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意我过去,他甚至没有计较我与许剑的关系,他接受我的全部,并努力创造着我们的将来。
他能做到如此,为什么我不能原谅他的往事?为什么要一直抓着芊子的事苦苦不放?一段失败的婚姻与我曾交往过的几个男友比起来算什么?况且他已经诚实交代。
但他把芊子照片放在案头,我会吃醋。不是不原谅,我只是小气。
“那么你为何一直把芊子照片放在床边?”
游永知我心思,终于放心一笑:“一来,一直没有时间重新整理房子,二来,我要记住我的错误,时时警醒,时时告诫自己:我曾亲手毁了一个家庭。奇…书…网如果你不喜欢,随时可以重新装修,或者搬家。”
我满意他给的答案,破涕为笑。
“谢天谢地,你原谅我了?”他小心赔笑。
我收到笑容板起脸来:“有待你好好表现。”
“那我们的婚姻还在?”
我回一个白眼:“不,它已经长翅膀飞走了,我已经改变主意。”
他眉头缩成一团。
不等他开口,我又道:“婚姻飞走了,但我给你一个永恒的承诺。此生此世我愿与你并肩看落日,与你牵手看人间繁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嘴角划出一道漂亮弧线:“这个承诺,比婚姻更得、更珍贵。”
他拉我手:“谢谢你,蓝沉。”
“不,应由我来谢。”
于是,婚姻取消了,但两颗心却因此更加贴近。这比婚姻更重要。
我把此事原委告知李娴。
她叹:“你简直不可理喻,这般年纪还赶时髦?你就这样甘愿一辈子做他情人?真想不通,难道这行也会上瘾?你怎么不想一想,今后你人老色衰,感情变质了怎么办?”
“你说过,我没有青春也没有美貌,何来人老色衰?至于感情变质,如果这一天也是命中注定,我只好安静离开,还彼此自由身。”
“游永怎么说?连他也陪你发疯?”问完她又摇头道:“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管不了,但他若欺负你,我会替你讨公道。”
我感怀:“有你,有游永,有一对好父母,此生足矣。”
“你目光短浅。”她不屑。
“我知足常乐。”我笑,“你呢?一切都好?”
她略停一刻道:“一切都好,只差烦恼。”
“太深奥。”
她笑:“婚姻生活枯燥至极,无波无澜,重复琐碎。追求都不再上门服务,老公不再百般讨好,我也推动了展现魅力的机会。”
“有什么不好?拨去层层虚伪和光鲜的假象之后,生活本就是平淡的。”
“是,是,是。起床,吃饭,上班,睡觉,每天说同样的话,见同样的人,自己的人生在百无聊赖的旧世界中耗尽。千古以来,每个人都如是走过去,无一例外,连小说都是千篇一律的爱恨情愁。我不能指望更精彩,只盼烦恼。”
她看的比我透彻。或许哪一天我也会像她一样只盼烦恼。
李娴喝了一口茶又问:“工作怎么办?”
我苦笑:“实在无颜赖在游永公司,只好下岗待业,趁机独立,在找到新工作之前,权当给自己一个悠长假期。不然哪来空闲坐三小时车来此市与你喝茶?”
她奚落:“你已经有过多少个悠长假期?”
我呵呵装傻,继续道:“过些日子还要去法国拜会游永父母。”
“不结婚还要这些繁文缛节?”她继续讽刺。
我只好笑:“这是起码的礼貌。尊老爱幼,是礼节,也是为人之基本。”
李娴终于无奈莞尔:“两个既新潮又古板的人。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幸福到老也说不定。”
我面带喜悦频频点头。我相信男女之感情只有恰到好处,只有与对的人分享,才可以到老。那些爱的酷烈如火的男女,用激情燃烧着彼此,做下许多傻事,犯下许多错误,最后剩在他们心里的还有什么?大概只是一段回忆或者一份悔意。比如我与许剑。
李娴读人心思的功夫又进一步,看着我眼中的变化道:“前些日子碰到许剑,他也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与她大腹便便的妻子有说有笑。”
“大腹便便?没想到这么快。”我稍稍低下头去,藏起一些表情。
“是,人都健忘。”李娴感慨,“为了过得更好,人们会选择性地忘记一些东西。”
“当然,人的选择性记忆总是能够剔除不愉快,只留住美好的东西。在美好的东西里再筛选应该被记住的,摒除不应挂在心上的,然后自欺欺人说这个世界还不错,至少有空间让我们得过且过。”
李娴点头称是。
我又问:“再过去十年,我们是不是连爱过的人的名字都会忘记了?”
