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阳仰在太师椅上,双手合起,覆在脸上,从额头轻轻顺下。一晚上没睡,他的眼睛已经有些微肿。他没说话。
辜鸿博轻轻叹了一口气:“思思姐,你先别吵着二哥……”他的语气略有无奈:“小媛已经回来了,舒妤姐的下落我们也知道……可是……”他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余阳,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温思懿脾气大,把报纸摔在余阳脸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抬头看了一眼温思懿。
温思懿突然有些不忍,一夜之间,他苍老了许多。胡渣没刮,刺了头儿地冒出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夜没睡的疲倦从肌骨中透着,眼睛红肿,血丝交错,仿佛只要一闭眼,脆弱的皮下组织就有血泪溢出。
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林佩婉。
他不想接,手起手落,那表情再明显不过。温思懿连忙阻拦:“接啊!”
他无奈,却像一具任人摆布的木偶,很机械地摁下接听键。
听见林佩婉声音的那一瞬间,眉头皱起。
林佩婉哽咽不成声,在电话那头,大哭!
“好好说话!”他沉声道。
“她……她……”林佩婉依然哭声不断,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到底怎么了?”
“她……舒妤……舒妤快死了……”
☆、第十六章 早产(上)
在三秒的短暂凝神后,他疯了一样从躺椅上惊跳起来;背门离去时;顺手晃倒了花架,满盆满盆好看的小盆栽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连凯等人跟在后面;温思懿大叫着追了出去:“怎么了?小妤怎么了?”
破晓时候的凉风把他们的声音狠狠掼在耳后。
他开车闯进晨雾中时,天边的启明星已经亮了。挂满档,车飞一样地冲了出去。辜鸿博开车带着另外两人;紧紧跟在后面;尖利的刹车声划破了清早宁静的空气。
“疯了!他疯了!”辜鸿博疯狂转向;倒车,紧紧咬住前面那辆车。
“这样开车……不会有事吧?”温思懿不无担忧。
“嫂子你说呢?二哥这是要玩命吗?!”他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才短短几秒钟时间;余阳居然变成了一头野兽,都说富人惜命,他这样子倒像是要去炸拉登大本营。
他在林佩婉的公寓下停车,下车时,腿都软,差点没站稳。
才冲出去几步,却突然缩脚,愣在那里。
唐卓然也刚下车。两人对视,都是气喘吁吁焦急的神情,眼神擦过的瞬间,余阳突然甩了外套,发红的眼睛像附了一头怒兽的灵魂,大有大干一架的态势。
他冲上去,二话不说,当即赏了唐卓然两拳!
下手真狠,拳头砸上去的时候,气血上涌,他狠狠推了唐卓然一把,自己却仿佛在那一瞬间掉入了无底深渊,他喘着粗气,愤怒至极,眼前晃过一幕一幕小妤可能瞒着他做的事,如果还在部队,手边有枪,他真的会一枪崩了唐卓然!
唐卓然退后几步,重心没稳,差点跌倒,眼睛里却晃过一抹戏谑的神色。这是余阳最不能忍受的,那个混蛋像没事人一样盯着他看,甚至还居高临下地用眼神嘲讽他:“你……都知道了?”
余阳发疯似的冲了上去,扬手又是两拳!唐卓然身单力薄,怎么会是部队出身的余阳的对手?两个回合下来,已经气焰将偃,眼底的笑意却仍然未灭:“你早该知道的,小妤爱的人,一直是我!”
他眼神可怖的像要吃人,扬手又是一拳:“有种再说一次!”
唐卓然是文弱书生,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很镇定:“余总,你头顶都飘了一片绿了,还用我说?一次,你可以不相信,”唐卓然大笑,“你心里比谁都明白,这是第一次吗?是吗?”
“你在侮辱小妤。”余阳恨恨地咬出这几个字,脑子突然清醒过来:舒妤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几乎只在一秒之间,他们两人对视一眼,掉头冲进了小公寓!
