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看到她在看他,就是一笑。
今日的果当是来时的因,水光想,最后是她跟他来了这边,来时不管是怎么一笔糊涂账,她只求后面的路他跟她可以明白安然地走下去。
因为淋了雨,两人没再多逛,等雨小了便直接叫了车回酒店。
章峥岚在进房间时靠着她说:“我们不出去了吧。”他说着就亲上来,水光身上湿答答的,就推开他说要洗澡。
“好,那先洗澡。”这天章峥岚有些急切,在浴室就缠着水光,得了逞后含着她的耳朵,就着在她体内的姿势将她抱到床上。房间里窗帘拉着,只有浴室里的一束灯光照射过来,昏幽暧昧。
水光咬着唇不发出声音,眼里是迷蒙的雾气。到床上后她的腿就滑下了他的腰身,他的手从她的小腿上一路滑上来,股部,腰身,后背,最后将她扶起,坐实在他腿上。水光终于经不住叫了声,他贪婪地去咬住她的唇舌,深深地吻,水光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软得任由他支配。
只是被雨淋了一场,却像是被淹没进了深不见底的水潭里,水光脑海里胡乱地窜出一些画面来,有这场雨,也有那场遥远的梦,梦渐渐淡去,她笑着轻轻叫了声,“景岚。”
水光的舌头被咬痛了一下,她睁开眼,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随即又含糊地笑了一声,情怯地去回吻他。
身前的人紧紧拥住她,听到他说着什么,可终究分辨不清。
一番小憩后醒来,水光动了动,腰间四肢都有些酸疼。她拉开台灯,看向身边的人。章峥岚还在睡,双眉紧锁,仿佛有什么解不开的心愁。水光伸手,抚上他的眉间,想要抚平那几道纹印。他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触碰,不舒服地扭头,躲了过去。
章峥岚醒来的时候,水光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窗前远眺,此时已近黄昏,雨也停了。
他看了她一会,去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后叫她下去二楼吃晚餐。水光不饿,说要不出去走走再看。他胃口也不怎么好,就点头同意。
两人出了门,雨后的城市多了一分清新宁静,远处的山被一片朦胧的晚霞笼罩着,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穿过几条大路,拐进了一条小巷里。水光喜欢钻老巷子。小时候背书,那句“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最勾起她无限的遐想。她总觉得,这些道路狭隘,旧居破落的地方,会藏着“宝”。再说,杭州的“巷”更是有名,似乎每一条都藏着故事。
这条小巷不晓得叫什么名字,两边的小店特别多,一家挨着一家,卖各种看似不甚干净的吃食与粗制滥造的用物。最后两人光顾了一家点心店。店里的墙上贴 着印了菜单的花纸,馄饨、蒸饺、面条,品种不少。里面的座位不多,两人挑了一处靠窗的空位坐下,点了一笼蒸饺,两碗馄饨。
水光不是多话的人,在章峥岚面前尤其是。而这两天章峥岚也有些不同,不像往常那样说这说那地活跃气氛,甚至有些神思恍惚。水光不知道缘由,心想或许是生意上的烦心事,也不多问,只是在叫的东西上来后帮他把筷子上的纸套拿去,在他前面的小碟子里倒了醋。
饭后两人去游了夜西湖。走到断桥上的时候,水光站了好一会,章峥岚站她身后,没有打扰。
夜晚,她在他怀里睡着,他还清醒地看着黑暗里的一点。
“同床异梦么?”
