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会儿,小五子也进了来,“姐姐起得倒早,方才看见御茶房有灯光就进来,果真是姐姐,这眼睛怎的这么红。”
芸烟道:“昨夜没睡罢了。”
小五子惊道:“为何没睡,对了,姑娘昨个儿究竟是怎么了,怎的哭成了那个样子。”
芸烟低低叹了一声,“这话论理是不该我们这些奴才说的,可我只告诉你一人,万不可告诉别人。皇上下了旨意,封姑娘为郡主,嫁给齐王为齐王妃。”
小五子听到也是一阵大惊,“怎么会这样,皇上不是喜欢姑娘的吗?”
芸烟也是一阵神伤:“想着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西夏公主才不让姑娘留在皇上身边。”
小五子一阵唏嘘,“那姑娘昨日可是难受的紧吧。”
芸烟道:“可不是,直哭了一夜,天亮哭累了才睡着。”
二人又是一阵感叹。
待如歆醒来时已是午时,如歆已经被芸烟弄到了榻上,头疼欲裂,眼睛也是难受的紧。正在坐着时,芸烟端着饭食进了来,“可是醒了,还担心姑娘赶不上用饭了呢。”
如歆道:“怎么下来了,御茶房没人怎么办。”
芸烟道:“皇上这会子歇了午觉,所以才得空来看看姑娘。”
如歆“哦”了一声,不欲多谈。正要下床,听见芸烟的说道:“小五子说,皇上准了丞相下午来见姑娘。早上林贵人就来瞧姑娘了,姑娘也只是睡着,林贵人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如歆冷笑道:“封我为郡主,赐婚的消息都传出去了?”
芸烟点点头,“王公公奉皇上的旨意,今早就告知六宫了。您离宫去齐国那日,就是西夏公主到达那天。”
如歆沉默不语,芸烟突然在如歆面前跪下,“求姑娘一件事,好歹让我跟着姑娘。”
如歆见了大惊,忙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芸烟道:“姑娘,芸烟想着这一生唯有跟着姑娘才是好的。芸烟在宫里也没什么交好的人,姑娘一走,芸烟就更是孑然一身了。姑娘若不嫌弃,芸烟愿意跟着姑娘去齐国。”
如歆看向芸烟:“傻丫头,齐国有什么好的,我去了尚且不知如何,你去且是跟着我受苦。我会告诉王德海举荐你成司茶,你就好好在这里呆着就是了。”
芸烟见如歆不肯,越发急了,“自打那日同姑娘一同关在杂房,芸烟就知道,姑娘是实心实意对芸烟好的,芸烟愿意跟姑娘同去。”
如歆听了心下一阵感动,“好,芸烟,我没有看错你。”说罢扶起了她,拉住她的手,“芸烟,自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
用完了饭,小五子就进院来说道沈成邦已经在乾元殿东间围房等着了。如歆心里一酸,待到围房,看见沈成邦立在那里,半年不见,爹爹更显苍老,鬓角早已斑白。
如歆止不住地流泪,扑向沈成邦的怀中。
沈成邦见女儿如此,心中更是难受,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没有一般的小姐那样骄纵,却是个知礼的。小时虽然淘气,但长大后也是一等一的出色,样貌才情都是出挑的。
可今日一早,就有公公进府宣旨,即刻就要进宫谢恩。沈成邦心里一惊,女儿和元昊的事情自己是知道的。可一朝之间,竟让女儿嫁给齐王元晟。
如歆抬头看向父亲,随即跪下,“女儿不孝,让父亲为女儿担忧。”
沈成邦连忙扶起如歆,“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如歆看向沈成邦:“爹,如今我已是被圣上遗弃之人,纵然封我为郡主,让我嫁给齐王。罔顾人伦,何况齐王待我是何光景依旧未可知。”
沈成邦也是悲从中来,沈如歆又道:“哥哥还在战场上,就因着西夏公主的一句话,就让我远嫁齐国。父亲,这种耻辱,我如何能受得住。”
