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乐在落选后就被送到医院隔离了,名义是接受审查。他不知道败城写了报告,不明所以,只得老老实实的呆着。伤很快好了,他却始终不能出院。他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般。突然有一天,他被通知可以出院了,得到的命令是“因选训不合格,退回原部队”,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败城。
陆启、方江、卫广、于正、古建都进入选训,知乐和司马山落选,一同回原部队。他问了司马山,司马山也完全不知道败城的下落。他只当败城在进行选训,压下失落的心情,去了火车站。
来的时候有人接,回去就只有一张火车票。知乐站在火车站台上,感受着略带暖意的深秋阳光,总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去年的深秋,他也是在火车站,被败城带着上了火车,在火车上,他遇见了古建,还有许多人……
“那个列兵!”
知乐条件反射的一个立定,往声音来源方向一转,答道:“是!”
答完,知乐就瞪大了眼睛,怔住了——败城正拎着行李,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望着他。一瞬间,时间似乎倒退了一年前,而他们,却不再是一年前的那两个人了。
89、近水楼台不得月
知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站在那儿手足无措的;直到败城走过来,敲了他的脑门一下:“发什么呆?看见我不高兴啊?”
“不、不是……”知乐连头都忘了捂;呆呆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你一起走。”
知乐还是一头雾水:“什么叫一起走?”
“就是一起走的意思。”败城用力敲了下知乐的脑袋;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傻了吧你?”
“不是。”知乐急忙道;“你不是在……那什么吗?你怎么会来这里?你要去哪啊?”
败城并不回答,对着远处乱瞟眼的司马山喊:“司马山;过来,上车了!”
败城的是软卧,知乐和司马山是硬卧。他替俩只小鸭子补了钱;换成了软卧;剩下一个位的汉子一进来,见三军人齐齐盯着他,立时头皮发麻,行李一丢带着包去餐车了,车厢就成了他们的“包场”。
知乐围着败城问来问去,吱吱喳喳个不停,他担忧得不行,生怕败城出了什么事。可是,无论他怎么问,败城始终一声不吭,只从包里往外掏吃的,很快就摆了满满一桌,跟百宝袋似的。
“小爹,你和我说啊!”知乐急眼了,揪着败城的胳膊摇晃,“你到底……唔!”
败城准确地把一只面包塞到知乐嘴里,随口道:“吃你的东西!”
知乐用力张大嘴,拼命把面包咽下去,好不容易咽完了,败城手一转,又是一个面包塞他嘴里了。他咬着面包,瞪大了眼睛,一脸恼火。牙一咬,面包一分两段,他扯着那截面包像是仇人般揉捏,转过身不理人了。
败城乐得知乐不理他,径自换了拖鞋,把快餐面打开去泡了热水,看了几分钟手机,就着香喷喷的味道吃了起来。
知乐那叫一个气啊,看败城吃得异常投入,他气呼呼地把面包直接塞进快餐面碗里,用力搅几下,汤汤水水的再拿出来,一口咬下去,眉毛皱成了毛毛虫——又咸又甜,还带着奇怪的辣味。
败城笑眯眯地看着知乐像是吞盐般吃快餐面味的面包,心里笑翻了天,离别的愁绪也淡了一些。笑完了,又慢慢不安了起来:怎么处理对知乐的感情?怎么和知乐相处?继续这样下去吗?南默把他调到知乐身边,他很感激,但是,一想到以后得和知乐日夜相对了,他又觉得头疼。
说白了,败城无法理清他的感情,自然也无法处理好和知乐的关系。
司马山眼色还是有的,放了行李就学同厢的汉子,上厕所一去不回。知乐看着败城那碗面都快吃完了,越来越急,身上像爬满了蚂蚁般难受,扭扭捏捏地凑过去,拉着败城的袖子小声咕哝:“小爹,你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
败城转过头去,看着知乐那张脸,突然说:“你笑个。”
“啊?”
“笑个给我看看。”
知乐一头雾水,迟疑地咧开嘴挤出个假笑,他就见到败城慢慢的、慢慢的扬起嘴角,像是看见什么好玩的事般吃吃的笑,笑得他恼羞成怒,用力摇晃着败城喊:“你倒是说话啊!小爹,你搞什么啊?”
