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他现在不叫徐珵,叫徐有贞,皇上那儿刚挂了号呢。
胡滢讥讽地:这么说,少了个徐珵,多了个徐有贞,是这么回事吧?
一大臣:徐大人登龙有术,什么时候让我们也学学,啊?
众大臣哈哈大笑。
徐有贞受了奚落,却面不改色:哎,莫非你们真的不知少了位至关重要的人物?
陈循:徐大人说的,不会是于大人吧?
徐有贞:于大人乃王大人门生,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又同朝为官几十年,亦师亦友,天下皆知,如今王大人落难,他这点道理总该尽的吧?
王直一愣,冷静地看着众人。
陈循不满地:于大人现今春风得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还把王大人放在眼里。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王直光顾喝酒,打着哈哈:嘿嘿,嘿嘿。
徐有贞:以卑职之见,于大人不是不念旧情,他是想在皇上面前邀取新功啊!
胡滢:徐大人,此话怎讲?
徐有贞阴险地:那还用说吗?王大人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不就是他干的吗?于大人号称大明第一清官,他这是借王大人这个案子,来树立自己的威望。你们想想,如此一来,于大人秉公执法、大义灭亲的美名不是更响亮了吗?
王直又是一愣:莫谈国事,喝酒喝酒。
胡滢难过地:王大人一生为官清正,有口皆碑,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我等都为之心寒哪。
一大臣:没错没错,我等都为王大人鸣不平呢!王大人……
王直装作醉醺醺的样子:哎呀,老夫今日是喝……喝多了,各位同道如此盛情,老夫舍命相陪,来来,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众大臣附和: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徐有贞阴沉地盯着王直:王大人没醉,王大人是心里的苦水太多了,闷在肚子里,伤脾胃哪!
王直更是一副醉得东倒西歪的样子:哎,徐大人海量,老夫跟你干三杯。
王直硬和徐有贞干杯。
胡滢:王大人,好了好了,酒伤身体,这把年纪……
王直:老夫还要再活上十年二十年呢,怕什么,哈哈,来,喝了喝了。
石亨:王大人日后东山再起,也未可知啊,你们说是不是?
众大臣附和:是是。
王直:这个嘛,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常言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世上,祸福相生,最是常理。
众大臣一愣:哦?
陈循:王大人此话,大有玄机,莫非王大人心里头其实早已……
王直大笑:老夫今日之祸,焉知非福?啊?哈哈哈哈。
16、三里亭
王直携家带口,赶着车马,回老家而去。
三里亭边,于谦策马而来。
王直儿子:爹,是于大人。
王直一愣,勒住了马缰。
于谦已纵马上前,拱手行礼:老大人,我送你来了。
王直对儿子:你们先走吧,我和于大人有事要谈。
王直儿子:是,爹。
王直儿子和家人先走了。
于谦和王直骑马相对,一时有点尴尬。
王直冷着脸,傲然地:于大人,老夫走都走了,可不想再听你的教训!
于谦:老大人误会了,于谦前来,是要……
王直冷笑:哼,事到如今,我看你我还是不见面的好。
十七 痛失盟友(10)
于谦翻身下马,再次拱手:老大人,恩师哪,门生是请罪来了!
王直怒气冲天:你还是老夫的门生吗?哈哈,老夫可不敢当。老夫一生英名,今日全毁在你手上,致使老夫无脸见人,老夫……老夫真是跟你不共戴天哪!
于谦扑通跪倒在地:于谦甘愿受恩师责罚!
王直:老夫是要跟你算帐,今日你既然送上门来,老夫更饶你不得!
王直说着,举起了马鞭,朝于谦啪地抽过去。
马鞭落在于谦的肩上,于谦疼得打了个哆嗦。
王直:这第一鞭,是打你背叛师尊,目无师长!
于谦神情恭敬,低头不语。
王直又打出第二鞭:这第二鞭,是打你忘恩负义。老夫曾三番五次在朝廷上维护你,还救过你性命,你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于谦闷声领受了第二鞭。
王直再次挥鞭打向于谦:这第三鞭,是打你恩将仇报。非但不为老夫说话,反将老夫罢去官职,让老夫晚节不保!