她迟疑。
她想至少现在我们都仍不能够完全释怀。
“谈何容易?”她解嘲地轻笑道,“但是十年不够,我们还有二十年,三十年。如果这辈子不够用,等到永远合眼的一瞬间,一切都会变成泡沫。”
没错,人生不过是孩子手中的肥皂泡沫,在阳光里升空,缓缓地流溢光彩,然后在美丽中破裂,什么也不带走,什么也不留下。
由虚无走向虚无,这就是人生。
但是,在这中间还有一大段过程要我们度过,我们活生生地站在苍穹之下,我们有甘苦和喜怒,有爱恨,有知觉。
我于是转而一笑:“不想这些,凡事对得起自己已经不容易,哪有时间和心思伤春悲秋,考虑已然过去的事去?只要当下有爱人,有朋友,有机会恣意人生便应满足,不要对任何事抱太大的幻想,不要对自己施过高要求,否则累死得不偿失。”
李娴脸上的金粉闪一个妖娆的光芒,眯起黑睫毛道:“赞成,我们血拼去。”
此大少奶奶有了更为强大的经济后盾,挥霍起来更加肆无忌惮。
一口气拿十几件旗袍的,除了在婚纱摄影,其他地方怕少见这景致。尤其是李娴这高贵,又不失性感。连过路的男士们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我在镜子旁欣赏她袅娜的步态叹:“怪不得熊岩肯放弃自由与你结婚,天底下怕只有你能拿得住他。”
她摇头道:“你不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这个世界上总能找出比你年轻漂亮的女人。我能拿得住他那也是一时,拴住一个男人的心,美貌和智慧全不管用,只有孩子是最厉害武器。”
这话说的我心跳:“这么说你们快要……”
她对着镜子拍拍平坦的小腹,又冲我眨眼:“是已经。”
我真正目瞪口呆,谁能想到眼前这位窈窕的美娇娘已然身怀六甲?
“什么时候的事?”我忙问。
“三个月前。”
我掐指一算,大叫一声,下巴险些拉不回来。
“奉子成婚。”
过路的男士女士们听到这个词纷纷抽来好奇目光。
李娴白我一眼:“至于嘛,非得叫得人尽皆知,再不闭上你的乌鸦嘴当心飞进苍蝇去了。”
我生生咽了口空气,越觉咽喉干涩,似塞了什么东西。
她比量着一件紫花旗袍,又说:“如果不是孩子,你以为熊岩肯心甘情愿娶我?无外会沦为他的玩物。而且你也知道我曾经为米扬拿掉过一个孩子,这次不能再大意。”说话证据甚是轻松。
我想起多年前她与米扬为了那个没机会出世的孩子闹得天翻地覆,想起她因为那次手术险些丧命,暗自欷殻АE税∨耍喂收庋丈嫡庋煺妫课艘桓瞿腥丝蓿艘桓瞿腥诵Γ樘ノ樱芫∥吞弁础G胛誓阋炎约悍旁谀睦铮堪氖焙虿伊遥话氖焙蚓鼍饩褪桥恕D鞘焙虻乃梦业S橇撕靡徽笞樱衷谒郎妥攀稚系乃е讣祝桓笨雌坪斐镜难印�
“蓝沉,你认为熊岩只有十几二十个女人吗?我用下半辈子同你赌,被他抛弃过的女人能装一卡车,而且这个数目仍会逐年增长。不拿出点手段来,怎么为自己开路?跟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哪一天不在算计怎么披荆斩棘抓捞他?直到走到红毯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松一口气。戴上戒指的时候我想,这场恋爱简直是战争,我是胜者,理应加冕。”她嘴角挂起一丝骄傲的笑容。
我苦笑,有谁能猜得懂新娘戴上戒指那一刻心里装着什么?除非你是那个新娘。
“蓝沉,你也应该尽快造个孩子。”
“我?我们还是清白的。”我耸耸肩表示不关心。
李娴却转过身瞪着我:“你说什么?他是不是男人?当真坐怀不乱?”