“没事。”败城的心情正在高兴与失落间来回游荡,“我呀,又来带新兵了。”
“啊?”知乐疑惑地道,“你又来带新兵啊?”
“是啊。”败城答道,“我这次可不是排长,连长了,很好吧?”
知乐下意识地瞄了眼败城的肩章,一看之下就愣了,瞪大了眼睛喊:“小爹你怎么降衔了?你又犯错了?为什么?”
败城不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知乐说,他明白,知乐肯定会心中不安,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可是,现在看来,他想瞒也瞒不住了,知乐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那些拙劣的谎言也无法再蒙混过关,无奈之下,他只得避重就轻地说。
知乐听完败城轻描淡写的描述,脸色越来越黑,坐在位子上,直愣愣地看着地面,许久都不说话。
败城看着他这付模样,有些担心地用肩膀杠了知乐一下,问:“想什么呢?”
“没有。”知乐抬起眼睛,眨巴了下,说,“小爹,我还能考特种大队吗?”
败城想了想,说:“能。”
“那,我有没有可能在进队后,把你再调进去呢?”
败城扑哧一下笑开了:“等你坐上能调人的位子,我恐怕已经老得上不了一线了。”
知乐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般,却还是一声都没憋出来,只是蠕动了下嘴唇,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他的大眼睛里逐渐充满了水气,皱着鼻子,像是寒风中的小动物般打着哆嗦。
败城理解知乐现在的心情,他的那些苦闷与失落在知乐的这个表情中渐渐融化了。别人都会说他傻,放弃大好前程,故意往“枪口”上撞,丝毫不考虑将来的事,只为了一个捡来的野孩子,这值得吗?如果以前的他,也会说“不值得”,可是,如今的他根本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感情是不可量化的。
我也变得越来越不理智了,败城如此想着。
他的笑容里满是苦涩,伸出胳膊,揽上知乐的肩膀,靠过去碰了碰脑袋,小声道:“没事,小爹以后就陪着你。等你以后有出息了,小爹就高兴了。”
知乐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死死按捺住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憋出字眼来:“小……爹,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败城鼻子发酸,用力把知乐揽进怀里,怀的孩子长大了,他两只手都揽不过来了。
“小爹,我会努力的。”知乐在败城的领口蹭了把泪,摆出一付严肃的脸,说,“我明年还去参加选训!我会通过,然后,我就退出!”
前面听着还挺高兴,听到最后一句,败城的脸拉下来了,一个暴栗敲过去:“说什么胡话!”
“明明不是你的错,凭什么赶走你!凭什么降你的军衔!”知乐倔强地喊,“这不公平!这种地方我才不要呆!”
“你怎么和庄元龙一样?”败城没好气地戳着知乐的额头,“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肉!”知乐梗着脖子喊,“再说,我比那个庄元龙聪明多了!”
败城斜了知乐一眼,哼了声:“半斤八两!”
知乐撇了撇嘴不说话,看着败城开始收拾快餐面的残局,他干脆地往败城的铺位一倒。想着败城所受的遭遇,一时觉得委屈,一时又觉得难受,想着想着,他突然灵光一闪,扯开嗓子喊:“小爹!小爹!”
“来了来了!”败城在外面走廊抽烟,一听知乐喊得凄厉,以为有什么事,赶紧摁息了烟钻进车厢,“干什么?”
“你是调到哪里?”
“你们团三连。”
“三连?”知乐眼睛立时亮得像打了光的宝石,“把我调去三连吧!”
“一边玩去!”急慌慌喊回来就为了这事,败城顿时没好气地骂道,“没事你调什么连,让别人知道会怎么想?还以为我搞小团体呢!”团内部调连倒不是特别大的事,连长团长同意就行了,但他不想让知乐成为他的跟屁虫,要让知乐独立,就得学会放手。
知乐一听败城这口气,知道没有余地,呼啦一声又躺了回去,脸冲着里面不说话。等司马山和败城回来,他已经把被子抖开,躲在被窝里,任凭败城怎么捏他后颈的肉都不动。
司马山尴尬地看了眼败城,刚想说什么,败城摇了摇头:“算了,让他睡吧。”又提高了声音,“还有两天,我看他能睡多长时间!”
