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要说芬奇家族有乱伦的气质呢?”
姑妈说不是的,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手和脚长得都很小的原因。
我无法理解她对遗传的偏见。我自己不知从哪儿得到了这样的印象:杰出的人都是些凭自己的头脑尽自己的能力把事办得很好的人。但亚历山德拉姑妈却隐隐约约地同意这样一种观点:一个家族在同一个地方住得越久,门第越是高贵。
“这么说,尤厄尔家里的人就变成门第高贵的人了。”杰姆说。这个由伯利斯和他的兄弟们组成曲宗族一直住在梅科姆垃圾场后面的同一块地皮上,靠县里的救济金繁盛起来,已经有三代之久了。
不过,亚历山德拉姑妈的理论还是有点事实根据的。梅科姆是个古老的镇子,在芬奇庄园以东二十英里的地方。就这样一个建立很早的镇子说,离河边太远了。要不是因为那个叫辛格菲尔德的机灵人,梅科姆是会靠河边近一点的。很久很久以前,这人在两条小道的交叉处开了个客店,是当时这地方唯一的小旅馆。这人不爱国,不管是印第安人还是殖民者,他都一样接待,一样做军火生意。双方谁也不管他是属于亚拉巴马州还是属于克里克部落,只要买卖做成了就行,生意兴旺着呢。州长威廉?怀亚特…比布为了促进这个新建县的经济稳定,派出一支勘测队,去确定县的确切中心,并在那儿建立政府所在地。
这些勘测队员住在辛格菲尔德的客店里,他们告诉店主,他的客店在梅科姆县的地界内,并指给他看了初步选定的县政府的地址。要不是辛格菲尔德那时采取了大胆行动来保存自己的店产,梅科姆镇就会坐落在温斯顿沼泽的中心了,那是个设有任何好处的地方。结果没有那样,梅科姆从自己的中心——辛格菲尔德的小旅店——向外扩展开来。因为辛格菲尔德在一天晚上把他这两个客人灌迷糊了,让他们掏出了地图和测量图。他这儿删掉一点,那儿补上一块,按他自己的需要把县的中心位置挪动了。第二天,他打发这两个人上了路,鞍袋里既装着地图和图表,也装着五夸脱酒,每人两夸脱,另外一夸脱是给州长的。
梅科姆最初就是为县政府建立的,因此,不象亚拉巴马州里其他一些和它一样大的镇子那样肮脏。它一开始就修得房屋结实,法院堂皇,街道宽阔而雅致。梅科姆镇上有专业技术的人多起来了。拔牙的、修马车的、看病的、存钱酌.做礼拜的、给骡子诊病的,都得上梅科姆来。可惜的是,辛格菲尔德的谋略尽管聪明已极,仍然是有问题的。船是当时唯一的公共交通工具,而他让这个新镇子离河太远了。住在县北端的人们到梅科姆镇的商店买东西,要花上两夭工夫。结果一百年过去了,这个镇还只这么大,孤岛一样处在左一块右一块的棉花地和树林子的包围之中。
尽管内战时这个镇没有人注意,但是经济恢复法和经济衰退促使它发展,不过是向内部发展。极少有外来人在这儿安家。老是几个旧家族互相联姻,以至这块地方的人看起来都多少有点相象了。偶尔有人从蒙哥马利或莫比尔带进一个外乡人,但只在这平静的家族同化流程中引起一点小小的浪花。在我的童年时代里,这里的情况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梅科姆镇确实存在着一种种姓等级制度。在我看来,它是这么一回事:多年住在一起的老一辈的和现在这辈人,谁都可以对谁断言:各种态度,各种性格差异,连各种姿势都被人们认为理所当然地一代一代传下去,而且越来越纯粹。因而下边这些名言简直成了日常生活的指导;克劳福德家族专爱管别人酌事;梅里韦瑟家族里三个人中有一个是病态的;德拉菲尔德家族不讲真话,布福德家里的人走路都那样,一定得记住先给银行通个电话才能从一个德拉菲尔德家的人手上接过一张银行支票,莫迪?阿特金森小姐老是佝偻着肩,是由于她的布福蓥血统,如果格雷斯?梅里韦瑟太太从莉迪亚?平克姆的瓶子里吸杜松子酒,这算不上一回事,因为她妈就是这样的。
亚历山德拉姑妈适应梅科姆的生活就象手指适应手套一样,可是跟我和杰姆的生活格格不入。我常常感到奇怪,她怎么会是阿迪克斯和杰克叔叔的姊妹,因而不由得想到了那些只记住了一半的故事。那是杰姆很早以前编的,里面说到了被掉包的小孩和用于麻醉的曼陀罗草根等等。
这些只是她住下来头一个月里我们主观的想法,她跟杰姆或我没有多少话说,我们也只在吃饭时和上床前见到她。那正是夏天,我们总在外面,当然,有时在下午我跑进屋喝点水,看到客厅里满是梅科姆的太太小姐们,一边喝着,一边叽叽咕咕说着,一边摇扇子。我常常被她喊住:“琼?路易斯,过来和这些太太小姐们说话。”
我一旦在门口出现,姑妈却又常常好象后悔不该叫我进来。我总是身上溅上了泥或一身的砂子。
“去和你们的莉莉表姐说话。”一天下午她把我拦在过厅里说。
“谁?”
