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书呆子气,不通世事,自然比不了姐姐。以后自然是气焰一天不如一天。我不由得笑起来,姐姐嫁人了,脾气还是一点没改。看来岑家要换女主人了。
“看什么这么开心?”一个人笑着问,我抬头,永璘走了进来,穿着披风。我放下信,上前给他解下披风,见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箭衣,便知他刚射完箭回来,忙叫人生炭,一边让刘全去拿家常的衣服来换。“朕不冷,”他笑道:“刚射完箭回来,浑身是汗呢。倒是你,手凉的跟冰似的,也不知道叫人生个火。”我笑:“炭刚要来,还没来得及升呢。既然皇上热,就不用点了。”他将我的手捂在手里,道:“你怕冷,还是点上。回头咳嗽了又要传太医了——这炭烟气怎么这么大?拿来我看。”平姑姑拿了过来,永璘看了看,笑道:“怎么拿这个?你主子不懂你也不懂么?去换了雪银炭来。”拉着我道:“坐下,跟朕说说你的笑话儿。”我正要开口,平姑姑在身后道:“要换皇上自个儿去换,奴婢可没这么大脸子——不是那牌儿上的人。”永璘脸上的笑冻住了,转头看着她,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我忙道:“算了,拿出去吧,我也不冷。”平姑姑转身要走,永璘道:“内务府炭房是谁当差儿?叫一个过来。”“是。”平姑姑立马去叫人。我刚道:“算了……”他便抬手止住我,道:“这事你别管。有朕呢。”我无奈。他要较真儿谁也没办法。
不多时,一个太监跑进来跪下,道:“奴才吴良德叩见皇上,叩见贞贵嫔。”永璘喝了口茶,道:“吴良德,名字挺好,在内务府干了几年了?”“回皇上,奴才是从敬事房拨过去管炭房的,到今年已经五年。”“五年?”永璘含笑道:“那也是老人儿了。规矩想必都知道的?”“是。”他低着头道:“奴才都知道。”“那朕问问你,为什么给贞贵嫔这儿炭是寻常炭,不是雪银炭?有名份的嫔妃不是都有资格用雪银炭的吗?”他口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吴良德叩头道:“回皇上,规矩是这样。不过前些日子静娴太妃派人来传话,说今年上贡的雪银炭量少,都使了怕不够用,故而只预备着两宫太后和皇上的炭,其他各宫主位只能委屈点用寻常白炭了。”“是这样。”永璘点点头,喝了口茶,道:“那朕刚才路过玉华宫,那里仿佛用的也是银炭。”吴良德道:“皇太后说有公主皇子的主位因孩子年幼,怕薰坏了,故而命备的也是银炭。”“噢,”永璘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朕错怪你了。起来吧。”“谢皇上。”吴良德起了身,偷偷看着永璘。
永璘叫:“刘全。”刘全走进来,道:“皇上有何吩咐?”“你去跟吴总管跑一趟,”永璘淡淡地道:“把给朕的那份银炭送到这儿来给贞贵嫔。吴总管很忠心,办事也很勤谨,朕瞧着人很稳当,就叫他亲自搬吧。朕也放心。”我道:“皇上自己也要留着用的。”他道:“不用,全部拿来给贞贵嫔,朕在奉乾殿待的时候不多,你这儿比奉乾殿冷,用的着地儿。”刘公公道:“是!”带了吴良德要走,永璘道:“慢着,朕还没说完呢。”刘全忙回来跪下。永璘道:“朕事儿多,刘全你给朕好好记着:以后宫中用度,凡是别的嫔妃有的,贞贵嫔这儿不能差了一分半毫!要是有了别的什么缘故没分到的,就拿朕的那份给她!若是我再听见平姑姑抱怨一句不是的话,刘全,你先替朕把那些狗眼不识人的奴才打死,然后再到朕那儿去领自己的那份责罚。听明白了吗?”啪的一放茶碗,我吓了一跳,忙看他的手,幸好没事。“是,奴才遵旨!”刘全道:“皇上还有别的吩咐了吗?”永璘挥挥手,他带着变了脸色的吴良德出去。平姑姑笑:“谢谢皇上为奴婢出了口恶气。”我叹道:“只怕这么做又要得罪皇太后了。”永璘冷笑:“不相干,这也未必是皇太后的主意,不定是哪个太妃出的馊点子,闲着没事儿踩人玩呢——朕就最恨这个事!”我见他动了真火,只好不说了。