“据我多日观察,确实不是个女人。”
“怕负责任?不可能,他愿意同你结婚。”说着李娴欣慰地笑了,“哗,没想到他正派到这个程度,我果然没看走眼。”
可事实上她不是完全没看走眼,我并没有告诉李娴,游永曾经不能抵挡芊子的诱惑,并与其有过一个小男孩。
谁没有年轻冲动的时候呢?游永与芊子的婚姻悲剧不就是因此造成吗?只是游永比熊岩更懂得克制自己,更有责任感。而且在岁月里沉淀了多年,游永知道自己要什么,故能找到感情与工作与私生活平衡点,凡事不放任自己。不放任自己,对一个成功人士来说这是至关重要的。
至于熊岩,或许他要的正是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且他有那个财力这样过一辈子,别人无权责问。并且我也不是完人,我也曾陷在欲望里无法自拔。孰能无过呢?谁有资格教育谁呢?
李娴令店员包起试好的几件旗袍,价格也不回,刷卡交货走人。
我好奇地问:“你需要这么多旗袍?”
她笑:“需要?当然不。试问哪个女人真正需要几十件连衣裙几百双高跟鞋?买东西是为了犒劳自己,我相信只要条件允许,天下百分之九十的女人都是购物狂。”
真的,谁说一房一床,陋衣简行,粗茶淡饭不能平安过一生?可为什么千百年来天下众生都在孜孜追求金钱名誉?可见欲望皆无限,但条件不同而已。
我居然很想看一看谭盈身怀六甲的样子,身处幸福之中想必笑容更加甜美。
于是我小心翼翼拨通她电话,但我听到的却是熟悉的男声。许剑?不,不,是别一位。
我额头开始冒汗,不敢作声。他“喂”了两声之后发现异常,静默下来,也不挂断电话,许久他压低了噪音问:“是蓝沉?”
我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又问:“你找谭盈什么事?”犹如惊弓之鸟,警惕非常。
我只好干笑:“不,不,没要紧事,我只是……”
他抢过我的话:“不管你想什么,不要再来打扰她。”
“啪”电话挂了。我被磊子拒之千里之外,显然已列入黑名单。
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我是自讨苦吃。可谭盈的电话为什么在磊子手中?
下午游永驱车三个多小时来此市接我。
他罩一件浅灰色风衣,捧着大把薰衣草和满天星仰起头对着正在阳台上看书的我招手:“蓝沉,来,带我观光你成长的城市。”
我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阳光里的他。我想童话中的白马王子一定就是这个样子。
“上来同我父母道别。”我发号施令。
他二话不说从后车厢提出两盒礼物,一路小跑上楼来。
得一如此周到又听话的王子,夫复何求?
我乐得冲到门口迎接他,父母听闻我们对话也由屋内出来。
起初两老听到我们暂不结婚的消息时颇担心我前景,此刻见游永捧着花来接我,终于放心。
母亲拉住我手笑道:“沉沉,游永,无论有没有那一张证书,我和老蓝都祝福你们。”
有这样开明的父母,我感动的无以言表。
游永趁机搂住我肩膀,向两老保证:“爸妈放心,我会照顾蓝沉。”
虽是老生常谈,父母仍然安心地点头微笑。
走出家门的那一刻,父亲挥手道别:“常回家来看看。”
我背过身抹一把眼睛,没让任何人看到我几乎落下的眼泪,然后抬起头对父母笑:“一定,一定。”
但游永还是看穿了我所有表情。
上车后他轻轻说:“蓝沉,你有这样一对父母,真让人羡慕。”
我红着眼,不客气答:“当然。”
他空出握方向盘的右手,握住我左手。
“从有记忆开始,我与父母就非常隔膜。他们总有忙不完的工作,总抽不出时间陪我吃饭,接我放学,带我去游乐园,在我身边的永远是不同的司机和佣人。”他苦笑,“我的童年非常孤独,直到现在,他们对我也很少问津。”
他有一个陌生的家庭。
我想到明天即将动身去法国见游氏夫妇,忽然紧张的大呼:“此次去法国他们是否有时间相见?”
游永笑:“工作再忙总要见一见未来的儿媳。”
我试探:“如果他们不接待,岂不是下不了台阶?要不要考虑推迟一段时间,等他们有空再拜访?”
游永大笑:“怎么?丑媳妇怕见公婆?”
“去,去,谁怕了,我没做亏心事。”
游永沉下声音:“可是我做了。我无法说服你嫁给我,成为我合法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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