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红军其实根本不想批评知乐,这会儿,他恨不得败城被一枪爆头。不是他心狠,任何一个父母如果知道儿子走上“那条路”,恐怕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说掩护的功劳,在他看来,这不是应该的吗?一个队长连队员都不保护,算什么队长?
知红军唯一没料到的,就是知乐的态度。在他胡思乱想时,知乐却凑了过来,小声道:“爹。”
“嗯?”
“我要一辈子和小爹在一起。”
知红军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恶狠狠的道:“你什么意思?”
“我不结婚,我要一辈子都和小爹一起过。”知乐似乎下定了决心,直愣愣的盯着知红军,丝毫不退缩,“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要一起过!”
知红军没想到知乐会挑这个时机“发难”,他可不是那种心软的人,当即就横眉冷眼的道:“你想都别想,除非我死了!”
“你不答应我也要!”知乐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压低了声音恨恨的道,“你管不了我!”
“是,你现在长大了,我管不了你!”知红军气极反笑,“但我可以举报败城,作风败坏,勾引我儿子!”
“那我就和小爹一起退伍!”知乐大声道,“你敢这样做试试!”
知红军快要气爆了,他再怎么也没想到,才二年不到,他那个百依百顺,乖巧听话的儿子就变成了这样!他张嘴就想骂人,“胃药”的惊呼响起:“败队?队长!队长你挺住啊!”
150、人间归来
知乐再也顾不上和老爹抗挣;立刻扑到座位边;握住败城的手。说也奇怪,只要他握住了;败城的情况马上就能稳定下来,如此反复几次后;“胃药”果断的下了结论:“你就握着不要撒手吧!”
这正合知乐心意,他坐在滚烫的车底板上;在狭窄的座位间,轻轻的握着败城的手;就像是捧着一堆肥皂泡般小心。
知红军虎着脸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一会儿瞪几眼败城,一会儿又瞪几眼知乐;一付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烦躁一起;他甚至有种干脆一起完蛋的念头!只不过,多年的流浪生涯也磨平了不少爆脾气,令他的简单冲动逐渐起了变化。
他凑到知乐脸前,一样坐在车底板上,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这事的后果是什么吗?”
“部队里也有不结婚的。”知乐眼睛盯着败城,随口回答着老爹的话,“我和小爹说好了,实在不行,我们就退伍一个或者一起退伍,这样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他想的美!”知红军急了,“他是不是叫你退伍?”
“不是,他说他可以转业,让我留下来。”知乐摇了摇头,“爹,你把小爹想得太坏了。”
“我难不成还把他想成圣人啊!?他能做出这种操蛋事来,我就……”
知乐打断了知红军的话,问:“如果没有他,我现在是什么样?”
知红军立刻不吭声了,知乐进部队前什么样他最清楚不过了,能成长到现在这样,显然是有人花了心血的。这个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爹,不管你认同不认同,我已经决定了。”知乐抿着嘴唇,一脸坚决的道,“你可以让我们退伍,让我们丢脸,但不能把我们分开。”
知红军一听心头就冒火了:“妈的,我还成了恶人了,我他娘的……”憋了半晌,最终化作一句叹息,“我不管你,等他醒了,我和他说!”
知乐磨了磨败城的手心,轻轻应了句:“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败城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被吊在悬崖边上,脚下是万丈深渊,无论往哪边都找不到可以着路的地方。只有一根柔软的藤蔓,从看不见顶的空中悬下来,卷着他的腰,把他吊在空中。
他试着晃动,想要爬上悬崖,却无能为力。他又试着喊人,可是声音在这里却没有意义。他只能紧紧攀着那根柔软脆弱的藤蔓,不让自己掉下去。他有种感觉,只要掉下去了,恐怕就是万劫不复。
不能,不能这样,乐乐还在等着我呢!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呢……好吧,做了那么一点,可是,还不够,我们还年轻,还有大好人生,还有许多事可以去尝试!