沈成邦不由得心寒,“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好好走下去。齐王是奉了皇上和太后的旨意的,定也会好好待你。只是如歆,齐国偏远,你定要照顾好自己。”
如歆点点头,“爹也要注意身体,我不孝,日后也不能侍奉在侧。”
如歆复又跪下,满面泪痕朝沈成邦拜了一拜,“后日女儿就要离去,爹爹,日后平安喜乐,就当没有我这个给您添辱的女儿。”
沈成邦大恸,此次一别,竟是天涯难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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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嫁
如歆回来后,见院内放着许多大箱子,问向芸烟。芸烟道:“姑娘走了没多大会子,内务府就将东西送了来,说是太后吩咐的,姑娘也不必去寿康宫谢恩了。”
如歆结果芸烟手里的礼单,上写着富贵长春宫缎六十匹,福寿绵长宫缎四十匹,妆蟒四十匹,各色绸缎一百二十匹,金项圈首饰共计八十件,四季衣服一百二十件,黑漆嵌螺钿梅竹纹插屏一件,红木嵌螺钿料石葫芦插屏一件,白玉嵌玉石鹌鹑嘉禾如意一柄,银镀金百宝嵌三镶如意一柄,七成金累丝嵌石如意一柄并黄金一千两,白银六千两。
如歆看完后,嘴角不由得噙了一丝冷笑,“比郡主妆奁的例是要丰厚许多。”
芸烟道:“姑娘,咱们自己的东西可都要好好收拾一下。”
如歆冷笑道:“这是自然,明日倒是要劳烦你好好替我打扮一番,好歹我也是齐王妃。”如歆狠狠咬着齐王妃那三个字。
走的哪一日天还黑着,如歆和芸烟就起了身。如歆换上大红翟纹镶金色如意云纹大衫,外罩金绣纹织金云霞帔,发上带了金镀银累丝点翠嵌珠石凤钿,发饰两边的珠玉垂到肩上,鬓边的流苏斜斜打下,额上点点冰凉。
如歆扶着芸烟的手,一步一步向乾元殿走去。昨日王德海吩咐了,让卯时去乾元殿,向皇上辞行。如歆一步一步走在熟悉的长廊上。点翠花钿下的双眸再也没有了前两日的伤心、惊恐,更多的是决绝与淡漠。
元昊在龙座上,看着这双眸子的主人向自己拜下行礼。眉目如画,淑逸闲华。刚刚日出,殿外的阳光散发出橙黄色的温暖,也许是这大殿过于宽广,即使如歆身上是一身如火般的大红,元昊依旧感受不到一丝的温度。
如歆行礼后抬起头,直直盯着宝座上的男人。他依旧是有着自己喜欢的眉眼,薄薄的唇习惯性地抿着,可如歆,再感不到一丝的安心与欢喜。
“奴婢向皇上谢恩,谢皇上恩典,今后恪守妇德,克娴内则。愿大周康泰昌盛,愿皇上太后身体康健。”
如歆复又深深拜下,凤钿上坠下的珠玉流苏打在金砖上发出一阵轻灵的响声,元昊突然间回过神来。面前的她,嘴角眉梢不再含着恬淡的笑意,今后再不会有她在身边巧笑嫣然。心里倍感闷闷,“昨日小五子来回朕,他愿意跟你同去齐国。”
如歆一怔,小五子是御前侍候的,竟愿意同自己远去齐国,心下一阵感动。可再看龙座上的那个人,明明是同自己最为亲近过,可转眼,生生将自己推了出去。
如歆平复好心神:“多谢皇上恩典。”
元昊轻声道:“太后那边吩咐过,不必再过去了,今日收拾好东西,就动身吧。”
如歆拜下,“奴婢告退。”转身后,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元昊在身后看着,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这样的人,终究是被自己亲手让给了别人。
殿门关上,将唯一的一点阳光阻隔在雕花繁复的大门外。元昊伸手抚摸着座位上的龙头,呢喃着,“朕,是皇上啊。”
待如歆看向小五子,笑道:“齐国不过是个藩国,更是偏远,你何苦跟我去那里。”
小五子帮着提如歆的东西,“虽说齐国不好,可毕竟是姑娘在那里。我不过是一个伺候人的,在哪里伺候,跟谁伺候,不都是一样吗。更何况,还能跟芸烟姐姐在一处,那不是更好?”
