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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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呻吟-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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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先生走了。”消息传到后岭的每家每户。“走就走呗,一个城里人,本来就呆不长;想来就来,要走就走,跟咱山里人有啥关系呢!”反应冷漠。

翁七妹永远不会冷漠。
南先生回去过正常的组织生活,她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他有出头之日了,她才明白他有好日子过了,他可以回城了。南先生匆匆地走了,她尚没有什么感觉;等到了南先生空空的住处,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抱紧了留下南先生浓重体味的被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从黑洞洞的屋子走出来,外边的太阳照得正高。她有些难为情:哭个啥?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他答应回来接我啊。他好了,自己也就好了,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哩。
但是,翁七妹的心永远悬了起来。
南先生都走了两个月了,还没有回来。翁七妹凄惶不安。她生完孩子以后,南先生又费心给她找羊卵子,要她补身子。那东西如果不是就着酒吃,实在是难以下咽。每次都是南先生督促她吃,“吃吧,为了我,你也要养好身子。”为了这殷殷情意,再难吃也得吃啊;这毕竟比那生羊粪蛋好咽多了。南先生不在身边,她便觉得那东西可比羊粪蛋难以下咽;况且吃了那玩艺儿,身体并未见什么好转,她便不愿意再吃了,把羊卵子扔到墙角里去。
本来翁大元的揉捏,已见了效果,关节已开始变得灵活;但自从生产之后,孩子的死亡又给她心灵以重创,她的身子又变僵硬了。翁大元对她说:“七姑,以后你可不能要孩子了。”翁七妹说:“要,跟南先生一场,怎么也得要个孩子。”翁大元说:“你真是找死!”她说:“死就死呗,死了,有一个孩子留下,也能阖眼了。”翁大元唏嘘不止。
翁七妹感到南先生走的不是时候。走时,她要是装着个孩子,心里也就踏实了。想到孩子,她觉得南先生在与不在,她都应该好好养护身体,都要不断地吃那又腥又膻的羊卵子。一旦南先生回来,她好以健康的身子,承受他的命根子,装一个安命的孩子。她便去找被她扔掉的羊卵子。
那墙角的羊卵子上已爬满了生蛆;她找了一只小棍儿一条一条地往出拨弄。被翁大元看见了:
“七姑,那已经烂了,弄干净了也不能吃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懂事的她的小同学便勤勉地给她找羊卵子,共同支撑她的那个梦。
饱食羊卵子的翁七妹便笃定地等着南先生的归来。但半年过去了,还没见到南先生的踪影,翁七妹就毛了,找到翁上元,“哥,麻烦你进城一趟,去找找南先生,他的事儿也该办完了。”翁上元说:“找什么找?他不是让你等着么,就耐着性子等;他这个人有点脾气,说话算数,他会回来的。”依着后岭人的观念,有脾气的男人,说话是算数的;翁上元并不怀疑南先生会变卦,只以为他的事办得不太顺手。从她哥哥那儿得到一颗定心丸,翁七妹的心就又放踏实了一些。“就是,凭自己的感觉,南先生也不是那种人。”她安慰自己。
快一年了,南先生还没回来。翁七妹心乱如麻,“人脱不开身,咋也得寄封信回来呀!”她感觉事情怪异,便又找到她哥。“哥,你就去一趟吧,找找南先生。”这时的翁上元也感到蹊跷,“他娘的,莫非这读书人真的不牢靠?”不过,他还是没有去一趟的意思。“去什么去?他心里要是有你,不去也会回;他天生就是无情无义的王八蛋,你去了他也不会回!”他又说:“我死活不能去。他要是成心甩你,我还去找他,咱翁家人就那么贱?!你现得起那个眼,我还丢不起那个人哩!”哥哥说的在理,她没法再坚持,便又回去窝在黑屋子里,硬着头皮吞那羊卵子。这时卵子的滋味,岂止是腥膻,还苦得让人不能喘息。
春节快到了,南先生依然没有音信。翁七妹痛苦不堪。难道南先生真的把自己甩了?那男人咋这么容易负心呢?!我可是为你付出了一个女人所能够付出的一切;做为山村姑娘,我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付出;再要付出,那只有一个死。翁七妹心里盘算着与南先生的情谊,她感到南先生不能抛弃她,他没有抛弃她的理由。村里人这时也议论了,这翁七妹图南先生是个城里人,主动把自己贴上去,让一个不牢靠的城里人日咕,日来日去,把身体日垮了,人家也不待见她了;真是自找苦吃,活该!山里有的是老实小伙,哪个配不上你?哪个不会把你当祖宗供着?你偏偏不享洪福找罪受,人忒贱哩!这话像刀子一样割着翁七妹的心头肉,她无地自容。她恨说这话的人,很想去找这些人论个道理:我图南先生啥?图他个右派?!他倒霉的时候谁敢接近他呀2但南先生没有给她反驳人家的理由:人去屋空,踪影杏然,她实在无话可说。她委屈,她窝囊;她有恨只能往肚里咽,她有苦只能往心里说。一切都得自己承担,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哇!