司马山憋着笑道:“首长你对知乐真好!”
“是吗?”不止一人这样说过,败城也习惯了,“我是不是太宠他了?”
“是啊!”司马山也是个老实人,一五一十地道,“您对知乐真是没得说,好到骨子里去了!”
败城犹豫了下,问:“你有没有觉得好过了?”
“过了?”司马山犹豫了下,“不至于,该严厉的时候您还是挺严的。我觉得这样挺好,现在不都要求高素质嘛,打骂那一套早过时了。我是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他好,他心里清楚,肯定更有表现的动力了。”
败城好笑地道:“行啊,一年不见,你嘴皮子倒是利索了,一套一套的。”
司马山嘿嘿笑了下:“我想当班长呢。”
这个回答令败城一怔,随即想到件事:如果让知乐当了班副,是不是能够令他更快的成长起来?
败城这一想就想入神了,一翻身爬上知乐的铺去想心思了。下铺,知乐根本没睡,只是脸冲着墙闹别扭。本来,他一听败城是三连连长,理所当然的认为他肯定要去三连了,没想到败城干脆俐落地拒绝了他,心里老大不痛快。
他知道调连不是大事,败城却如此不讲情面,他立时就想到,会不会是因为怕他在感情上再胡搅蛮缠?可是,以后俩人都是在一幢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他不是更想得厉害了?
知乐一下子有些后悔答应过败城的“承诺”了。
90、“我们可以试一试。”
火车上二天不到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知乐从头到尾烂睡如泥;令期待他半夜睡不着的败城非常失望。最后下车时,他精神奕奕的;败城倒是挂着两个黑眼圈,直感叹廉颇老矣。
三人到达部队驻地时;只有赵斌一个人伸长了脖子在门口接人。司马山羞羞答答的,毕竟;选训失败不是什么光彩事,知乐和败城倒是光棍得很;敬完礼后就笑了开来,一付久别重逢的气氛。
赵斌当然接到了通知,对于司马山安慰一番后;看了看知乐;就把败城拉到一边急切地问:“教官,你是怎么回事?知乐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一起来了?你怎么调到三连去了?教官,你倒是说话啊!”
败城被问得头晕脑涨,张口就喊:“听命令!”
赵斌条件反射地立定站好,俩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败城考虑了片刻,把能说的部分挑重点说了遍,见赵斌听完一付唏嘘不已的神情,他便乘机道:“和你说件事。”
“是要把知乐调去三连吗?”赵斌立刻道,“没问题!”
“不是!”败城无奈地道,“你看,知乐能不能当班副?”
赵斌一怔,露出为难的神情:“如果于正还在倒可以,他也是一年兵了,军事素质顶尖,当个班副没问题。但是,教官哪,你要明白,知乐那个性不是谁都能处得了的。有你在,他能服哪个班长啊?”
败城脸色一肃:“话不能这么说!这是部队,不是他家,哪能由着他性子来!”
“知道知道。”赵斌赔着笑脸,“可是嘛,实情怎么样,教官你也不是不知道。”
败城泄气了。
实情就是,要找一个能和知乐融洽相处,又能够接受他性格,还能引导他的班长不是那么容易的。于正是由于一开始有败城带着,又恰好碰上知乐懵懵懂懂的时候,自然比较方便。
这件事败城也就先放下了,他还有一大堆急需解决的事。去而复返,再度回到这里,这一次,人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鄙视者有之,疑惑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不管如何,他是要做好在这里扎根,在这里送走知乐,并且养老的准备了。
一辈子的归宿,就在这里了啊!
老连长老上尉,败城以前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头上会顶着这么个称号直到退伍。此时,现实已经如此了,即使再怎么乐观,他也无法不失落。就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中,办办手续,认识认识连里的兵,和其他连长打打交道,一转眼间,平平静静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