芸烟脸不由得一红,朝小五子啐了一口:“成天价的瞎说话,日后你要是有了罪名,定是坏在你这张嘴上。”
小五子笑道:“哪能呢?只要是跟着姐姐,我去哪儿都行。”
两人这样说笑着,如歆也心宽了不少。无论到齐国会遇到什么,那齐王究竟会不会善待自己,有这两个人,如歆也踏实了。
待到了宫门外,早已停了一溜儿的马车,为首的一个将军迎了上来,向如歆跪拜:“末将齐国将军陶翔,奉齐王令,迎郡主回齐国。”
如歆打量着那将军,身形英挺,样貌周正,一身戎装更是倍添英气,想来必不是那起子首鼠两端之人。暗暗放下心来,向陶翔微微颔首,“有劳将军了。”随即携芸烟上了头辆朱轮华盖八宝车。
小五子在后头嘱咐人将东西一样一样放入后头的青布马车,这才上了如歆所乘的车,坐在车夫身旁。陶翔在马上,隔着窗子向如歆道:“郡主如若需要什么,或有什么不适,末将就在窗外,即可向末将说明。”
如歆点点头,“劳烦将军了。”
随即陶翔向车夫道:“启程吧。”那车夫一甩马鞭,走了没多远突然停了下来。芸烟掀开车帘,问询出了什么事,那车夫一指前面,芸烟顿时明白了。回去看向如歆道:“西夏公主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进宫了,咱们得让下道。”
如歆微微笑了,“自然,她是中宫皇后。”挑帘向外望去,一长列西夏车队正浩浩荡荡向午门进入,为首的马车更是豪华异常,不知道里头坐着的女人是怎样的姿态秀丽。如歆抬眼看了一眼宫门外的天空,风轻云淡。宫门城墙上的殿角如鸟儿般欲展翅,如歆放下帘子,靠在车中。
微微闭了眼,忽的想起了那日林钰儿来送行的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是要嫁给齐王,又偏偏赶在了西夏公主入宫的当口上,有些事,我也不想说是有什么关联。好歹我父亲获罪,家中难以支撑,在这宫中我唯有你而已。可现如今,你也要走了。”
说罢,两人俱是相对垂泪。林钰儿又道:“我不能帮你什么,只有愿你日后平安喜乐,顾住自己才是最为主要的。”
如歆鼻子一酸,自己同林钰儿有什么区别,都是顾住自己才是上道。
不一会儿,陶翔在窗外道:“郡主,要动身了。”
如歆在内应了一声,马鞭一挥,沿着甬道向北越走越远。自此,同父母,哥哥,林钰儿,都是天涯再难相见。
日头越来越大,走在官道上都可以听见两旁树上的蝉声。如歆累了,倚在车窗上眯着。可毕竟这吉服繁重,虽然芸烟已经帮忙将头上碎重的头饰撤下,还是觉得燥热,身上更是难受的紧。
芸烟拿着一把竹柄绣花蝶扇给如歆扇着,又拿着帕子擦额,可如歆还是觉得热。芸烟劝慰道:“郡主别急,我向那将军打听了,咱们到齐国要四五天,晚上肯定要住店到时候就将吉服换下来,郡主忍着点就是了。”
如歆点点头,“都是了,再忍忍就过去了。”
马车里头颠簸的很,如歆又累又热,胃里也不舒服起来,饶是早上没用什么东西,还是一阵向上反酸水。
芸烟见如歆面色渐渐发白,也是着急,嘴里宽慰着也是无计可施。直到如歆实在忍不住,一口酸水吐了出来,芸烟连忙用帕子接住。向外头喊道:“陶将军,好歹停一停,郡主身子不好。”
陶翔在外头止住车队,“郡主是怎么了?”
小五子打起车帘,芸烟用面纱给如歆覆了面,这才扶着如歆下去。芸烟对陶翔道:“陶将军,天气炎热,马车又颠簸。我们郡主有些不适,劳烦停一停,等郡主透下气再动身。”
说罢就扶着如歆向一旁的树荫走去,小五子忙在后头跟上。
陶翔应了,看着如歆的背影心里觉得甚是麻烦,本来天气就热,大家不都是一样在太阳底下晒着。真真就是千金小姐,好好在马车里坐着还会难受。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爷要娶这么一个女子回来,长得是好看了些,可爷的那些侍妾也不比她难看到哪去。虽说是丞相府的千金,可不过是一个女官提上来的,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郡主,如何配得上自己爷。
等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如歆终于回了来,向陶翔道:“身子实在是不争气,劳烦将军等着了。”
陶翔收起心底的话,谦恭道:“不碍事,郡主身子养好就是了。”
如歆微微欠身,扶着芸烟的手上了车,摘下面纱。芸烟递过水袋,“郡主将就些,看着面色还是发白。”
如歆喝了一小口,咽下去觉得腹里更难受。“我觉得肚子难受的紧。”如歆咬了下唇,浑身又觉得冰冷,手紧紧捂着小腹,额上渐渐出了虚汗。
芸烟急道:“这怎么办,我现在就去告诉陶将军再停一下。”
如歆急忙拉住芸烟,“别,方才已经停了。咱们跟他又不熟识,难保他不觉得咱们事多,好歹我忍忍就行了。”
芸烟听了道:“您是齐王妃,他不过是一个将军,咱们的话,他还听不得吗?”
如歆沉声道:“齐王对我是什么态度,现在还不知道。我毕竟不是他真心求娶的,难保他不会告诉那将军,咱们何苦找人嫌。”
芸烟虽然着急,也明白如歆的顾虑,不好再说些什么,帮着如歆捂着小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声道:“郡主,你不会是月信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