谁来救救我!有谁在吗?有谁在吗……
这样的话败城复述了无数次,求生的欲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根本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所以,当头顶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明亮后,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盯着那像是太阳般的亮光,越来越大,逐渐把他吞没。
“小爹……小爹……”
遥远的喊声传来,时断时续搔动着他的听觉,像是甜美的引诱。当他终于睁开眼睛,看见那个长变了形的“板寸豹子发型”时,忍不住想笑,接下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嘶咳。
“小爹!”知乐惊叫起来,“医生!医生快来啊!”
一大堆人涌了进来,败城昏昏沉沉中,只听见知乐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他感觉自己是又睡着了,再清醒过来后,他看见了一张憔悴的睡脸。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知乐的眉毛,立刻把小崽子惊醒醒了。
“小爹!”知乐这次没有再大呼小叫,显然是医生关照过了,他凑过来,像是笑又像是哭,一脸扭曲的道,“小爹,你没事了。”
“嗯。”败城的胸口仍旧很闷,每个字都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我会没事的……我说过的。”他环顾了下四周,问,“你怎么在这里的?”
“我要等你醒。”知乐明白败城问的是什么,“彭宁准了我假,学院正在调整分队,没我什么事,我就来陪你了。”
“我在学院的医院?”
知乐点点头:“彭宁想要搞个小型医院,一方面做些药理研究,另一方面也是能够达到保密要求。”
败城打量着知乐的脸色和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颇为欣慰的道:“你倒是什么都了解清楚。”
“那当然。”知乐收敛了笑容,平静的道,“情敌嘛。”
这话说得败城浑身一哆嗦,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看了看知乐平静的脸,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生硬的转了话题道:“这次我们都回来了啊,不错。”
“嗯。”知乐也没有再追究下去,眼睛立刻红了,他一边努力掩饰一边顺着败城的话说下去,“我们都回来了!我们完成任务了!”
“这是你第一个,哦,不对,第二个任务了。”败城嗓子嘶哑极了,他不得不用力吸气,才能勉强说话,“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知乐挤出个笑容,“就是你这样太吓人了。”
败城扬了扬嘴角,道:“我的伤怎么样?”
“很好啊!”知乐立刻答道,一脸轻松,“医生说你过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
败城打量着知乐的表情,问:“真的?”
“真的!”
知乐的回答非常坚定,败城的心却沉了下去。他太清楚知乐了,越是坚定就越是可疑。不过,眼下他不想多计较什么,这时候,他最需要的是能够自主坐起来吃饭,尽快自理,被人照顾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败城的这个愿望很快就实现了,四天后,他已经能够顺利的坐了起来。令他更为不安的是,医生每次来查房却绝口不提他的伤预后的事,只说叫他好好养病,不要多想。在这期间,队里的人流水般来看他,大多数人都会在小卖部买点简陋的东西,少数没有人品的就买些敷衍的东西,比如鲜花,极少数没人性的家伙,比如彭宁,居然直接买了热腾腾的卤肉饭,当着他的面拆开,大吃特吃。
“你来看我,好歹带点东西吧?”
彭宁比了比手中的饭盒,道:“这不是吗?”
“那你现在吃的是我的东西?”
“一盒盒饭,你至于吗?”
败城无语,面对彭宁的无耻,他自愧不如,“一山还有一山高”啊!他看着像是饿死鬼股抬的彭宁半晌,突然道:“我还有没有可能回队了?”
彭宁吃饭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极为流畅的道:“当然能。”
“回一线?”
彭宁终于吃完了,把盒饭往垃圾桶一扔,反问道:“你觉得呢?”
败城的脸上阴云密布,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觉得不太好。”
“哪里不好?”
“所有人都不和我提伤的事。”
彭宁叹了一声,咕哝道:“这帮笨蛋啊。”他搓了下脸,缓缓的道,“医生说不太好预测,也可能没影响,也可能有影响,不管怎么样,你这伤的到底是肺,重要器官,也是运动量的必备条件之一。到时候,只能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败城脸色更差了:“你说了半天全是废话!”
