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吗?很可爱啊。」三十三岁的陈盛良如此答道。
「是吗?原来你这麽爱我?」骆航不管到了几岁,都还是有点自恋。
「对,我最爱你了。」陈盛良忍着笑不吐槽,只是认真的点头。他真的很爱他。
他们仍在一起,熬过骆航服兵役时的等待与留学时的远距离恋爱後,两人再度一起共同生活着。骆航还终於如愿领养了一只猫咪,也许正因为不是一个人了,所以现况才会与当年所计划的不同吧?
骆航服完兵役、去欧洲留学两年後再进了几间画廊学习,接着回到台湾又待了两间公司累积人脉与经验,然後靠着父亲的投资自己开始经营画廊。大学时代想要当个纯粹的画家靠着在画廊里售画为生的梦想,现在想来已经有点模糊了。
但骆航仍然很爱画画,而且也开始迷上了摄影。心境转变了以後,便觉得拍出来的照片比画出来的图更能得到别人的赞美,其实也不是什麽坏事,於是骆航开始钻研相机,这几年让他拍过最多照片的对象当然就是陈盛良。而陈盛良也不会再看着照片困惑地怀疑里头的人不是自己了,就是他没错,那是骆航眼里的他……
陈盛良後来则是继续学习调酒,骆航回台湾经营画廊後,他跟着骆航搬到了台北一起同居,目前在酒吧里当调酒师。但他却又迷上了手染布,有时候比起调酒,他更沉迷於研究染料及花样。
骆航曾问陈盛良怎麽会喜欢上手染布?陈盛良答不出来,只隐约觉得,也许当年骆航握着他的手带他落下第一笔色彩时,染料与布料之间无限可能的美妙就在他心里落根萌芽了吧?陈盛良说如果将来不做调酒师的话,可能就是开染布工坊去了。
骆航说:「那你好好染,到时候我给你开个展!」
陈盛良笑了,天底下大概只有他这个爱人对他这麽有信心吧?
两人在一起的这些年来,除了甜蜜的缠绵外,骆航也曾在陈盛良的怀里失控大吼大叫、甚至大哭过,骆航也曾心想,天底下大概只有陈盛良的胸膛能容他这麽喜怒无常。
骆航在这几年里变得愈来愈强悍,心情也愈来愈不容易受母亲影响了。他身边有陈盛良陪着他,而他也想要当这个男人的後盾,所以骆航认为,自己非得学着比母亲更强势不可。
而陈盛良,在言谈间则染上了骆航原本的调调。当他在酒吧里与客人应对时,说话变得圆滑又带点诙谐,让人觉得温和却又有点距离感。
调酒师的工作常常需要与客人聊天,当初陈盛良选择这条路时可惊吓到了不少旧同事。但也许是心境变了,和陌生人聊天不再是件无趣的事,陈盛良常常还会跟骆航分享从中得到的乐趣与心得,骆航有时会开心和他闲聊,有时则带点醋意地说:「走开,我不想听别人搭讪你的故事!」——可爱极了,让陈盛良更想逗他了。
陈盛良知道,虽然骆航嘴里不说,但其实心里总希望他能换别的工作,理由并不是酒吧里复杂的客人、时常遇到的搭讪,也不是陈盛良这样日夜颠倒的作息让两人必需互相配合对方的同居生活……骆航只是单纯担心他的身体健康。现在年轻倒是无所谓,等到年纪再大一点,怎麽受得了这种工作到半夜才下班回家的生活?
一开始,骆航买了许多箱蚬精囤在家里,逼陈盛良每天都要喝一瓶。後来甚至不放心那种工厂生产出来的食品,骆航自己开始研究精力汤和各种食补。
每晚上班前喝着骆航为他准备的蚬精或补汤,陈盛良心想,说不定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对上夜班的生活如此有恃无恐吧?和以前自己一个人不同了,现在有骆航照顾着他,光是这种幸福生活就足以让他觉得每天都心情愉悦身体健康了。
认真研究着食谱和营养学的骆航好可爱,陈盛良每次见了总忍不住将他搂进怀里狠狠亲吻疼爱一番。不过如果他做得太过火,隔天喝的东西里就会被加料,通常是没加蜂蜜的苦瓜,苦得陈盛良忍不住皱眉。
「苦瓜退火啊,很适合你喝。」骆航总会这样笑咪咪地说着。
偶尔有些小恶作剧的骆航也是很可爱的。陈盛良仍然会心里觉得甜甜的喝到一滴不剩,偶尔脸上还会不自觉露出傻笑。
一起相伴了好几年後,他们仍然是如此的互相关怀着彼此,仍然对彼此怀有激情与冲动。骆航忍不住向陈盛良招认,当年他不是把陈盛良耍着玩,虽然也曾考虑过要留着陈盛良当模特儿的事没错,但最主要还是害怕做了情人後双方很快就会分手。骆航无法想像两人分手後不再往来时,自己会是什麽样的心情……
陈盛良听了,将骆航拉进怀里,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骆航,你觉得我们现在还算热恋期吗?」
「嗯……好像不算吧。老夫老妻?我很喜欢现在这样啊。」
至少陈盛良不像刚交往时那麽激情却又生涩急躁,会把他压在身下一晚就做了好多遍,做到他全身酸软,很好!哪天陈盛良愿意让他压在下面会更好……骆航不禁开始妄想了起来。
「那你能想像对我腻了的感觉吗?」
「不能。」
「不要回答得那麽快,想像一下。」
「我才不要想。」骆航皱了皱眉,出於直觉地非常抗拒这个要求。
陈盛良笑了,是这几年来骆航已惯见的温柔笑容。
「我也不能想像,我怎麽会不想和你在一起。」
