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没有一直纠结欧茝兰的问题,一个不认识的人,又或许是她相信了李静怡的解释,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但这件事却让黎家其他人寝食难安,高俊明甚至恨不得现在就举行婚礼带着黎昕远走高飞出国得了。黎爸爸直接决定,黎昕的护照和签证抓紧时间和高俊明一起办理,并严肃地对黎妈妈说:“从现在开始直到出国,昕昕出门一定要有人在身边陪着,绝不能再让那个女人有机会靠近她。”
婚礼举行的日子一天天靠近,欧茝兰上次对黎昕说的话如果曾在她心里产生过影响,也已如轻烟,消散无痕。黎家爸妈很谨慎,说人流量太大的地方细菌活跃,所以黎昕极少出门。而黎昕对除了去看孩子的事,别的并不特别热衷,婚礼,有长辈们操心,她也不觉得非要自己亲力亲为,于是本该最忙碌的新嫁娘,每天很安然地闲置在家里。
但今天,她被黎妈妈拽出了家门。黎昕对母亲的观点很无语,弄不懂为什么结婚就得由妈妈买首饰。她对首饰这类物品没有兴趣,觉得那玩意儿只应该出现在深宅大院里寂寞孤单的老奶奶身上,散发着上上个世纪没落贵族的那种陈旧发黄的气息。黎妈妈笑着拍一下女儿的后脑勺,宠溺地责怪她:“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母亲对婚礼的热情是绝对不能打击的,黎昕也不能拂了老人家的意,于是乖乖地被拽去了商场。五花八门的各样饰品挑得黎妈妈犹豫不定,看看这个又舍不得那个。黎昕饶有兴味地看着老成持重的妈妈在一套套首饰面前瞬间变女孩,眼睛泛着奕奕神采,拿着首饰在女儿脖子耳朵手腕上比了又比,不厌其烦地寻找每一种饰物的优缺点,黎昕甚至恶作剧地想妈妈当年挑老公时怕也没有这样认真过吧,又想想其实妈妈眼光真是不错,爸爸妈妈一生相亲相爱堪称模范夫妻啊。
好不容易黎妈妈选定要买的首饰,满意地去收银台交钱,黎昕如获大赦,去到旁边柜台随意看看,却看到那个自称欧茝兰的女子笑吟吟地看着她:“黎昕,好久不见。”
黎昕神色僵了僵,还是礼貌地对她点点头,转身想走开。欧茝兰侧身挡在她身前,一张照片递到她手上:“想见这两个孩子的话,就别告诉其他人,加我的QQ,我告诉你冯海燕的故事。”说完转身走了。
照片上两个孩子笑得很开心,分别被两个女人抱着,其中一个是欧茝兰,另一个,黎昕皱皱眉,又是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那个圆脸大眼的女子,看着怀里的孩子,满脸满眼的慈爱。黎昕的心揪扯了下,但她并没有注意,因为那两个孩子,可爱的小男孩儿和小女孩,那样牵引着她的心神的和她的笑容,正在照片上看着她。安远星、安远辰,她的脑子里瞬间跳出这两个名字,她倒吸了口凉气,他们,居然就是幼儿园的那两个孩子!
不是欧茝兰脑子有问题,而是嫂子说谎了。
下意识地回头看看,母亲还没回来,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把照片装进了包里。等黎妈妈回来装好了首饰,她若无其事地挽着妈妈回家了。
照片背面有两串数字,一串是手机号码,另一串,应该是QQ号了。黎昕甚至没有犹豫,就点下了申请加入,盯着电脑屏幕,黎昕的呼吸有些急促,欧茝兰,孩子,冯海燕,究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挂念素不相识的孩子?真如高俊明说的,这是一种缺憾追求?那么多孩子,之所以偏偏就对这两个念念不忘,真的是因为他们太可爱?难道高俊明也骗自己?那么,他们要瞒着自己的是什么事情?
她的思绪很乱,屏幕上的QQ头像不停闪动,点开,天地一沙鸥已接受了她的申请,发了两个字:黎昕?
她回:嗯。
鸥:故事有点长!
