖子,委屈万分地说:“所以嘛,为了换取第一手的情报,我只好牺牲色相……那个,啊——啊——啊——疼啊——疼——”
谢晓风揪着林俊南的头发,把他拉到二尺之外去,森然道:“你勾引她,是为了学养羊?”
“你以为呢?”林俊南面不改色,依然——依然——依然在痛苦地哀嚎:“疼啊——疼啊——疼啊——我不怕疼,我怕你心疼啊——啊——啊——小谢——”
“混蛋!”谢晓风哼了一声,丢开手起身就走。
林俊南一把抱住他的腿,“别生气别生气!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见她了。”
“你去!你去!你找她去!少来缠我!”谢晓风怒喝。
“我只喜欢你呀,小谢,不然我怎么会爹娘都不要了来天山陪你!”林俊南抱得益发紧,谢晓风只管走,林俊南跟着他的步伐拖动,手臂在草地上磨,可真疼。
“我不信!”谢晓风冷哼,继续走。
林俊南急了,大声问:“怎样你才信?”
谢晓风突然停住脚步,冷冷地盯住林俊南。林俊南暗道不好,谢晓风揪着他拖回去,扔在四个小瓶前面:“全吃了!”
林俊南可怜巴巴地望向谢晓风。谢晓风面色冷峻,没有一丝松动。林俊南寒毛倒竖,惊叫:“小谢,你真的要杀我?”
谢晓风二话不说,拧开瓶盖,掰开林俊南的嘴就往里面倒。林俊南有武功,可在谢晓风面前完全没用。他惊怖万分,心里完全不肯信,却又不能不信。奇苦的滋味窜入口腔,几乎要呕出去。谢晓风手下不停,又打开一个瓶子,一道火流窜进林俊南喉咙里,火辣辣地痛!第三个瓶子里的是液体,酸得林俊南眼睛一阵潮湿。
谢晓风的手掐在林俊南咽喉上,强迫他尽数吞下。灌完了,抛开林俊南,任他在草地上拼命咳嗽。眼泪流了满面,咳得喘不过气来。林俊南惊骇万分地想:我要死了!他要杀了我!
正难过万分,一只手忽然轻轻拍在他的背上,帮他平复了咳嗽。
林俊南心里千回百转,突然之间明白了,哪里是毒药?分明是黄莲、辣椒和醋。他再生气,再恼他,毕竟是喜欢他的。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咳了一会儿,委屈万分地抱住谢晓风,“是我不对,不该亲她。可我是真的想要养羊的,顺便就……我错了……我心里只喜欢你,是不会变的,虽然有时候会犯些小毛病……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了……”
谢晓风抚挲他的背,半晌低声道:“我以前喜欢褚连城,心里只有他。现在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心里便只有你。”
“我知道,”林俊南急忙点头,“这次都是我不好。”见谢晓风面色平静,眼光黯然,分明是在忍耐心中的酸楚,心里十分不忍,抱住他道:“我心里从今以后也只有你。再不叫你为我伤心,要叫你永远都快快活活的。”
谢晓风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吻住他。林俊南推开他跳起来,急急忙忙跑开:“等我去漱了口,这股怪味你受不了。”
谢晓风一把拉住他的腿。林俊南唉哟了一声跌倒在草地上,下一刻谢晓风已扑上来恶狠狠地吻住他。
“唉,又苦又辣又酸呀……”林俊南的话被封住。火热的舌尖顶进来,粗暴地吮吸。谢晓风的声音含含糊糊的:“……苦的,辣的,酸的,我和你一起尝。”
唇齿交缠,苦辣酸融在一起在口腔里漫延,两人都恍然生出种错觉,那段相识到相守的曲折历程仿佛都在面前……历尽波折,历尽苦难,苦辣酸都已尝遍,苦辣酸的后面是否是甜?谁也不能给他们答案,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眼前是最重要的人,是愿意拿性命守护的人,是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粗暴地撕开衣服,把一切阻隔打破,火热的舌尖追逐着火热的舌尖,滚烫的肌肤紧贴着滚烫的肌肤,热情碰撞着热情,温柔的、粗暴的、细腻的、深入的吻,狂烈的、放纵的、恣肆的、想要溶化进对方身体的抚摸揉搓……
碧空如洗,白云在天上岿然不动,一只鸟儿从树梢扑落,歪着头看这两个赤裸身子,以天为被地为席紧紧交缠在一处的男人。