她的梦里没有他,他永远只能站在她梦以外的地方,看着她,却进不去。
第二天,按计划他们的主要行程是去灵隐寺。
两人都不是佛教徒,但水光自从景岚死后,便对命运以及前世今生之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都说进香拜佛一早去比较好,水光倒不以为意。早点去,只是为了不那么拥挤。
两人吃完早点就坐了车去了灵隐。西湖西北面的灵隐山麓,山林掩映间,天光有些昏暗。“咫尺西天”的照壁静立着,不停地有游人站到前面拍照,两人一路走过来,到这边才停下,水光看着照壁上的字突然有些感伤,咫尺西天,让她无端地想起了景岚。生死之间,可不就是咫尺西天的距离么?看不破,便只能时时想,日日苦。
章峥岚在旁边说了声,“走了么?”水光才回过头来,“哦,好。”
去灵隐寺会先路过飞来峰,但他俩没有留驻,直接朝寺门而去。远远的就能看到寺内氲袅的烟气,以及烟气熏染出来的一种庄严而温暖的感觉。因为收票处设在天王殿的侧面,因此入寺请香之后,进天王殿只能从后门入了。这样一来,香客们第一眼见到的不再是笑脸迎人的弥勒,而是黑口黑脸的韦陀。水光一直不喜欢韦陀,因为那个昙花一现的故事。或者韦陀从来没有爱过昙花吧,一切都是昙花的一厢情愿而已。倒是瘦弱的聿明氏,只因为一次偶然的驻足流连,却让自己永生灵魂漂泊。
水光朝殿外望了望,章峥岚已在殿外等她。背靠一棵大树,茕茕孑立。
之后,是一路的循殿参拜。
这天不知是什么日子,药师殿内燃灯昏黄,一场法会初歇。一个戴着眼镜,体态微富的大和尚正被一群善男子信女人围着,祥和地说法。章峥岚揽着水光,站在人群的外围,听着大和尚的声音时有时无地传来。
“……执象而求,咫尺千里。你又怎知无缘不是另一种缘法?情执不断,永坠娑婆。何如放手,荣枯凭他……”
大概是有人正困于孽海情网,亟待一苇杭之。
水光心念百转,章峥岚也有所动,他又偏头看向身侧的人。此刻大和尚已双手南无,对众人道:“拿得起,也要放得下。留着下次再见的缘分,岂不更好?”众人欣然领悟,回以南无,口称“阿弥陀佛。”
众人散去,大和尚重新走回殿里。章峥岚心下想:如果真能那么轻易说放就放,世上哪来那么多为情所苦的人。
在寺内随便吃了份素斋后,两人便出寺返道去登飞来峰。水光看着指示牌上“一线天”三个字,颇有兴趣,章峥岚便带她去找。遍寻不见时,只听一群游客在那里议论,说前边地面有块方砖垒砌的四方足印,只需要往足印右前面迈一小步,抬头望向极顶,找好角度,就能发现原本黑暗部分的窟顶微微露出一斑星子样的光点,这就是隐藏在石顶背后的“一线天”。水光照着试了试,什么也没看到。章峥岚便指着一旁石壁上的四个字告诉她说:知足常乐。
水光笑了笑,也不再执着。一圈参观下来,日头已慢慢西斜,章峥岚提议去寻一寻三生石。
水光沉吟:“听说不好找。”
章峥岚抬起手,看了看表,“如果半个小时后还找不到,就不找了。”水光见他坚持,便点了头。走上天竺香市,人明显少了很多,转弯处,能听到涧流的淙淙声。一路都是上坡,两边是店面,有些素食小吃,也卖酒和茶叶。两人走得很慢,沿路章峥岚仔细地留意着各种标示。路过法镜寺,按照路旁指示沿小路进去,没走几步却再无路引。两人四下寻觅,只见左右都是茶丛。与西湖边其他的地方相比,这里显得乱石丛生,有点荒芜了。
章峥岚正要继续往上,水光却拉住了他,“别上去了吧,那边黑漆漆的,都没什么人。”章峥岚又看了一眼表,“还有五分钟。”说完就拉住她的手,神情有些执拗,水光也不再说什么了,跟着他继续拾级而上。
引起人们无限遐想的三生石,当真正见到的时候,也不过是块毫不起眼的巨石,上书三个碗口大小的红色篆字。石头较光滑的一面,还镌刻了一段碑文。年深日久,碑文已经有点模糊,但这个故事,原本也不需要再看。他的意思,她明白。
巨石的边上,零零落落地挂着一些红布条和小锁,这是情人们约定三生的誓言。章峥岚紧握着水光的手,在心里轻声道:“萧水光,我们不求三世,就求这一世,你说好不好?”