黎:嗯。
接下来的两天,黎昕说她不能象别的新娘一样去做美容,起码也应该休息好,然后就基本把自己关在房里,听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初陷爱河
十一年前,欧茝兰和冯海燕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地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就读C大,入住了同一间寝室,开始了四年的大学同学兼室友的生活。同寝室六个人,其它四个女生都来自本地,每到周五就蝶儿一般飞回了家,于是空虚的周末,寂静的宿舍里经常剩下寂寥的二人为伴,两个异乡女孩儿自然而然地成了亲近的好友。尤其是,两个敏感的少女都意识到,在所有关于过去生活的只言片语里,两个人都缺少了一个称呼——爸爸。
又一个冷清的周六,欧茝兰下楼接了个妈妈打来的电话,回来以后,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伴着窗外已有些凉意的秋风,冯海燕默默地陪她在寝室里呆坐到深夜,然后,两个女孩儿拥抱着畅快地大哭了一场,原来,她们都是不愿对人言说的那一类单翼天使。
被折断的羽翼伤口早已结痂,但断翅的痛却深深地刻入了少女的心底。
欧茝兰艳羡冯海燕,即使只有母亲,好歹有吉祥和妈也算是一个家。冯海燕年幼时父亲与人争斗致死,之后母亲独自抚养她长大,好强的母亲将她所有的精力和情感都倾注在她的身上,尽力弥补父亲的死对她造成的伤害,但母亲仍担心当年的阴影会给她留下伤痕,所以大学的志愿让她选择了遥远的城市。
冯海燕也羡慕欧茝兰,虽然父母各有家庭,但总算双亲健在。但是欧茝兰凄凉地摇摇头:“别人无父无母,好歹还有社会,可我,嘿!”她扯着嘴角想笑,却笑得比刚才哭还难看,父母各自成家,也就意味着她没有了家,父亲只听继母的话,钱捏在继母手里,她每次学校交钱都得费了姥姥劲儿才能拿到。看《情深深雨蒙蒙》里依萍回去拿生活费受尽九姨太刁难,她就忍不住切齿痛恨,依萍的遭遇和她如出一辙。而母亲,欧茝兰眼里又涌起泪水,母亲没有工作,每天天不亮就去等着贩点儿小菜卖,继父老喝酒,他那个比自己大的女儿整日好吃懒做只爱涂脂抹粉,继父的那点儿工资维持两父女的生活尚且捉襟见肘,母亲每天的收入都被迫贴在了父女俩身上,更别提给她缴学费了。高中三年,欧茝兰绝大部分周末都留在了学校,母亲有时来看她,偷偷给她塞点钱,那钱皱得老让她担心连撸平都是奢望。她咬紧牙关学习,发誓一定要出人投地,离开那个小城。
冯海燕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那你大学的学费呢?”她答得坦然:“贷款啊!读高一的时候有一次因为学费被父亲揍了一顿,我忍着哭弄清楚了怎么才能贷款读书。后来就拿着录取通知书去办了贷款!”冯海燕觉得自己也眼睛酸涩,难怪长相身材都挺好的女孩儿,穿得那么寒碜。她指指自己的箱子:“我们身材差不多,我的衣服以后一起穿吧。”
那一夜二人一会儿哭一会笑,彻夜长谈之后,更是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不久,在同校美术学院男生安德馀的猛烈进攻下,冯海燕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恋爱。冯海燕漂亮,是那种宜嗔宜喜的漂亮,又有一股像她妈妈那样的娟秀内敛的气息。那时好几个男生追她,但是安德馀帅气,又浪漫多情,很快就在一众追求者中脱颖而出,两个初陷爱河的人每日过得温馨甜美,冯海燕常常拉着孤单的欧茝兰和他们一起玩,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大二开学。
暑假里冯母察觉女儿恋爱,开学时便送冯海燕一起来了学校,见过安德馀,谁也没想到冯母会那样坚决地反对,甚至差点要求女儿退学回去,她反对的理由恰好是冯海燕喜欢安德馀的理由,长相太帅,人太浪漫多情!冯母说这样的男人太不可靠,而冯海燕说妈妈用老观念看人。母亲断了女儿的生活费,但恋爱本身就是个怪物,当它本来长得很一般的时候,如果遇到阻力,往往会遇强则强,变得牢不可破。母女二人为这事争执了差不多一年,冯海燕勇敢地和母亲抗争,甚至和欧茝兰一样利用周末去打工挣生活费,拮据的用度没有让冯海燕放弃,反而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拼搏一份了不起的爱情。一年后,冯母终于在她姐姐的劝说下放弃,决定顺其自然,反正大学里的恋爱成功率不高。