在门口,他挡下唐卓然,自己挤了了进去。和余阳部队出身的身体素质相比,唐卓然自然差的远,他后背贴在墙壁上,摔的生疼,嘴角却仍然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林佩婉站在那里,哭哭啼啼,见余阳进来,更是不知所措,吓的魂都掉了。
“小妤呢?”他冷声问道。
“她她……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佩婉伸手,拽住余阳的胳膊,哭的脸上的妆都花了。
“我问你,小妤在哪儿?”余阳冷冰冰地重复了一句。
“她……她自己掉下来的……我……没有推她……”林佩婉抹着泪,好不容易才说完整一句话。
余阳扬手甩开她,冰冷的眼神里掠过不知名的情绪,回身向里屋走去。
楼梯口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温思懿一行人赶了上来。
温思懿作风一向强势,见林佩婉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心头火起,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林小姐,来日方长,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林佩婉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愣了两秒之后,很快反应过来,正要发作,这时温思懿已经绕到她身前,往里走去,她的动作被紧跟上来的辜鸿博挡了下来:“林小姐,这位,你惹不起!你欺负惨了二嫂,这么多年也算顺风顺水,你要是敢碰大嫂一根头发,管保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正说着,却突然听见温思懿的大哭声,他和连凯丢下林佩婉,慌忙跑到里面。
温思懿已经泣不成声,拉扯着余阳,大叫:“看你做的好事!小妤要是有什么事,我烧了这块地皮!拆了你的金屋!一个也别想好过!”她捂着嘴,哽咽不成声。
余阳任她捶打,微微一皱眉,把血泊里的舒妤抱了起来,回身冲辜鸿博喊道:“小六!医院!”
辜鸿博和连凯也吓了一跳,他们进来的时候,舒妤躺在楼梯边的地板上,身下摊着好大一块血渍,人已经昏迷不醒。
辜鸿博听余阳这么一叫,人才惊醒过来,拎着车钥匙慌忙应道:“好,好……二哥!我,我去开车!”
温思懿哭着追上去。
舒妤此刻躺在余阳怀里,血从衣裤上一点一点滴下来,映着地板,这里俨然就像是凶案案发现场,她已经虚弱的连抬眼皮的力道都没有。
谁也不清楚这间小公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祁昕媛离开时她还好好的,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她已经昏迷不醒,一个怀胎八个月的孕妇,从楼梯上摔下来,现在又大出血,情况……很不乐观。
余阳撞开门,磕的膝盖生疼,他也不管。与唐卓然擦肩而过时,眼神憎恨,他突然停了下来,对唐卓然怒目吼道:“你!去医院!跟着!”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忍受着巨大的耻辱。余阳从来没有这样委屈过。可是,人命关天,他不得不这样做。
他咬着嘴唇,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天已经亮了起来,大清早的,路上人却还是很少。
温思懿抱头痛哭,连话也说不清楚,一路上,只是不连贯地重复着一个问题:“她……会好吗?孩子……孩子要出来了吗?”
还是连凯冷静,提醒了一句:“瞒不住双方父母的,这么大的事……还是打电话让他们去医院吧,做手术可能需要输血……”
辜鸿博开车,行的飞快,连闯了几个红灯。
舒妤被送进手术室好长一段时间,两方的父母才陆续赶到。
余老太太当场要给亲家下跪,道歉自己教子无方,惹来了祸害,才害得媳妇孙子命在旦夕。
病房外面,一时拉扯,又是一团混乱。
他皱着眉,躲到一边点烟,这时心情倒是平静了些,只有在和唐卓然眼神交汇时,才生出要吃人的戾气来。
唐卓然好像也对事情的结局始料不及,站在那里,生生懊悔。
一分一秒,都是难堪的凌迟。
终于在折磨近两个小时之后,护士从急救室里带出了消息:孩子已经剖腹出生,产妇大出血,急需输血。孩子由于是早产,太过虚弱,送育婴箱,能不能保住还要看天数。
心被吊的更紧。护士突然又加了一句:“是个男孩儿。”
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产妇的救命信息第二次传出时,温思懿差点和余阳干架。
他靠墙站在角落里,烟一根接着一根,在那边皱眉吞云吐雾。医院下了病危通知,让近亲签风险协议书,温思懿躲在一边哭成了泪人。余阳扔掉烟,提笔划拉几下,还回去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他突然说道:“爸,妈,你们都回去吧,这边的事,我会处理好。”
两位老太太血压升高,拼死也不肯走,舒妤的母亲倒还关顾着那个进了育婴箱的小婴儿,护士第二个消息递来时,差点没把舒夫人吓晕。
“你……你说什么?孩子……也有差错吗?”舒夫人抖着手,一把抓住护士。
人命关天的事,即使家属情绪再激动,也只得如实相告:“家属要有心理准备,小婴儿是早产,情况很坏。”
要输血。
真讽刺啊。两行眼泪从这个铁汉铮铮的男人眼角爬出,他想瞒着,却还是可能会在医院里揭开最难堪的一幕。
“爸妈,你们先走,我说了,小妤我会守着,这边交给我。”点烟的手在抖,他哑着嗓子,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余墨凡平时一贯儒雅稳重,这时也沉不住气了,终于被自己儿子的态度激怒:“你说的是什么话?!小妤就是我的女儿!生死未卜的是我的孙子!我能安心走?走去哪里?”