“是朕坏了你的兴致?”他道:“你还没告诉朕,谁来的信?”说着拿起来,我忙夺下,道:“家常话儿,没什么好看的。”我收起信,他道:“家常话才好,亲热儿,有趣儿。怎么,朕看不得?”他已起了疑心,看着我,我只好拿出来,道:“皇上看是看了,第一不许笑,第二不许外传。”“好,好,不笑,不传,”他笑着接过信,先道:“字挺不错,比你写的好。”又看了下去,边看边笑,看完了,递给我,道:“你这个姐姐不错,有大将之风,杀伐决断,毫不手软,朕看哪,比你强。”我赌气道:“那你让臣妾换姐姐进来吧,本来就该是她进宫的。”他搂住我的腰,笑道:“朕倒是想换,可惜已经晚了。她已嫁了人了,难不成朕还跟一个臣子抢老婆去?”我道:“这有什么?隋炀帝占了母妃,唐高宗娶了先帝的才人,唐玄宗抢了儿媳,历朝历代这样的事多了,只要皇上想,什么事儿做不到?臣妾的姐姐原比臣妾好,又同皇上一样明快决断,皇上接了她来辅佐朝廷,不是正合适?臣妾也可以得偿所愿,回家奉养母亲。”“得,朕不过说说笑话,你倒认真了。”他扭过我的脸道:“朕逗你呢,就算他舍得你姐姐,朕还舍不得你呢。”我推开他,道:“皇上不用那这些话哄臣妾,皇上爱同谁好那还不是皇上自个儿的事?谁又敢管皇上?”“是不是为了朕好些天没来,你生朕的气啦?”他转到我面前,问。我别过身子,道:“臣妾怎么敢生皇上的气?臣妾这个地方都是皇上赐的,皇上爱来便来,爱走便走,臣妾管的着么?”他握住我双肩,迫使我面对他,道:“你真生气啦?”我哼了一声,道:“臣妾不敢!”他道:“朕确实很忙,也跟你说了要去别个地方应个景儿,你还怪朕?”我不语。“好了,好了,朕这不是过来了嘛?”他顺手搂过我,搂在胸前,我的背靠在他的箭衣上,痒痒痛痛的,他道:“其实朕在别处也是想着你,看什么都别扭,不过,这也是没法儿的事。朕倒恨不能天天跟你厮守呢,可是由不自己啊。”我道:“皇上记得有多少天没来了吗?”他道:“二十三天。”我吃一惊,本来想难难他使个性子的,哪知他记得这么清楚。“怎么样,没记错吧?”他得意地道。我问:“这二十三天皇上都去哪儿玩啦?”他道:“玩儿?朕尚无那个福气玩儿呢,有十天在承庆殿,四天在奉乾殿自己个儿睡的——这个你可以问刘全,还剩的那几天就是去应了景儿,也都是完事儿就回的,并没过夜,你可以查敬事房记档。”我不语,他笑:“怎么样?还算对的起你吧?”我冷笑:“可是这二十三天臣妾都是一个人在这冰冷的床上睡的!昨夜儿风刮了一夜,臣妾吓的一夜都没睡!”他默然片刻,道:“朕知道你昨夜儿会怕,本来在郑美人那儿应付了事儿要过来的,她偏偏拉着朕,气的朕骂了她。过来时见你这儿灯都灭了,想着你不容易睡着,怕吵了你,再加上心情不好,也怕连累了你不高兴,才折回奉乾殿。若是知道你没睡,朕也就进来了。”我道:“谁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道:“朕骗你做什么?即算朕夜夜春宵,那也是应当应份的事儿……”我大嗔:“皇上!”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道:“朕又说错了话,该死!”我拿绢子擦他额上的汗,道:“皇上说错话,该怎么罚?”他赔笑道:“你说吧,朕总领着便是。”“真的?”我故意问。“真的!”他认真地答。我将背靠在他身前,他伸臂搂住我,我道:“就罚你这样站一个时辰,不许动!”“说说话可以吧?”他问。“不可以!”我道。他嘟囔:“哪有这么霸道的……”我故意问:“皇上说什么?”他道:“朕说你做的对,罚的好,朕担着。”我心里暗笑,依然绷着脸道:“皇上可是一言九鼎的。说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现在开始算了!”“好——”他应着,手上紧了些,将下颏放在我头顶上,道:“内阃大于军令,朕领罚!”