林俊南翻了个身子,躺在谢晓风身旁。两人侧着身子相对而卧,眼神纠缠,仿佛系成死结的丝线。林俊南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仍然沉浸在那三个字里拔不出来。谢晓风伸手轻抚他的眉眼,那般的浓丽不可方物,竟然为他独有,只为他恣情纵意。
正出神,林俊南缓缓地凑过来,与他吻了一会儿,轻轻地压上来,低笑:“还想要你。”
谢晓风也笑了笑,轻声道:“谁怕?再来啊……”
——完——
水长东
    隆庆元年的三月,长安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积雪没过人的膝盖,以至于幼帝登基大典不得不往后推迟。
  清晨,天刚亮,行人还少,檐角兽头渐渐露出狰狞之态。
  西市上,一名头遮雪笠的男子悄然默立。他的前面是一方很大的空地,朝廷每年的秋后问斩就是在这儿进行的。
  他凝望的方向正是断头台。
  西北风贴着皓白的积雪掠过,带起一层蒙蒙的白雾。积雪的下面,木桩子上的血污大概已被岁月凝成乌紫了吧?
  男子静静站着,眼前掠过一个画面:屠刀闪着寒光,闪电一般划下,一颗颗头颅悠悠地划过一条弧线,血溅了一地。
  那天的太阳应该是黑的。
  墨一般,边缘闪着乌金的光芒,迷乱,沉重,血腥。
  男子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八年前林若兰那张镇定平和的脸。
  “卓青,小忆就交给你了。”林若兰低头吮吸儿子白胖的手指,悲伤却没有一滴眼泪,一年前,褚连城遇刺身亡的消息传来,她几次三番地哭昏过去,好不容易醒了,又再度哭昏过去,多长多长的时间,都是浸在泪水里度过的,泪早在那时哭干了,“不要教他读书,也不要教他学武,哪怕庸碌点,不要像他的父亲那样……”说到后来,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一颗一颗,晶莹剔透。原来伤心这种东西,是没有尽头的。
  “少夫人和我一起走吧。”他沉默了片刻这样说,自己也知道是不可能。手筋脚筋被挑断,落在别人身上一辈子就全完了。他虽有徐明春在旁细心照顾,可徐明春医术再高明,也不是神,一年多的时间,能叫他站起来已是惊世之能。他如今站得太久都会累得受不了,哪里有能力救走林若兰?
  林若兰摇头,将孩子推向他。孩子不怕生,笑嘻嘻地向他张开双手,嘴里咿咿呀呀的。他抱了孩子,还想再说些什么,林若兰已站起来,倾听隐约传来的嘈杂声,淡淡道:“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夫人!”他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连城在的时候没有给过你名份,你不要怪他。他也是没有办法。”林若兰望着窗外,忽然吐出这样一句话。
  虽然早知林若兰不是泛泛之辈,听到这句话,他心头仍是震动了一下。
  “我早知道有你这么个人,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做事滴水不漏,但我是个女人,有女人的直觉。我想,那个人就是你罢。”
  他只有尴尬地点头。
  “我恨过你,也恨过梦隐,也恨过他。”林若兰淡淡道。
  此时一别,便是死别。此地站的两个人,已没有身份限定,不过是两个曾爱过同一个男的人。他镇定了一下自己,淡淡道:“我也恨过你,恨过梦隐,恨过他。”
  不能不恨。曾几何时,梦隐还在褚连城的园林中欢笑时,他便已知道自己要想留在那个人的身边,唯有变得强大,就算不能与他比肩,也要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冬日,梦隐偎着炉火赋诗时,他在西北风里练剑,夏夜,梦隐在竹榻上饮酒望月时,他在灯下苦读史册兵法……后来,梦隐被留在岭南,证明了他当初决定的正确。陪伴那个人走过了一段痛苦的日子,安慰他,鼓励他,不惜成为梦隐的替代品……他把心肺都贴了出去,一日府中却突然张灯结彩,说是大公子要迎取林家大小姐了。
  卓青抬眼看向林若兰,林若兰也在看着他。
  恨对着恨。只是曾坚硬滚烫滞重的恨,如今却软弱冰冷轻忽。最终,谁也没有得到,都输给了死亡,输得一败涂地。这“输”令他们在这个刹那结成了同盟。他们曾爱过同一个人,那个人死了,他们便有了共同的敌人,站到了同一战线。
