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知乐心中的所有委屈与怒气都不翼而飞,想的只是:太好了,小爹没事!
此时,败城却突然出现了,知乐往外面跑了几步,又缩了回去。他忧心冲冲地看着外面,甚至捂上耳朵不想听那喊声。可是,当败城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后,他终于坐不住了,几步跨到洞口,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怯怯地喊:“小爹?”
败城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微弱的声音,手电筒的光柱准确地照了过来,知乐眯起了大眼睛,没几秒,眼前多了一片黑影,他还来不及说话,就落入了一个湿漉漉的怀抱。
败城抱得极紧,紧到知乐几乎都喘不过气来,他听见败城急促的心跳声,莫名的焦躁都融化了。
“知乐!乐乐!乐乐你没事吧?”
败城一迭声的问话令知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用力推开了败城,在对方讶异的眼神中呆了一会儿,转身走开了。
知乐找的是悬崖上一个凹陷,并不深,很浅,四周却全是岩石,里面的地势偏高。他是顺着植被密度找来的,隐蔽性好又可以躲避风雨。
败城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雨衣根本挡不了这样的暴雨,更何况还是在黑夜里越山,几乎是一一步三滑,还得不时注意掉落的石头和树枝,即使是他,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得到的却是这样一番冷冰冰的对待,哪怕对方是知乐,他的怒火也一下子升了起来。
“你怎么乱跑?”
知乐本来就心情复杂,委屈、生气、心酸又掺杂着担心、害怕,此时败城这么一骂,他的怒气也起来了,硬梆梆地回道:“我被抓了,难道不该跑吗?”
“有你这样往深山跑的吗?”败城气急败坏地道,“我教你这么久的东西都给狗吃了?”
知乐更气了:“我本来就是野孩子,不像你们这么厉害,行了吗?如果看不起我,那我走好了!我不当什么兵了,这里才是我生存的地方!这样你满意了吗?”
败城被顶得噎住,想了半天,也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知乐。他印象里的知乐不是这样浑身长刺,更不会把背对着他,不理不睬,联想到先前南默的态度,他不禁有些心凉。
养了半天,还是养不熟这个野孩子吗?
败城嘴唇颤抖了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一句字也没吐出来。他想走,可是看了看外面的暴雨,还是叹了口气,把外衣脱下来绞干,坐到了地上休息。等心情稍稍平静后,他打量了下这个藏身处,才发现还真不错,结合周围的环境,他不得不承认,知乐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是,他不太明白,知乐怎么就笃定这里不会出现泥石流?
败城脑中正翻腾着各种念头时,冷不防眼前多了一阵东西,他定晴一看,是知乐的外套和外裤。
选训兵来时穿的都是常服,衬衫、领带加外套。他抬头一看,发现知乐居然只穿着衬衫,下面光溜溜的露着两条腿。
败城当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知乐顿时就撑不住了,面红耳赤地把衣服和裤子要收回去,他赶紧拉住:“给我!给我!”
知乐丢下衣服裤子,撇着嘴返回了洞穴深处,尽量离败城远远的。还好这个天没冷到极致,只要身上是干的,倒也能受得住。
败城穿好了衣服,回头瞄了一眼,见知乐蜷成一团的身形,那么小,看起来就和以前一样,他的心立时软了。无论怎么强硬坚毅,在知乐面前,他始终没办法做到和面对别人时一样。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暗叹一声,败城对知乐招了招手,道:“过来。”
知乐大眼睛快速转了一下,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败城板起脸,严肃地道:“你现在是兵,我军衔比你高,你这个兵就要听我这个干部的话!我现在命令你,过来!”
知乐一脸的不乐意,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又委委屈屈地蹲在了败城的胳膊下。不一会儿,冷风一吹,他不自觉地缩得更紧,上半身整个钻进败城怀里去了。
败城揽着知乐的肩膀,才发现他还是这么瘦,捏了捏他的肩膀,感叹道:“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肉呢?”