这一晚,陈盛良热情地缠着骆航,在床上要了他许多遍。就像以前那样有些急躁的激情,让骆航最後不得不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讨饶。
「好好听,我一直很喜欢你的声音……」压在他身上的陈盛良反而好像更兴奋了。
骆航这时才领悟到,原来许多旧事还是别重提的好。
+++++
「你去睡觉啦,晚上还要上班耶。」
一大早,骆航看着跟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确认行李的陈盛良,忍不住叨念了一下。
「等一下送你出去後回来还可以睡。」
陈盛良笑了笑,帮骆航把大箱的行李先拉到玄关。这几年画廊开幕以後,骆航除了关注本土艺坛的画家之外,也会定期出国看展或纯粹公务上的出差,这回他预计要到莫斯科停留几天,中途还得在韩国转机,行李带了不少。
「这些行李我搬得动,不用开车送我了,我叫计程车就好。」
「计程车司机不会帮你把行李搬进机场里。」
「我不想要你少睡两个小时,这些我自己搬没问题。」骆航很坚持。
「检查一下看看还有什麽没带到的?」陈盛良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有啊,就是你,我最想带你出门了。」
骆航勾着陈盛良的脖子,在他脸上落了个轻吻。就在陈盛良笑着想回以亲吻时,骆航却轻轻推开他,勾起嘴角状似可惜地说:
「可惜不行,所以你等一下还是乖乖待在家里睡觉吧。」
陈盛良最後只能用不放心又哀怨的眼神目送骆航搭上计程车离去。
+++++
莫斯科的夜景很美。
骆航从旅馆房间的窗户望了出去,感想只有这样。已经看了三天,他也有点腻了。还要再待两天呢,一觉醒来就有满满的行程等着他。
光想就觉得累了,该睡了却又睡不着,骆航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他想念他的爱猫,更想念那个会帮他照顾猫咪、还会搂着他,耐心地拍抚他的背哄他入睡的男人。这几年来,那个男人对他的耐性从没因为在一起久了就减少过。
骆航没有被人拍抚背部的记忆,陈盛良说他自己也很少。他们都不是在一般家庭下长大的孩子,旁人说来稀松平常的事,也许他们在遇到彼此之前都不曾体会过。
骆航说:「没关系,以後我们可以慢慢一起体会。」——於是他们一起创造了许多平凡的幸福,吃汤圆,天气转换时陈盛良为骆航热敷膝盖,过年两个人一起围炉,交换红包,为彼此洗晾衣服,等门,回家时说「我回来了」和「你回来了喔」……
很平淡的幸福,但像一条无形的绳索,每当骆航出远门时,那条绳索就会慢慢收紧,无声地拉扯着骆航的心,让他该做的事情一做完就想立刻飞奔回去,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去。
骆航打开笔电看着萤幕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两点,那是他不论到哪里都不曾调整过的台湾时间。
陈盛良这时候还在上班。骆航搔搔头,对於不能用MSN骚扰爱人感到有点愁怅。以往出国出差时,偶尔时差上能让骆航遇到刚好在家等他上线的陈盛良,骆航都会和他闲聊几句。但是通常都很无聊,比方说「我是为了要跟你说晚安才上线的,亲爱的晚安啰~」、「你想不想我?」、「快点说你想我!」之类的话,也亏陈盛良还能每一句都做得出回应。
不过即使现在陈盛良是离线状态,骆航还是想和他说说话。
登入了MSN,骆航慢慢地对着那个灰色半透明的图像敲着键盘——
晚安。今天工作顺利吗?
跟你讲讲话以後我要去睡了。
奇怪,为什麽跟你讲完晚安以後特别好睡?
一天又要过了耶。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这句话果然是要上了年纪以後才会明白的。
其实我还很年轻啊,你说对吧?
我们认识多久了你知道吗?好像已经十年了?
十年前的我好年轻喔,你也是。那个时候我们都有青春的肉体,哈哈。
没想到一转眼就过了十年。啊啊~人生哪……
嗯,有的时候,我说这三个字,是因为想到美好的事物而感叹的哦。
你早点睡,不要以为我不在就可以一直疯狂调染料都不睡觉,要乖乖睡哦。希望你明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晚安~
骆航打了个呵欠,满足地关上笔电睡觉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出於直觉敲出来的字,让几个小时後的陈盛良反覆看了许久。
先是怔愣,然後嘴角轻轻扬起,陈盛良在萤幕前学着骆航的口头禅,轻叹了一声:「人生哪……」
有的时候,这三个字是因为想到美好的事物而发出的感叹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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