大二那年暑假,欧茝兰的大学生活差点被打断。快放假时,她的父亲跟着老板出差路过这个城市,当年因为外遇抛妻弃女的男人,突然想起来看看女儿,然后好巧不巧地,在吃饭时被老板碰上,看到已经长得水灵灵的清秀大姑娘,老板的眼睛瞬间亮了,又一个俗气的故事开始。
离异独身的老板看上了员工的漂亮女儿,提出优厚的条件迎娶,父亲的那点犹豫实在经不住继母的枕头风,竟然也觉得这样一来,女儿一生不愁生活,答应了,然后在放假时把女儿接了回去。知道真相的欧茝兰坚决不干,又苦于父亲和继母看得太紧无法脱身,是冯海燕觉得她回去以后音信全无的情形不对,带着安德馀千里迢迢去到了她的家乡,守候了几天才逮到机会救走了她。
那一刻开始,欧茝兰的心里再也没有父亲,发誓今生今世,都只有这个情同姐妹的友人。
剩下的大学生活,冯安二人继续恋爱,欧茝兰继续打工,空闲时跟着他们一起游玩,直到最后一学年即将实习。冯母一个电话打破了平静。原本立意要女儿远行的冯母,看到她与安德馀的恋爱没有结束的迹象,决定干脆让女儿回家乡,联系好了银行,一个电话把冯海燕叫了回去。
冯母不是欧父,冯海燕不能像欧茝兰一样对她不理睬。跟安德馀约好只去一个星期,却过了一个月还没回来。冯母病了,虽然明知三分是病七分是留人,冯海燕还是狠不下心丢下母亲,回校的日子一拖再拖,拖得安德馀都快要绝望了,整天借酒浇愁。欧茝兰找到他的时候,他又喝得酩酊大醉,搂着欧茝兰一声声叫海燕海燕你为什么飞走了就不回来,欧茝兰的心揪得很紧,她觉得安德馀是真的爱着冯海燕,很爱很爱,她决定在冯海燕回来之前替她把男友守着。
喝醉的安德馀在石椅上睡了一整晚,欧茝兰陪着他坐到天亮,然后对还有些迷茫的安德馀说:“我们一起等着海燕,她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帮你把她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幸福的生活
一个月后,冯海燕仍然没有回来。安德馀去了那个南方小镇,但冯母说,你如果真爱她,就先让她留在家乡工作,等你事业有了基础,要是仍然是像今天一样喜欢燕儿,保持今天这样的感情,我会让她跟你走。
安德馀抑郁地独自回到这个城市,受到阻碍的爱情散发出的光芒更加璀璨耀眼,让人无法割舍。日日的书信和电话诉不尽两地相思,欧茝兰的陪伴和鼓励成了他唯一的安慰。而在欧茝兰的眼里,如果世间还有重情重义的男儿,那就是这个她已经在心底当作姐夫的人。
到了春节,欧茝兰没有与任何人商量,挤上了南下的火车,她放弃了打工的机会,与冯海燕母女过了一个温馨的春节。她创造了时机,把这段时间安德馀对冯海燕的思念细细地说给了冯母听。女人的心其实很容易被打动,冯母的阻挡也只是怕女儿会受到和自己一样的伤害。看着女儿的痴情,看着她对远方的向往,听着欧茝兰的娓娓叙述,冯母终于松了口,答应冯海燕回去,却又提了两个条件,绝不许婚前同居,要有自己独立的工作。
这两个条件并不苛刻,这只是一个母亲尽力想用自己的生活经验保护远行的孩子。冯海燕慎重地答应了。临行,她紧紧搂着母亲的脖子说等结婚的时候我就回来接你,然后跟着好友一起回了这座城市。
接下来,他们三人努力寻找工作,然后努力地完成工作,这样勤奋又有目标的日子,感觉生活充满了阳光。冯海燕言出必行,坚守着对母亲的诺言,与欧茝兰租住一个小房子。无数个夜深,安德馀无奈地叹着气,被二女赶出门,但快乐却在情侣间流淌。他也很感激欧茝兰,觉得这样的幸福也有她的努力。
毕业一年多,安德馀基本弄懂了工作室的各种情况,决定自己创业。他把父母为他准备结婚的钱和二人两年的积蓄都投入了前期筹备,但预算不足,资金还差了一截儿。冯海燕干脆地打电话给母亲说准备结婚,再把母亲寄来的钱全数交给了安德馀。
工作室终于开业,二人决定如期结婚以免双方老人念叨。所有的钱都已经投入工作室,他们只好决定免了婚礼免了旅行免了一切仪式,但冯海燕记着对母亲许下的诺言,仍然请了假回小镇去接她。安德馀则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工作室,居然在冯海燕回来的前一天签下了一笔原本想也不敢想的大单。他太开心,连日来的心理压力终于得到舒缓,给冯海燕打电话汇报时声音里满满都是喜悦。那天晚上,在冯海燕和欧茝兰租住的房子里,他与欧茝兰一杯一杯地痛饮,诉说自己的忐忑,自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