“你的表姐,莉莉?布鲁克。”
“她是我们的表姐?我可不知道。。
亚历山德托姑妈做了一个难看的笑脸,这对莉莉表姐是表示歉意,对我却是一种非难。莉莉表姐走了以后,我知道有瞧的了。
爸爸没有给我们说过芬奇家族的事,也没有给他的小孩灌输自豪感,这实在是糟糕的事。姑妈叫来了杰姆,杰姆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小心地坐下。姑妈离开房间,又带着一本紫色封面的书进来了,上面套金印着几个凹版字:《乔舒亚?斯?圣克莱尔沉思录》。
“你们的表哥写的,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杰姆细看了看那本小书。“是那个被关了很长时间的乔舒亚表哥吗?”
亚历山德拉姑妈说:“你怎么知道那件事?”
“怎么,阿迪克斯说的。他躲在大学校园拐角的地方。说他想开枪打死校长。乔舒亚表哥说那校长什么也不是,只是个管下水道的。他想甩一枝旧式燧发手枪打死他,可枪在他手上炸开了。阿迪克斯说他家花了五百块钱才把他们的事了结……”
亚历山德拉姑妈象鹳鸟一样僵直地站着。。够了,”她说,“我们会把这事弄清楚的。”
快上床的时候,我在杰姆的屋里,想借一本书,这时阿迪克斯敲门进来了。他在杰姆的床沿上坐下,先板着脸看着我们,然后又咧嘴笑了。
“呃——晤。”这一段时间,他说话前总要发出点沙哑的声音。我想他一定是老起来了.但看上去还是以前那样。“我不清楚到底该怎么说。”他说了起来。
“说就是了。”杰姆开口了,“是不是我们于了什么不该干的事?”
看上去,爸爸的确有点坐立不安。“不,我只是想解释一下——你们的亚历山德拉姑妈要求我……孩子,你知道你是芬奇家的人,对不对?”
“人们是这样告诉我的。”杰姆斜着眼,然后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阿迪克斯,到底怎么啦?”
阿迪克斯跷起二郎腿,操起两只胳膊。“我想把一些生活里的事告诉你。”
杰姆更不耐烦了。“我知道,就是那些玩意儿。”
阿迪克斯一下子严厉起来,用他在法庭上的口吻直通通地说;“你姑妈叫我要你和琼?路易斯记住,你们不是出自普通人家,你们是儿代有教养的人的后裔……”阿迪克斯顿了顿,看善我在腿上追踪一只躲躲闪闪的红甲虫。
“是有教养的,”等我找到那甲虫,抓了出来时,他接着往下说,“并且你们该对得起你们的姓……”他没管我们听了没有,又说下去,“她叫我告诉你们,你们的行为应跟你们的身分相称,你们的身分是有教养的小孩。她想跟你们谈谈我们家族和这些年来这个家族在梅科姆有什么样曲地位,好让你们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懂得要怎样才会不失身分。”他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我们都懵了,对视了一眼,又都朝阿迪克斯看去,他的衣领好象长了刺似的。我们谁也不跟他说话。
过了一阵,我从杰姆的洗脸台上拿起一把梳子,用梳齿在台子边上来回划着。
“别弄出那样的声音。”阿迪克斯说。
他的粗鲁把我刺痛了。梳子正划到半路,我叭地把它放下来。我觉得自己想哭,投一点理由,但又忍不住。这不是我爸爸,我的爸爸从来没有这些想法,我的爸爸从来不这样说话。是亚历山德拉姑妈逼他这样做酌。我透过眼泪看到杰姆也孤单单地站着,脑袋向一边耷拉着。
尽管没哪儿可走,我还是一转身就走,一头碰上了阿迪克斯的胸脯。我把头埋了进去,听着那里面从浅蓝背心里传出的细细的声音:怀表的嘀嗒声,上过浆的衬衣的轻微的塞率声,以及柔和的呼吸声。.