余阳没说话。只能闷头抽烟。
护士催了三次,有些不耐烦了:“孩子父亲跟我走,取样输血,小婴儿情况很不好!”
着重的音,压在他心口,沉的说不出话。
温思懿气极,揪起他的领子,愤怒道:“余阳!你……你不要太过分!你就算……和小妤这么多年有什么误会,那个……总是你的孩子!”
他缓缓抬头,发红的眼睛盯着温思懿瞅了一眼。终于,心平气和地跟着护士走。他知道,温思懿一切都是为了舒妤好,她急,她气,那么,作为同样关心小妤的他,自然不会生气。
经过唐卓然身边时,他屏住呼吸,突然说道:“你也去!”
心底压着千万的怒火。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做。
☆、第十六章 早产(下)
出来时,唐卓然绑着黄色抽血纱布;余阳垂着头;闷声不说话。温思懿接他们,看到这副场景,略微有些惊讶;但也谢过唐卓然:“谢谢你肯为小妤的孩子……”
“不客气。”他笑的很绅士。
余阳怒从心起,突然反手将唐卓然按在墙上,目光森冷:“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在我父母面前胡说八道;我宰了你!”
温思懿一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住;连忙劝架:“好了,余阳;现在打架不是时候;等小妤醒了再说吧。”
“那怎么可能,余总,”唐卓然笑的很放肆,“我的孩子,你让我不要?留给你们余家?”
余阳没说话,用拳头代替口头。
这下把温思懿都弄傻了,她长年在国外,对舒妤的事只是有耳闻,并不很清楚,只知道舒妤在婚前有一个很要好的男朋友,双方家庭不对等,又加上各种外在原因,被迫和那个大学里的男朋友分手,嫁给了余阳。
可是温思懿清楚舒妤的为人,哪怕婚后生活再不如意,和前男友藕断丝连的事,不是舒妤能做出来的。更别说……还……
温思懿很愤怒,揪起余阳的领子,道:“你别听别人胡说八道!小妤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
“思思,”余阳声音沙哑,“我也不信,小妤不会这样……这样对我……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我是孩子的父亲,可是……我连献血的资格都没有!”
他放开唐卓然,双手很无力地垂下。
温思懿目光扫过唐卓然的手臂,黄色的纱布还吊着,她不肯置信地摇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我再说最后一遍,这个孩子,我一定会要!”唐卓然口齿清晰:“以前是我养不起小妤和孩子,可是现在,我一定会冲破万难和小妤在一起!”
余阳一拳又抡了上去:“唐先生,反正这边是医院,方便的很,你就不用出去了!医药费我付。”
这两天,过的漫长而焦虑。医院里人来人往,家属火急火燎的心情互相感染,重症室旁边的走廊,每一个走过的人,都是一副同样严肃的表情。
好不容易熬过了两天,舒妤虽然还没有清醒,但医生那边传来的消息不坏,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
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