水光那刻在心中也默念了一句,“不求来生,但求这一世不再难走,无怨无悔。”
两人都在同一时去企盼了感情长久,只是谁也没有去点破。
从杭州回来,各自投入了自己的工作。彼此藏匿着心绪,相安无事。可有些东西越是小心谨慎地守着,越是容易破碎。
Chapter42 原来这就是散场了
从杭州回来;各自投入了自己的工作。彼此藏匿着心绪,相安无事。可有些东西越是小心谨慎地守着,越是容易破碎。
很快进了六月份;六月,对于水光来说,是一道坎。
章峥岚这边,六月十号是水光的生日;为了这生日;他从月初就开始准备了,他生日的时候两人没能一起烛光晚餐,这回她生日,一定要弄得尽善尽美。在某情调餐厅定好了位子,也亲自去挑选了礼物;他计划好了,等到当天吃完饭,送出礼物,就去听一场小提琴音乐会,她应该会喜欢,之后就直接开车去郊区的一处山庄,他们会在那里度过一晚。
第二天他们可以睡到自然醒,因为隔天是周六。
他设想得太好,以至于最后落得一场空时,会觉得那么失落那么累。
水光生日这天,章峥岚打她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之后打去她公司,说是她今天请了一天假,最后他打给罗智,后者吱唔了一下,说:“章老板,今天你别找她了……让她独自呆一天吧,过了这天就好了。”
章峥岚隐隐察觉到什么,可他还是无动于衷,至少表面上是,但也没再拨她的电话,他发了一条信息给她,告诉她,下班后会在他家里等她,陪她过生日。
可那天他等到夜幕全黑也没有收到一条消息。
他最后将餐桌上的蛋糕盒打开,取出那一堆五颜六色的蜡烛,将它们一根根插在蛋糕上,又一根根点燃,然后,看着它们一根根泪尽而熄。
出门的时候,随手穿上了昨天褪下的外套。
章峥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一天的,仿佛三魂七魄已经离了身,只凭一副行尸走肉残喘于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音乐厅的门口,看到不少人陆续地进场,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在外衣口袋中一掏,两张簇新的小提琴音乐会门票。他又不死心地摸出手机看了一次,依然没有一条她的回音,他无声笑了一声,随着人流走了进去。
VIP的位置特别靠前,章峥岚觉得脚下的台阶仿佛在不断延伸,没有尽头。直到坐下的那一刻,他才陡然松懈下来,也才发现自己一直紧捏着手里的票。
章峥岚不知道音乐会是何时开的场,只听见那弦音如西湖的烟雨萦绕在耳旁,细致绵长。这使他想起了江南的粉墙黛瓦,以及那旧墙上触目沧桑的屋漏痕。想人间这恩爱纠缠的日子也便如这屋漏痕,历历分明,但总有终点。
在《爱之喜悦》的欢乐浪漫中提早退了场,出了音乐厅,却迷了路,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在熟悉的城市里,他却找不到了方向。幽魂般荡了许久,当他再次抬眼时,却发现自己竟绕回了音乐厅的入口。此时,音乐厅门口的灯已全熄,人也散尽。他看着,想,原来,这就是散场了。
之后,他去了酒吧,一进去就扬手说了一句,“我心情好,今天全场酒水一律我埋单。”五光十色的场所立刻响起欢呼声,纷纷向这位英俊男士表示感谢!
章峥岚坐到吧台上,叫了一杯香槟,调酒师递上酒时笑着说:“香槟是用来庆祝的,章老板今天是要庆祝什么?还请了全场的人陪你一起。”
他扯了扯嘴角,“我女友生日。”
调酒师一愣,随即笑道:“那你怎么不陪她过?”
章峥岚脸上看不出情绪,他说:“她不需要我陪她。”
调酒师跟章峥岚相识已久,但都是流于插科打诨阶段,这样的话题可从来没涉及过,对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章峥岚也没想听对方说什么,径直喝起了酒。
他其实喜欢烟,并不爱酒,平时喝酒都是浅尝辄止,极少喝醉,但这一次却是真的喝醉了。
水光回了西安,去给景岚扫墓,以前这一天她从不曾敢来。
今年她来了,是因为已跨出了心里的牢笼,也是来道别……
错开了与于家去祭拜的时间,傍晚的墓园,紫牵牛缠着野藤蔓,仿佛千古情牵。水光独自坐在于景岚墓前的水泥板上,伸出食指,按着墓碑上的名字,慢慢地描摹了一遍又一遍。食指的指腹上,渐渐地好像有了温度,仿佛是景岚的回应。
水光莫名地想到了苏东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她呢喃着,“景岚,记得那年我19岁,你22岁。现在我24岁了,你还是22岁。”照片上年轻的人用再不会改变的微笑回复着她。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水光轻声述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