于谦咬牙承受了第三鞭。
王直又举起了马鞭:这第四鞭……
但王直的第四鞭迟迟没有落下,他的手颤抖了。
于谦:老大人万勿迟疑,快快打吧,于谦经受得起!
王直却一下扔掉马鞭,翻身下马,突然对着于谦跪下:于大人,请恕罪了。
于谦大惊:老大人,你这是干吗?折煞于谦了!快起来,起来。
王直坚跪不起:不不,我打了你三马鞭,现在该轮到你鞭打老夫了。
于谦:老大人何出此言?
王直:王直身为吏部尚书,置朝廷礼法于不顾,罪有应得,甘愿受于大人处罚!于大人,请吧。
于谦被王直感动了,热泪盈眶地扶起王直:老大人!
王直也是热泪盈眶,含笑点头:于大人!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于谦和王直坐在亭内,促膝谈心。
于谦:于谦为人愚直,此次令老大人告老还乡,实出无奈,请老大人恕罪。
王直开朗地笑了:于大人哪,你有所不知,老夫还得谢你呐。
于谦一愣:哦?
王直:朝廷乃是非之地,祸福难测,老夫早有退隐之意,只是怕皇上不允,才不敢贸然提起。今日你为老夫成全了一桩心事,老夫感谢你都来不及呢,岂会怪罪于你?
于谦:老大人所言似太过了,当今皇上英明,这朝廷……
王直连连摆手:于大人啊,不是老夫说丧气话,这满朝文武,有几个是忠心耿耿?那天李侍郎在廷上,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我今躲过了灭门之灾,还能安度晚年,说心里话,我已够心满意足了。
于谦默然无语。
王直:不过,有一件事,老夫可不得不说。
于谦:老大人请示下。
王直:我走之后,这朝廷里真正支持你的人,恐怕就没几个了。所谓唇亡齿寒,于大人,你可曾想过?
于谦一愣,心情沉重地:是啊,往后于谦在朝廷里,再也难觅知己了!
王直:新法正在推行之中,朝中大臣对你多有不满,如此下去,于大人哪,你就是个孤家寡人了!何况你还要整肃吏治,这得罪的人,就更多了。
于谦:这个我倒不怕。
王直:老夫思来想去,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件事。你要重振大明,造福百姓,可于大人哪,这重振大明,是要付出代价的啊!今日是老夫,明日说不定就是于大人你自己了!
于谦又是一愣,决然地:老大人放心,于谦就是交付性命,重振大明绝不半途而废。
王直真诚地:老夫知道你的性子,只是想给你提个醒。
于谦:我已打定主意,一条道走到底,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直感动地朝于谦拱手行礼:于大人,老夫替百姓们谢谢你了!
于谦动情地看着王直:老大人,大明同样也离不开你啊,等过段日子,我当面奏请皇上,请你再度出山,咱们好好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王直叹了口气,拉着于谦的手:于大人,我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往后的日子,我只希望归隐湖山,独善其身,逍逍遥遥,享享清福。何况我也老了,没有精力了,不想东山再起啦。于大人啊,我倒有一句话要劝你。
于谦:老大人请讲。
王直:你要好自为之啊,于大人!
于谦一愣:老大人――
王直:有一句话,叫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于大人清白耿直,眼里容不得半点灰尘,在这半清不浊的朝廷当中,虽有皇上宠信,但如来一场意外变故,情况恐怕就难说了,弄不好,还将祸及自身!
于谦:我明白。唉,我也知道我这人就认死理,天生如此,只怕是改不了了。就算落得个孤家寡人,性命不保,我于谦也在所不惜!
王直的眼眶湿润了,叹息地:于大人主意已定,舍生取义,老夫也就不再相劝了。老夫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吧。
于谦认真地点点头:于谦心领了。
女贞躲在不远处的一座石碑后面,把于谦和王直的对话全听在耳中,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
黄昏落日,夕照满目,芳草凄凄。眼前的景色,似有说不尽的苍凉。
十七 痛失盟友(11)
三里亭内,王直徐徐站了起来:于大人,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天色不早了,我俩就此别过吧。
于谦:好,老大人请一路保重了。
王直点点头,两人走出亭子。
王直:自古多情伤离别,今日老夫听于大人吐露心曲,壮怀激烈,这离别也算得上悲壮了,不知日后是否会成一则佳话?哈哈哈哈。
于谦淡淡地:史书均是后人所写,是非得失,毁誉荣辱,让它去吧!
