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费岂昂,他依旧没有看她,只是唇畔的笑意越来越深的,最后深成一片沼泽。“你真觉得,自己那么重要?”
她噤了声,愣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的。
只见费岂昂的眼底已经见得到直抵内心的笑意了,刚刚同她讲话的时候,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罢了。唐朵微微侧过脸,唐朵远远地看见熙攘的人群中,正高举着两串冰糖葫芦的沈青舟缓步朝着他们走来。
费岂昂的脚下已经有了朝沈青舟走去的动向,仿佛条件反射般的,唐朵倏地伸手扯住了他外套的衣角,丝毫没有预兆的,就好像,那动作只是出于本能。
“对不起。”
她说的很轻。
他听的很清。
费岂昂的脚步就那样保持着迈出一步的姿势,唐朵并没有碰触到他的皮肤,只轻扯着他外套极小的一块衣料,可就在这几秒钟,他忽然就觉得呼吸困难了。
并没有回头看她,却也猜得到,那一副低头顺目的小模样。说不觉得震撼是假的,从来,她虽不是蛮横不讲道理的人,却也是自尊心极强,那三个字,千斤沉万斤重,若不是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断不可能听她亲口讲出的。
“我们——”
“我要吃黑枣,给你葡萄的!”沈青舟笑盈盈地将一串圆润的葡萄糖葫芦递向费岂昂,唐朵未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沈青舟打断了去。
默默松开了费岂昂的衣角,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似乎,并没有发现唐朵同费岂昂之间的异样,沈青舟笑得那样心无芥蒂,天真无邪的。
当目光瞥见隐在暗影中的唐朵时,沈青舟一脸懊悔地吐了吐舌头,抱歉地对唐朵说,“我实在没有零钱啦,所以就只买了两根糖葫芦,来朵朵,我们两个吃,他们两个大男人只闻闻味道就好啦!”这样说着,友善地将刚刚还嚷着自己要吃的黑枣糖葫芦递到唐朵面前,眨着晶亮的眼睛等着唐朵接过去。
那一刻,唐朵的心中五味杂陈。
见唐朵半天也没有伸手接的,沈青舟眨眨眼睛,马上又将那根葡萄的糖葫芦递给唐朵,“还是你其实喜欢吃葡萄的?”
借着夹杂着熏烤烟尘的北风,唐朵的眼睛越发泛红湿润起来。她愣愣地看着沈青舟,就仿佛,看见了多年前,那个单纯到好似透明了的自己。“我有虫牙呢,”鼻尖酸的连声音也隐约颤抖起来,唐朵的余光瞥见环着手臂高深莫测的费岂昂,她笑着将沈青舟伸出的两只手轻轻推搡回去,“都是你的。”
安维朗忽然适时地高声喊她,唐朵抓住稻草般地迅速应了一声,随即快步走向已经在炒年糕摊位前大快朵颐的安维朗。
唐朵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可恶到极点了。就连那时候任性地装作失忆,都不及此刻自己险恶用心的一分一毫的。她是怎么了,若不是沈青舟忽然出现,自己刚刚那句话就要脱口而出了。她是怎么了,今天的这一切,不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么,凭什么她终于觉得自己是爱着费岂昂的,而他就会仍旧留在原地痴痴等待呢,她凭什么。
那两根糖葫芦,让她觉得自己可怕到极点了。
自己明明就知道就看得无比清楚的,沈青舟跟费岂昂之间,幸福得羡煞旁人,她究竟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地插上一脚呢。若真的这样做了,那么自己跟当初的杜妮可,究竟又有何分别。
黑暗中,唐朵的眼泪簌簌地流。她强迫自己相信,眼泪根本不是因为这一晚彻底失去了费岂昂,而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竟然险些将自己推上第三者的道路。是的,她哭根本就不是因为彻底的失去了那个人,根本不是的。
安维朗正龇牙咧嘴毫无形象地大口吃着炒年糕,一晃神,吓了一跳。
“你干嘛哭啊?”到底唐朵是比炒年糕更重要的,安维朗放下盘子,两只手胡乱地攥着袖子帮唐朵擦眼泪。刚刚看唐朵那样被老哥拽了去,还以为两个人定会*的。瞥了一眼正前方与他们隔着三个摊位的费岂昂跟沈青舟,两个人正一人一根冰糖葫芦,腻的要融化了。“瞧你这点出息,还有我这么个备胎在呢,怕什么。”
“谁哭了!”唐朵一边不停地耸肩膀,一边矢口否认道,“只是这里烟熏火燎的,眼睛……眼睛不好受。”
安维朗看着她那副模样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唐朵气得不行,面对着安维朗泪落的更凶。而站在唐朵背后正与沈青舟品尝冰糖葫芦的费岂昂,只沉着脸有意无意地瞥着笑容满面的安维朗,以及似乎因为太过开心,笑到连肩膀也跟着不停颤抖的唐朵。
他紧握串着糖葫芦的木棍,那么坚硬的,却硬是被费岂昂单手折了两半。顶端那部分糖葫芦瞬间应声落地,手里攥着剩下的半根,木棍上细细小小的毛刺不客气地钻进掌心的肉里,竟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的。
就那样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前方谈笑风生的两个人,费岂昂只觉一个声音在心底窜了又窜,似乎就要压制不住般的。
费岂昂,你他妈的也就这点能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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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朵在酒店混混噩噩地睡了两日,似乎病了,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难受,只是不想起床,不想拉开窗帘,不想看见阳光。
好不容易才拖着没什么力气的身子起来,开了手机,连环call就鬼使神差地响个不停。拿起手机,四十六个未接来电,几乎全都是Marco打来的。唐朵揉着脑袋坐下,头痛欲裂,她已经将答应Marco拍照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根本没兴趣去拍这种鬼东西的,当初也只是一时逞强,想看看费岂昂的反应罢了。如今想来,真的是智商为零的。
正愁苦不堪,铃声又忽然大作,唐朵低头看了一眼,果然还是Marco。真的觉得Marco人不错的,就算不能帮他拍,也一定要当面跟他道歉才好。万分懊悔地按下接听键,Marco好听的声音立即夸张地传来。
“oh my god !”