“长肉了。”知乐小声嘀咕,“我快一百四了。”
败城一怔,习惯性摸着知乐毛糙糙的头发,说:“头发也长了,有空小爹给你剪。”
这句话一出口,败城感觉胳膊下的身体一僵。他低头一看,知乐偏过脸,似乎在哭般。他犹豫了许久,小心翼翼地问:“乐乐,你是不是生小爹的气了?”
73、小爹,我们洞房吧
知乐没吱声;头越摆越低,就像是在认罪般。败城越看越是可疑;偷偷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出其不意地一扭——本来以为是在偷哭;却发现他满脸怒容,一付恼火的模样。
败城有些出乎意料,脱口而出:“你在和谁斗气呢?”
一听这话;知乐更生气了;用力一甩头。败城恰好一松手,他那劲就使大了,安静的洞穴中只听卡嗒一声;他的脖子顿时就僵了。
败城的笑立时就憋不住了——再怎么装模作样;归根就底还是个孩子!
知乐脸臊得通红;还是硬生生地别着脖子,不肯看人。败城见他这付样子,什么火气也没有,揽着他的肩膀想了会儿,随口聊着:“乐乐,我走了后一直在想你。我怕你不适应部队的生活,万一你要是和谁起了冲突怎么办?小白脸有没有照顾好你?你有没有听于正的话?我宁愿你和于正多接近,小白脸这家伙太奸诈,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知乐忍不住为朋友辩解,“小白脸很聪明的,他教了我许多事。”
撬开了知乐的嘴,败城马上接口:“他的点子就一定适合你呀?你和他又不是一样的人。”
“我怎么和他不同了?”这一下似乎是踩到雷点了,知乐用力耸耸肩膀,拱开败城的胳膊,“我就知道你觉得我不如他!我没他聪明!我没上过学!我不如他好,行了吧?”
败城听着听着,听出点蹊跷来了:乐乐这是在自卑?靠,谁给他灌输了这些东西?
“谁说你不如他了?”
“大家都这么说。”知乐噘着嘴,蹲在败城身边,双手放在膝盖上盯着地面,“大家都喜欢小白脸,没人喜欢我……”
败城在心里骂了小白脸一顿,嘴上赶紧说:“我喜欢你的。”
“你?”知乐用眼角瞥了败城一眼,哼了声,“你又不在!”
“我现在不是来了吗?”
这次知乐不说话了,盯着地面,一脸浓重的失落与沮丧。
“于班说了,你是厉害的人,我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的。”想起于正当时的话,知乐的心里就像是灌了冰水,几乎无法呼吸,“我不能拖累你,不然大家都会怪我的。”
败城把要算帐的名单又加了个于正,安慰道:“你也可以和我做一样的事,这样我们不就可以在一起了?”
知乐又不吱声了,败城期待了许久,忍不住着急地道:“乐乐,你觉得好不好?”
几分钟,两个硬梆梆的字砸了过来:“不好。”
知乐慢慢转过脸来,表情冰冷,眉眼之间尽是败城陌生的疏离神色,他面无表情地轻声道:“首长,你不会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孩子吧?我也会长大的。你不用再哄我的,我知道我没办法和你一样。我来参加这次选拔,就是为了和你说一句,两年后我就复员了,小白脸他们会帮我的。”停顿了下,他都不敢看败城的表情,咬着牙说,“我会去读书的,你不用担心我走老爹的歪路。我不需要你照顾了,你就安心当兵吧,不用管我了!”
知乐说完,也不看败城,低着头缩去了另外的角落,背对着败城。他恨不得捂起耳朵,把接下来的责骂和谴责全部拒之耳外。
小爹肯定讨厌我了!小爹再也不会理我了!小爹,这次八成是真的不要我了!
知乐鼻子发酸,却不敢哭出来。他用力蜷成一团,胳膊捂在脑袋上,把头埋进膝盖里,试图什么也不听。洞穴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他心存一丝微弱的希望期待了好久,败城却仍旧一语不发。
小爹……
知乐的眼泪正要掉出来,沉闷的轰隆声突然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头顶般。他抬起头,正辨认这声音时,后领突然一紧,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把他拖向了洞口。
知乐抓着地面,试图停下身体,但那股力量却太过强硬,充满了不允许拒绝的意味。他一脑子的莫名其妙,不由得有些慌张,正要喊,拉他的力量停了。
他仰起头,看见败城一手拉着他的衣领,皱着眉头探出洞观察。
“小爹?”