所以,从对南先生的一味思念与盼望,渐渐地生出一种怨。她怨南先生把她扔得好苦,怨南先生掏空了她作为女人的所有本钱。思念和怨恨折磨得她坐卧不宁。她把南先生留下的衣物都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她把南先生的住处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当外人走进那个屋子,不会想到,这屋子的主人已人去久远;而认为,屋子的主人刚刚出去,或去莳田,或去访亲,不久就会回来。这个屋里,还有主人的呼吸,他的生命气息依然撩人。翁七妹望着那空空的炕头,心中默念着:那里应该躺着一个南先生和他们的一个孩子。但这两者已都不属于自己,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她心痛难忍,真想从梁上顺下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但这不是最后的结局,南先生虽然给她留下不安与痛苦,但还没有把她的梦最终戳破;即便怨艾,还未绝望,还须等待。
翁七妹突然想到要去看看她孩子的墓。她听南先生说过埋葬的地点,便柱着拐杖去爬那个山峁。爬山需要膝盖弯曲,但她的膝头却僵硬如铁;她每爬上一步,都要踌躇再三,忍受着咯吱作响的撕痛。她汗淋如雨,泪流如雨,脸上已分不出是汗还是泪;在柔弱的太阳光下泛出凄然的光泽。她恨天恨地恨自己,就这么一座小小的山峁,放在她身体强健的那个时候,是如履平地,须臾可达的啊!她恨昨是而今非;旧日的一切轻松与快乐,已永远离开了她!终于爬到了峁顶。那峁顶上荒草萋萋,掩没了一切痕迹。她不知道孩子倒底埋在哪里,她找不到她情感的寄托之物。她不禁哭出声来:这老天爷做得太绝情,不给她活的儿子,却也不给她儿子的墓啊!莫非是南先生要消除他生命在后岭的一切痕迹,不然他咋连个婴儿的墓都不起个拱?他早有逃离的预谋啊!把我个傻傻的女人骗得好苦啊!不过,你除去了婴儿的墓迹,却掩埋不了他母亲的悲苦;这整座山峁,就是我孩子的墓!我哭我短命的孩子,我哭我悲苦的命运!翁七妹跪地不起,把泪哭干了。她已不再需要眼泪:她没有了盼望,没有了名誉;村里人把她与南先生看作是孽障,不然咋生个孩子都没鼻子?她可以偷情,却不该跟个城里的右派偷情。跟山里人偷情,名声扫地之后,还可以苦苦地厮守在一起,即便是疼痛,疼的也是两颗心。而现在的自己呢?我翁七妹真贱啊!是后岭最贱最烂的女人!我还哭啥?烂女人还有脸哭?!应该笑。越笑越觉得贱,越贱就越应该笑!