王直:于大人还是个洒脱的人啊,倒是老夫多虑了,哈哈哈哈。
于谦突然地:老大人,我还有一事请教。
王直一愣:哦?
于谦:老大人追查刺客,是否真查到了什么线索?
王直面色平静:于大人,依你看呐?
于谦:我一直在怀疑,李侍郎弹劾你,乃是另有目的。
王直点点头:于大人确实见识不凡,其实行刺一案,并非针对于大人一人。
于谦:真对着我一人,我倒放心了。
王直:凶手不除,真相不大白于天下,朝廷的安危恐怕就……
于谦:老大人的意思是……
王直却又摆摆手:老夫也没真凭实据,只有一些蛛丝马迹。何况老夫走后,行刺一案恐难以再查,于大人自己也不好出面啊!
于谦默然。
王直:老夫有一句话,请于大人记在心里。
于谦:有何吩咐,老大人不妨直言相告。
王直肃然地:请于大人留意你那位结义兄弟。
于谦一愣:老大人说的是……
王直:武清候!
于谦再次一愣,似乎不敢相信:石亨虽有私心,可对我未必……
王直连连摆手:于大人且别忙相信老夫说的是对是错,老夫只要你记住,留意老夫说的这个人,啊?
于谦点点头,还想再问什么,王直已长叹了一声。
于谦:老大人――
王直又一声长叹,拱手向天:唉,苍天哪,从今往后,这朝廷上谁来帮于大人啊?
于谦大为震动,拉住王直的手,潸然泪下:老大人!
王直也是热泪盈眶。
王直翻身上马,扬鞭绝尘而去。
于谦伤心地跪倒在地,目送着王直越走越远。
一直等到王直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于谦还长跪不起。
他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他仰望苍天,悲哀地:苍天在上,请你回答我,为什么做一个正直的人这么难哪?
他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直躲在一边的女贞,此时冲动地奔过来,轻轻抱住跪在地上的于谦:正因为难,才需要你于大人啊!
于谦浑身一震,抬起头来,他看见了女贞一下子变得成熟的充满爱怜的面容。
一霎那,女贞的面容在他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幻化为兰心的脸。
他心里一阵激荡,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女贞的双手。
女贞一脸温柔,也静静地握住了于谦的双手。
两人默默呆立着,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
十八 追查私钱(1)
1、三里亭
于谦握着女贞的手,沉浸在幻觉里,似乎他握住的是兰心的手。
两人都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过了好一会,于谦似乎清醒过来了。
他眼前的兰心又变成了女贞。
于谦打了个激灵,赶忙站起来。
女贞的脸蓦然一红。
于谦:女贞,是你?
女贞温柔地:是我,于大人。
于谦下意识地放开女贞的手:对不起,女贞,我刚才……
女贞却大大方方地按住了于谦的嘴:别说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于谦看着女贞温柔的样子,突然找到了一种被理解的感觉,他的眼泪又快要流出来了:是,女贞。
女贞含泪点点头,轻轻笑了。
2、郊外道上
于谦牵着马,与女贞一块回城。
女贞一路有说有笑,显得非常快乐。
于谦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正是暮春时节,京城郊外的树木已抽出新芽,树枝上绿茸茸的,路边的野花也开了,烂漫一片。
女贞:于大人,你瞧,花儿都开了,真好看啊!
于谦也被这美丽的景色吸引住了:是啊,春天了,万物复苏,一年的农时又要开始了。
女贞:于大人,你怎么看见什么,都要想起庄稼啊,农时啊什么的?
于谦:民以食为天,一年之计在于春,啊?
女贞嘟起了嘴巴:亏你还是个诗人呢,一点都不浪漫!
于谦:诗人也要吃饭嘛,何况我还是……
女贞:好了好了,就此打住。
于谦认真地:为什么?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女贞调皮地一笑:你这大实话再说下去,就不怕本姑娘跑了吗?
于谦一愣,随即笑了:鬼丫头,你这是骂我……
女贞:骂你不敢当,只是向你提个小小的建议。
于谦:什么建议?
女贞:跟我一路缓缓而行,遍赏这京城郊外的大好春色,如何?
于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