唐朵深吸一口气,敏锐地判断出如果在电话里跟Marco讲她不要拍了,搞不好这个单纯的男人会突发一些病症也说不定的。索性就选择在电话什么都不说,跟Marco约了见面的地点之后,唐朵开始梳洗整理,也只十来分钟,便拎着大包出门去了。
她穿了一条深色的牛仔裤,出电梯的时候,在酒店大堂遇见了领班小姐,因为在酒店住了许久的,所以跟这里的工作人员多少也混了个脸熟。
“唐小姐,您之前定了三周的房间马上就要到期了,请问您还要续订吗?”领班小姐脸上挂着招牌的得体笑容,其实就是在催款罢了。
唐朵愣了愣,已经恍惚过去三周了。她回到T市,竟然有两个月了。回神以后,唐朵便脱下背着的大包开始翻钱夹,里面只有两张红票子。“我的卡落在房间了,这样,晚上我回来刷,房间先帮我再续订一周。”
“好的,唐小姐。”领班客气礼貌地应了一声。
唐朵迈着大步走出酒店,却忽然没来由的心头一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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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已经七年没有回来过了,自从她离开之后。
费岂昂坐在车里,还是这样微扬着头的姿势,那盏灯,却始终再也没有亮起过的。这里的钥匙,也只有他跟她有而已,当初给她的那一把,想必早就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罢。
费岂昂是想着,过段时间就回去法国了,这间公寓的地段极好,索性卖掉也就从此省了心。这一次来,是想着略略检查一番,许久不住人了,怕是会脏的不行。
只是迟迟不下车的。
许久之后,园区入口处响起了两声清脆的鸣笛,他从后视镜里淡淡望去,正见一个穿着邮递制服的人骑着老旧的摩托车在等待保安放他通行。
那个保安,费岂昂仍是有印象的,那时候,他干的工作还是夜间巡视的苦工,有好几次半夜里费岂昂坐在车中望着楼上发呆,那个保安的手电光线便敬业地照射进来,晃得费岂昂睁不开眼。
如今再见,却只觉恍若昨天。
他看见邮差将摩托车停在了大门口,保安笑着跟邮差攀谈几句,然后两个人各种抱着一个小包裹朝住宅区走去。许是实在无聊透顶的,费岂昂看着他们走到一处单元门前,便打开包裹拿出信件仔细与号码箱核对一番,确认无误,便将信件投递进去。一封一封,兢兢业业的。
只觉车内空气稀薄,费岂昂放下车窗,感慨这个年代里,居然还会有人传统的使用信件沟通交流。点燃一支烟,那座楼,他觉得实在不必要上去了,屋子里锁住了太多的回忆,索性,就一直锁着罢。
那只烟似乎吸得很快,很快就剩下烟蒂了,直到短得火星碰到了手指,费岂昂才惊觉竟然是燃尽了。将烟蒂捻灭,也顺便将车窗升起了大半,那位保安跟邮差就要经过他的车子了,似乎,费岂昂并不希望被保安发现的,总觉得,哪怕是这样的回忆亦太过沉重的。
本打算待车内的烟尘全都散去后便关上窗子走人的,费岂昂已经扣起了安全带,却无意听见了那位邮差同保安讲的话。
“8018是不是很久不住人了啊,信箱满的都能抽出信来了,怎么也没人取。”
“那户原来住了一对情侣,好像不是一般人,可是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保安一面呵着手,一面说着,他还记得当年那辆霸气的大奔呢。
费岂昂却忽然停了手中的一切动作。
8018,不就是他们住过的那间公寓么。
那意思是说,他们的信箱中,被装满了信件么。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哥今天乖乖更新的份上,大家就不要翻白眼瞪哥了!
哥已经应广大妹纸要求,开始兢兢业业地虐费渣了%》_