  那一天,他带走了褚连城的儿子。孩子还在襁褓中,长得像他的母亲,只有眼像他的父亲。孩子名长忆,小字寒香,那是褚连城和林若兰的骨中血,名字里追思,忆的是谢晓风,与他卓青全无关系。
  七天后,褚氏全族尽诛,弃于西市。
  八年来金弋铁马,餐风饮露,多少回生死悬于一线,然而此刻回忆,那么久远的记忆竟仍清晰在目。
  一片雪花落在卓青唇上,很快被喷出的鼻息融化,变成一滴水,在干躁的唇上润开。站得太久,腿又开始酸痛。当年手筋脚筋俱断,徐明春费尽心力为他治好了伤,甚至行走如常,然而每到阴雨湿寒天气,全身关节就酸痛欲死。徐明春翻遍了医书,弄出一样药方,上面的药稀奇古怪,这些年他东征西讨,刀风剑雨徐明春总陪在他身侧,每到一处都多加留意,渐渐竟将药方中所需的药村配了个八八九九。前几日一算,只差海南的一味药材,昨日收拾东西时,徐明春还笑着对他说:诸事尽了,咱们这就去海南,药配齐了,治好你的旧疾,你就再也不用受这苦了。
  卓青微微苦笑。其实,身上的伤又怎么及得上心里的伤?身上的伤总会好的,心被生生剜掉了,还往哪里找?
  他得知褚连城死讯时,褚连城已经没了一年。他听到那个消息完全呆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总觉得那是假的。他躺下,蒙上被子,不肯让泪流下来,不能流,泪一流,就是信了,就完全没有希望了。想要睡着,却怎么也睡不着,徐明春拍着他的背轻声哄他:“哭吧,哭出来!”
  可他不愿意哭。不能哭,褚连城那样的人机关算尽、翻云覆雨、手可回天,谁死也轮不到他死啊!他怎么会死,怎么能死,怎么肯死?
  他睡不着,索性不睡,抓着徐明春要去洛阳看褚连城。
  徐明春被他的样子吓住,硬是驱车几千里,日夜兼程去了洛阳。可是洛阳没有褚连城,只有一方灵牌凄凉地立在静室中。
  黑漆白字,刺入目中,支撑他千里跋涉的支柱轰然倒塌,那一刻,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然而喉肌痉挛,哑然无声,那叫都叫不出来的痛啊,从那一夜之后,多少个黑夜在梦里见到褚连城的微笑,午夜梦回,痛得他喘不过气来,恨不得拿天地日月换回那个人!
  那些日子里,徐明春整日整夜地陪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其实哪有必要?他的魂都没了,呆子一般,饭都不知道要吃,哪里还知道要自残?
  徐明春终于忍不下,带了他去长安,褚连城遇刺的客栈已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只余断墙残垣。坐在褚连城住过的院落,有一搭没一搭的听那晚的经过。
  惊鸿般的一刺,干净利落,得手即退,等人们回过神来,褚连城已身中六剑,倒在血泊中。
  他呆呆听着,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不能相信啊,他深爱的褚连城,那个心比天高、孤高傲世的贵族公子,那么美丽高贵的胸膛,光滑细致的皮肤竟然被剑刺穿。他仿佛感到真的有一枘剑,剑的锋利与寒冷刺破他的肌肤,切入温暖坚韧的血管,洞穿下面的骨肉!
  痛楚又一次在回忆中崩乱,卓青痛苦地按住胸口。这个动作都成了习惯,每一次忆起往事痛得受不住的时候,都要这样按住,仿佛不如此碎裂的心脏就会散开。
  一领裘衣不动声色地披在他身上,那温柔的动作是他熟悉的。
  “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徐明春柔声道。八年书剑飘零,徐明春的声音已不复年少时的刻薄,多年的容忍与守护,连他的声音都变得浑厚低沉,“护国大将军挂印离府,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卓青笑笑:“我不走,他们也容不下我。”
  “就算他们容得下你,你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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