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站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说一两句总行吧?不然多闷的慌?”我内心暗笑,嘴上却道:“不——行!”他嘀咕:“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差点笑出声,硬是撑着绷住了脸,道:“皇上再多一句,加罚一个时辰。”他马上乖乖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手又忍不住,缓缓上移,我喝:“不准动!”他的手停下来,又过了一会儿,道:“朕累了。”我不理他。他没了主意,隔了一会儿,道:“好稚奴,饶了朕吧,再这么下去,朕非憋出病来不可。”我忍不住笑了。他松口气,正要放手,我道:“手不许动,许你说说话儿,免得憋坏了你。”他轻轻叹口气:“好吧,不动便不动吧——稚奴,朕就没见过你这么难缠的。”我道:“那只好委屈皇上见见啦。谁叫皇上娶错了人呢。”他卟嗤笑了:“合着还是为了刚才的事儿,朕就知道你芥蒂,小心眼儿。”我嗔道:“臣妾才不小心眼儿呢,是皇上心不专,情不贞。又骗又抢地把臣妾弄进宫来,意思意思就丢开了手,让臣妾一个人孤零零地对着又大又空的房子,这会儿还怨臣妾,皇上才叫霸道呢。”他笑:“朕对你就只是意思意思吗?没良心的小东西,你满宫里瞅瞅,朕还不够维护你的吗?”我要转身,他一用力挟住了我,道:“说了不准动的,谁也别想赖,站好喽。”我只好靠紧了他,他道:“你这屋里从不用花草,怎么身上总是有股花的香气?”我道:“哪有?是熏的香吧。”他嗅了一会儿,道:“断乎不是,这宫中没有这种熏香,这有点象清菊,不象莲花,又有点象芝兰……也不是,似乎夹杂着一点木樨,说不上来是什么,清清的,冷冷的,却又沁入心脾,令朕——有点儿忍不住了呢。”我笑:“偏皇上有那么多说道儿,什么清菊芙蓉的,臣妾是个俗人,不过是一点俗香罢了。”“是你家里带来的?”他问:“说,不然朕就派人去查了。”我笑不可支:“皇上只管去查好了,臣妾真的不知道。我从不爱用那些熏香的,纵有也不过熏熏屋子罢了。或者沾上一星半点儿的,也不出奇。”他想了一会儿,道:“这便怪了,朕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儿。”我道:“臣妾自小家贫,没吃的,饿了就偷偷上野地里摘果子摘花吃,许是与此有关吧?”他右手一用力,我忍不住哎呀一声,他忙放松了手:“对不住,朕的力气大了,没弄痛你吧?”我笑着摇摇头。“你小时候受苦了,”他叹道:“不比朕,虽然没爹没娘,但好歹也是锦衣玉食,那日初见你三哥,听他说你们兄妹小时候的事,连四弟这么刚强的性子也落泪了呢。你放心,只要有朕在,决不叫你再过那样的日子。”听他提到永琮,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子,有点不自在,道:“那些事儿过去了好久了,臣妾都记不得了,还提它干嘛?”“朕却记得,还得牢牢记得,时刻提醒着朕,治下不要再出现这样的情景。”他道。他倒真是个好皇帝,我道:“皇上能这么想,那是万民之福。”他道:“朕还是太安于庙堂了。这些事朕该多多知道,才能时刻警醒。”我道:“光是皇上知道了,臣子不知道恐怕也办不成办不好事儿,皇上不是借着这个又要微服了吧?”他哈哈笑道:“偏是你鬼机灵,朕还没想到呢,你先想到了。微服?是个好主意。改天叫上子风,一块儿出去走走。”我笑道:“皇上尽想着他——狐朋狗友!”他搂着我晃:“这个狗友难得啊,不为名不为利的,真正潇洒无碍。”“皇上别这么晃,臣妾有点头晕。”我道,心头微微烦恶。他停了下来,道:“你闭上眼就不晕了,放心,摔不了你。”我闭上了眼,果然好多了。“老四伤好的差不多了,”他道:“叫咱们有空去听戏呢。”我笑笑:“皇上想去?”他道:“他那儿好,大、空、静,朕去了还能散淡散淡,朕在宫中久了,女人多,难免有柔靡之心,他那儿全是兵器,朕倒喜欢。”“那臣妾不去了,臣妾怕兵器。”我道。他笑道:“没用!胆小!”
他拉了椅子坐下来,却不放手,让我坐在他腿上道:“朕小时候跟他一起习武骑马,他比朕还好强争胜,必得做到最好才罢手。自小儿好勇斗狠,却是急公好义,如今有人还称他‘侠王’呢。”我笑了笑道:“太好强了也不好,直则易折。”他点点头:“你说的是。他的性子是忒急躁了。”我道:“四王爷也不小了吧,皇上该给他寻门亲事,有人管着,只怕还好些。”他道:“谁说不是呢?上次回来,太皇太后还说要给他寻门亲事呢,他抵死不肯,说要……”说着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