“医生就是这么说的。”彭宁无奈的一摊手,“你让我怎么办?”他见败城还要说话,镇定的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家那个崽子最近老是找我麻烦,你想想办法。”
败城翻了个白眼:“他能找你什么麻烦!”
“总是盯着我。”
“你还怕别人盯?”
“我怕啊,他的眼神太火热,我怕我一个把持不住,做出什么令人后悔莫及的事来。”
败城立时瞪了彭宁一眼:“我警告你,别乱来啊!”
“哪能啊。”彭宁幽幽的叹了口气,仿佛有无限感慨,“我只是欣赏一下青春罢了。”
败城对于彭宁的恶趣味没有丝毫奉陪的兴趣,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能不能完全恢复的问题。他还年轻,如果这时候退下来,没有背景的他基本上职业军人生涯就走到头了,接下来,他唯一能考虑的问题就是转业去哪里。这次任务归来,加上他的负伤,恢复少校军衔没有问题,但是职位恐怕就没办法了。最好的结果当然是留在特种兵学院里做教官或者文职,规定也是如此的,不过,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想着想着,他就想远了,等回过神来,一张大脸正在逐渐靠近中——他果断的一拳挥了出去!
彭宁唉哟一声,捂着眼睛往后退,痛苦的叫道:“你下手有没有数!你就是这样对待上级的啊?”
“我没有爱占便宜的色狼上级。”败城冷冷的道,“有事说话,没事滚蛋。”
彭宁捂着眼睛在床边蹲了会儿,道:“知红军知道你们的事了。”
败城浑身一颤,僵住了。
彭宁似乎没察觉,径自说道:“知乐没跟我说,但是他们父子间互动我能看出来。知红军那个样子,简直像拔了保险的手榴弹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要我说啊,这父子俩性格太像了,太直……”
后面的话败城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满脑子都是这段时间知乐微笑的脸,很快,他就明白,该是时候和知红军好好谈一谈了。
151、嫁还是娶
败城是在三天后才见到知红军的;他以为会见到一个怒气冲天的父亲;或者一个觉得受到侮辱的战士;结果是;他眼中所见的只是一个沮丧而无力的男人。
“你说;老子我是不是很失败?”
这个话题实在有些伤感;败城呆了好几分钟才吱唔出一句:“我觉得挺好。”
这话说得太违心了点;知红军的笑容里满是苦涩:“你肯定认为我不是个好父亲。”
这话说到败城心里去了,越接近知乐的内心;他就越觉得无力。他尽力为知乐建立一个美好的未来;却没办法抹去过去的伤疤。有时候;他很厌恶知红军,有时候,他又觉得知红军很可怜。这种矛盾的心情,令他在对知红军说出实话这件事上犹豫不决,总是下不定决心。作为一个养父,他在察觉到知乐感情时都那么震惊与失望,更不要说知红军这个亲生父亲了。
“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子孙自有子孙福。”败城这话说得言不由衷,却不得不说。
果然,话音刚落,知红军的脸上就流露出嘲讽的神情:“违心话不好说吧?你现在是不是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呀?”
“怎么可能,你是知乐的父亲。”
“也是你和知乐间最大的障碍!”
知红军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败城听得心惊胆战,却还是不得不硬起头皮问:“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会对知乐好,对他负责……”
“呸!”知红军这口唾沫吐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你觉得我稀罕?你觉得这样说我就会开心?你当我儿子是什么?兔儿爷?我儿子就娶不到疼他的媳妇?我儿子就不会负责?是,我以前是对不起知乐,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责任,但我是没办法尽责,你以为我不想让知乐上学啊?你以为我不想让他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啊?你以为我想让他当兵吃苦啊?你……”
知红军说到后来,已经浑身颤抖,真是气得不行了。
败城只有闭嘴,他打好的满腹草稿全部成了废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坐在病床上,看知红军涨得满面通红,语不成调的骂他。
“你准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