“你的肚子里头直响。”我说。
“知道。”
“你最好吃点小苏打。。
“会吃的。”
“阿迪克斯,你说了那些话,叫我们那样傲,就会使情况发生变化吗?我是说你会不会……?”
我感到他把手放到了我后脑上。“什么事也别担心,还不是担心的时候。”
昕到这话,我明白他又回到了我们一边。我腿上的血液又开始流动了,头也抬起来了。“你真想要我们都那样做?芬奇家的人该怎样,我无法全记下来……。
“我不想叫你们去记,忘了吧。”
他向门口走去,出了屋子,把门关上。他几乎在使劲甩门,但最后还是控制住了,把门轻轻地关上。杰姆和我正在发愣,门又开了,阿迪克斯向四周凝视。他眉毛上扬,眼镜早滑了下来。“我越来越象乔舒亚表哥了,对吗?你们是不是在想我会叫这个家也花上五百块钱才完事呢?。
今天我才明白过来,他那时想干什么,但是阿迪克斯毕竟只是个男人,而他想千的那种事只有女人才干得出来。
Chapter14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听见亚历山德拉姑妈说过有关芬奇家族的事,但我们却从镇子上听了不少。星期六,要是杰姆同意我陪他出去的话(他那时极其讨厌我跟他一起出现在人群中),我们就在口袋里装着几个硬币,慢慢挤过汗流浃背的人群,这时会不时听到“那就是他的孩子”,或者“那边有几个芬奇家的人”。我们转脸去看说话的人,却常常只看到两三个农民在打量梅科姆药房橱窗里的灌肠器袋,要么就是一对又矮又胖的乡下女人头戴草帽坐在一辆胡佛大车上。
“他们可以不受约束,在乡下强奸女人,管这个县的人也不会去管他们。”这一旬含混不清的冷言冷语是一个极瘦的男人经过我们身边时讲的。这使我记起有个问题要问阿迪克斯。
“强奸是怎么回事?”那天晚上我问他。
阿迪克斯从报纸后抬起头来。他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我和杰姆又长大了一些,知道晚饭后要留三十分钟时间,别去打扰他。
他先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强奸就是不经同意用暴力去跟一个女性发生性的关系。
“那么,如果就是这么一回事,为什么我问卡尔珀尼亚时,她却不回答呢?”
阿迪克斯若有所思地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那天做了礼拜回来时,我问卡尔珀尼亚,但她说要问你。我忘了,此刻才记起来。”
这时,他把报纸放到了膝头上。“说下去。”
我把和卡尔珀尼亚上教堂的事详细说了一遍。阿迪克斯听了以后似乎挺高兴。亚历山德拉姑妈原来一直安静地坐着,在角落里绣花,这时却放下手里的活,眼睛盯着我们。
“那个星期天你们都是从卡尔珀尼亚的教堂回来的?”
杰姆回答:“是的,她把我们带去的。”
我记起了一件事。“对,她还答应我可以在哪个下午到她家玩。阿迪克斯,下星期天没事我就去,行吗?如果你开车出去,卡尔说她就来接我。
“不准去。”
这是亚历山德拉姑妈说的。我十分惊讶,很快转过身,然后又转回来,看见阿迪克斯对她很快使了个眼色。不过我的话已经出口了:“又不是问你。”
阿迪克斯是个大个子,可是他从椅子里站起来或坐下去比谁都快。这时他已经站起来了。“向你姑妈道歉。”他说。
“我不是问她,是问你……”
阿迪克斯扭过头,斜着眼睛盯着我,盯得我退到了墙根,他的声音阴沉得吓人:“先向姑妈道歉!”
“对不起。”我咕噜一声。
“听着,”他说,“来,咱们把话讲明白;卡尔珀尼亚叫你千哈就干啥,我叫你干啥就千啥,姑妈在这几一天,你也得听她一天。懂了吗?”
我说懂了。想了一下,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要想保留已经不多的体面走开,只有上厕所。我在厕所里果了一会,时间长得使他们相信我真的要解手。出来时,我在过厅放慢了脚步,听到客厅里激烈的辩论声,向门里望去,我看见杰姆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本橄榄球杂志在瞎翻,脑袋随着书页侧来侧去,仿佛看的不是书,而是书页里正在进行一场网球赛。
“……你要对她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