败城缩了回来,疑惑地道:“不是泥石流?”
“这里不会有泥石流的。”知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解释道,“我选的这里地势高,而且是岩石型山体,浮土上有杂草,今年春天的雨一下,该落的土都落完了。”
拉着后领的力量消失了,知乐一屁股坐到地上,心脏怦怦直跳。
小爹还是要我的!小爹还是关心我的!在关键时候,他还是会保护我的!
知乐心里涌出一阵喜悦,回过神后,败城已经站在面前了。他抬头看去,败城的身材如此高大,居高临下的角度令他不禁有些害怕,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败城面无表情地附下身,问:“怕了?”
“没、没有……”
“没有?”
知乐慢慢恢复了镇定,梗着脖子喊:“就没有!”
败城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知乐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往后退,立马就听见了一声轻笑。
知乐恼羞成怒得一脑门汗:“小爹你又耍我!”
“谁叫你和我闹的?”败城哼哼着说,“你要复员?你以前怎么和我说的?什么一辈子都是假的,谎话?你就这么对我啊?亏我还拼命想把你弄进来!我这是为了什么?啊?你那时候说的那么漂亮,现在呢?什么狗屁感情,都是假话!”
“不是!不是的!”败城说了没几句,知乐的眼圈就红了,听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没说谎!我没有!”
“你不是要复员吗?你不是不参加选训吗?”败城把身上衣服脱下来,对着知乐披头盖脸的抽过去,“你现在胆子大了,敢和我闹了?翅膀硬了能飞了是不是!?”
知乐终于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那是因为于班说我要照顾你,我要听话!说你是干大事的,我不能拖累你!我是真喜欢你的!不是我想复员的!我、我找不到你,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听到这里,败城终于明白了原委,大大地松了口气,把衣服抖开包住知乐。知乐长高了,已经快到他的眉毛了,那张脸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哭得通红通红,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落。他一边笑一边心疼,卷起衣袖擦了擦知乐的脸,说:“你啊,就会让我操心!”
知乐泪眼朦胧地抽泣道:“小爹,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这时候怎么不精明了?”败城捏着知乐的鼻子晃了晃他的脸,“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我不是说过,一辈子就和你在一起了!”
“但你总是说话不算话。”知乐揉着眼睛,“你说夏天的就让我来见你,结果夏天根本没消息。你说经常给我写信,但好几个月没消息。你还说是来接我的,却还要选拔,我要是选不上怎么办?小白脸说这是唯一的机会,错过这次,我以后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败城默默地决定额外给小白脸和于正设置难关,嘴上却说:“乐乐,你才十七岁,今年不过还有明年,明年不过还有后年,谁和你说就一次机会你踹谁去!你看看其他人,都比你大上三四岁,你急什么?再说了,我如果认为你过不了,会叫你来吗?”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凑近知乐,“这次的选拔,我有给你放水。”
实际上,整个人选拔计划就是一个大型逃亡计划,更接近实战,对知乐来说当然是如鱼得水。这要说是一种“放水”,确实是,但是在普通兵的眼里,倒是更严厉艰难了。所以,败城这话只是一种安慰。
知乐瞪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
知乐眨巴了下眼睛,迟疑地道:“还是不要吧,这样不公平。”
这话说得败城高兴,咧了咧嘴,拍拍知乐的脸:“行了,你就别管我的闲事了。”
知乐的脸颊潮红,眼圈都染了红色,长长的睫毛湿润润的,大眼睛眨动时仿佛随时会溢出水珠来般。败城捧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叹道:“你啊,也就这张脸最可爱,人就像只小豹子,动不动就给我来一爪子,你真是恨不得让你小爹我疼死哟!”
知乐瘪着嘴,小声道:“谁叫你不和我说明白。”
败城拉着知乐走到洞里干燥的地方,坐下来和他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