无望的期待倒换来了心灵的平静。翁七妹痛苦的心变得麻木了,村里人的议论,家里人的埋怨,自己的失落都变得无所谓了。她柱着拐杖,在村街上孤独地走着,希望村口出现奇迹;不出现奇迹也没有关系,就还蜇回去,就当是蹓跶那两条残腿,好让它们一天天地好起来。
翁七妹在村街上踽踽的身影,成了后岭的一个风景。
村人见了她也不打招呼,兀自擦肩而过,心里说:一个可怜的女人。
不过,翁七妹的心麻木了,但身体却没有麻木。这给可怜的女人出了一道难题。
每当夜深人静,她的欲情来临时,她都惊惧不安。那身子居然会自己蠕动不已,身体好像张开了一个大大的洞|穴,她感到自己就要被焚化了,就要被烧焦了,就要失去知觉。
总是做恶梦,娘说:“你去卫生院看看吧,别是中了什么邪。”她说:“娘,你甭提心,我是心事太多。”“唉,我命苦的孩子,都怪那个南先生。”娘说。
她发现,她欲情发作的时间,是在她经期前后,所以,一到了那段时间,她便搬到南先生的住处去。人们都说,她是想南先生想疯了,也不以为怪。
欲情到来了,她像要飘起来;她需要一个重重的东西压在自己身上,但找不到那个重重的东西,便任其漂泊。她惊恐地叫着,撕扯着身上的被子,撕出了一缕缕的棉絮。
我需要一个男人,他心里说。


她终于理解了做寡妇的苦衷,也终于明白了寡妇偷汉的原由。一个女人干啥非得让男人压呀?女人真是贱哩!翁七妹感到自己贱,感到自己活得不像人。
但她的身体不接受她的自责,仍是如期发作。‘我得去偷个男人!这个念头一出现,她吓了一跳:难道这身体里真的有另一个我么?!有,一定有。我翁七妹不贱,是另一个翁七妹贱。她平抚了自己的羞愧,她跑到街上去;那每座房屋也是黑洞洞的;应该敲哪个房门呢?她拿不定主意。正是这不知道敲哪个房门拯救了贤淑的翁七妹;冰冷的夜风又把她送回屋去。回到屋去,她的热潮消褪了,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她睡着了。
那段时间,她害怕夜晚。
但夜晚还是降临了,她恨透了自己的身体。当欲念汩汩而来的时候,她拿起了身边的锥子,刺向了膨胀的大腿,刺向膨胀的Ru房,刺向那个遮不住的洞口。那锐利的刺痛使她失声叫喊,叫喊声中,居然感到了透骨的舒畅!翁七妹,叫你贱,我扎烂你的大腿根子!我扎烂你的大奶子!我扎烂你的小浪×儿!翁七妹对另一个翁七妹说。
黎明到来的时候,她感到身体异常虚弱,双腿越来越没有力气。她懒得下炕去,要死在炕上可多好!她说。
白天在村里碰到了谢亭云。谢亭云只是头上多了几根白发,人还是那么清秀,走路的姿态也袅娜和青春。翁七妹心头一亮,跟着她的屁股进了家门。
望着翁七妹红肿的眼睛,谢亭云连连叹息。“七妹,你要想开点,人家不回来,你想死也没用,就不如不想。你要是像我似的,还甭活了?死不了就活着,好好活着。”
翁七妹点点头。
谢亭云说:“甭怨天,甭怨地,也甭怨自己,这是命。是这命你就受着,心里也就不怨了。你好歹也是做过妇人的女人了,就当男人死了,跟我一样守寡。”谢亭云笑笑,“不一样的地方,我守的是死寡,你守的是活寡。”
“这守活寡还不如守死寡。人要是死了,也就死心了;可人还活着,活着两头不见人,心总是悬着。这悬着心的滋味不好受哇。”翁七妹说。
“是呀,这守死寡,女人还有个名份;这守活寡,连个名份都没有,更苦。”谢亭云无限同情地说。
“都不容易。三婶儿,咱三叔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就不想再嫁?”翁七妹问。
“想,也想。但也就是身子想想,心里可没那个意思。”谢亭云说。
“可不!这心都让死男人带走了,对别的男人就没了心思;瞧哪个哪个不称心,都不如死男人好,就不想嫁。可咱的身子让死男人鼓捣活泛了,总想让男人鼓捣,就又想嫁。”谢亭云说。
“咋又不嫁呢?”翁七妹问。
“嫁给自己不动心思的男人,不落忍。”
“那身子咋办?”
“有办法。”
“啥办法?偷人?”
“傻侄女,你三婶不偷人。女人本来就贱,一偷人就更贱了。”
“哪咋办?”
“你甭问了。你还小,你还有你的南先生。”
“有南先生有啥用,跟死人似的;自打南先生走了,咱也会想男人了,想得浑身难受,半宿半宿睡不着,真想偷个男人。”
听了翁七妹的话,谢亭云说:“你到底也是个妇人了,身子也活泛了,你也该受罪了。要不老辈子人说,要不嫁就一辈子不嫁,要嫁就嫁个靠得住的。这靠得住的,一是身体壮,寿命长;二是心眼儿实,不花心。咱俩寻的男人,一个命短,一个心术太多,都是靠不住的男人,咱俩都是命苦。”
“哎,说什么都晚了,谁让咱管不住自己呢。”翁七妹说。
“七妹,这以后你就要管住自己了,千万不能偷人。明着偷人伤名誉。比如你和南先生,应该明媒正娶,却偷偷摸摸,这是迫不得已。你一个未嫁,他一个未娶,事儿闹出来了,反而倒合理了。这暗着偷人却不同,它伤名节。别人看不起是小事儿,自己要是看不起自己,就活着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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